王稟的軍隊是孤軍深入,本來就沒有帶輔軍,因為是突圍戰,從臨潢走的時候,沒有那個條件,他就離開了臨潢城。
快速行軍是他現在的頭等大事,尋找輔兵自然要配合自己急切行軍的要求,要求快速行軍的話,馬背上的漢子自然是最合適,但是自己深入敵人腹地,哪里有辦法征召?
王稟要打的黃龍府的府城黃龍城,而且是速戰速決,如果找不到合適的輔兵,還不如不找。
黃龍城并不大,一個僅僅周七里的一個小城,比之前破敗的太原城,還要小一些。
黃龍府本來是扶余國的國都,這個扶余國最強盛的時候,也只是跨度不過兩千里的小小的藩屬國,而且還是在遼東這等苦寒之地。
后來遼國的太祖皇帝耶律阿保機,率兵攻打渤海,次年四月班師回京的時候,耶律阿保機病故在這里,傳言當時城內的上空出現了上升的黃色巨龍,才改名黃龍府。
黃龍府這個地方谷物豐盛,余糧頗多,農桑發達,但是城池卻不是很高。
金國的皇帝多數都住在遼國舊都上京,那座城又高又大,圍三十余里,是草原上的明珠,也方便統御國家。
金人攻克了黃龍府,定都黃龍府的決策,在很大程度上,是在通過羞辱契丹人,達到穩固自己政權的目的。
而現在金國皇帝完顏晟登基以后,就以‘國初無城郭,星散而居,呼曰皇帝寨、國相寨、太子莊。后升皇帝寨曰會寧府(今哈爾濱)。’籌備著定都會寧府。
會寧府的城池,是宣和六年建成的,還沒等完顏晟從遼國舊都上京搬到會寧府,就被王稟趕到了黃龍府。
所以,王稟定出想要打黃龍府的計劃,不是臨時起意,他做了極為精細的準備,繞過遼國舊城上京,直撲黃龍府。
白雪皚皚的黃龍府,此時壓根沒有轉移的空間,完顏晟付出了不知怎樣的代價,讓完顏宗翰全力攻打臨潢,兵指云中路。
在王稟看來,是完顏晟在制定國策的時候,認定了大宋現在沒有進攻能力,才做出的決定。
這樣的決定,導致了黃龍府現在門戶大開,限制于天氣條件,完顏晟絕對想不到有人會冒著大雪的天氣行軍。
參將看了看行軍手札說道:“王將軍,末將知道哪里可以找到輔軍。”
“塔塔爾部的塔塔爾人,長期飽受金人的欺凌,但是我們對他們不了解,他們有沒有勇氣抵抗金人,末將不清楚。”
“但是末將曾聽聞臨潢城的契丹人說,有很多契丹人,在遼被破國以后,投靠了塔塔爾部。”
參將拿出了一個物件擺放在了桌上,說道:“不用雇用他們,有此物必然可以驅動契丹人為我大宋輔軍。”
王稟定睛一看,赫然是耶律余睹身上的常年帶著的龍錫金帶。
“耶律余睹將此物交給了你?”王稟大為驚訝的看著自己的參將。
耶律余睹視如珍寶,等閑不讓他人看的至寶,代表著他宗族身份,統制契丹人合理性的龍錫金帶,怎么會在這里?
這名參將趕緊搖了搖頭說道:“這是當初官家用銅鉛打造的仿品,金光燦爛也是銅啊。”
他將當初種師中如何忽悠耶律余睹,還有官家定做龍錫金帶攪亂契丹人的計劃,跟王稟說了說。
王稟這才恍然大悟,說道:“怪不得耶律余睹輕易不讓人看,原來是個假的。”
“怪不得耶律大石不愿回到遼東,甚至直接跑到西域區不回來,原來他們契丹人到了現在還在內斗啊。”
“龍錫金帶的正品是不是在耶律大石那里?”
參將搖了搖頭,說道:“這末將就不知道了,我們倒是可以利用這龍錫金帶,帶一群契丹人做輔軍。”
王稟沉吟了一下,說道:“我們現在和耶律余睹是聯盟,我們這樣用他的權力,會不會給他帶來不好的影響?”
“不好就不好吧,你帶著龍錫金帶,去契丹人的地方,招納兩萬輔兵過來,提前跟他們說明,某沒有糧草給他們。”
王稟的口風變得很快,從雇用關系,直接變成了白嫖。
參將領命而去,王稟站了起來,活動了下身子。
上次太原城受的傷是舊傷,這次臨潢城的作戰受的傷是新傷。
舊傷、新傷的傷口,在這種大寒的天氣里,就會鉆心的疼。
老兵渾身是傷,一身是病,王稟已經習慣了,甚至有些對疼痛開始了麻木。
但王稟依舊沒有休息,他帶著親軍開始巡營,查看值崗軍卒,多數軍卒的精氣神,還算高漲,這讓他放心不少。
就是整個軍營死氣沉沉的,讓人不寒而栗。
第二個巡查的重點是大營的安防。尤其是營寨外,安營必然砸坑,防止敵人大兵。
大雪地被王稟的軍隊,砸出了一個個小坑洞,王稟眼神犀利,看到了從坑洞出跑出來的兔子,彎弓射箭,一箭命中。
王稟抓起來野兔子的尸體,自己箭法還在,身子骨還算硬朗,些許的疼痛,并沒有影響到自己的狀態。
這就足夠了。
王稟在雪地里撈了兩只狍子、三只兔子之后,心滿意足的準備回營,他忽然停下了腳步。
王稟看著不遠處的樹下,似乎有一人影,走到近前,果然是一個人,不過是一具尸體,已經凍硬了。
“把后勤押班叫過來!”王稟咆哮的喊道!
因為這是名大宋的軍卒!
但是他的身上卻沒有棉服,盔甲內居然套的是夏裝!而且看行裝是昨日大雪未歸的斥候!
王稟其實一直以為昨夜大雪出去偵查的斥候們,是畏懼了跟隨自己孤注一擲的作戰,選擇了逃亡。
但是他看到了斥候的尸體,全然明白,這些斥候,怕是凍死了。
這些親衛左右看了看,誰都沒有動。
“去把后勤押班給我叫過來!你們幾個都耳朵聾了嗎?!還是我說話不管用了?我要問問他為什么斥候沒有分派棉服!”王稟看著親衛們的樣子,更加生氣的喊道。
“王將軍,這就是后勤押班。”
“他把棉服給了他兒子穿,昨夜本該他兒子去巡邏,但是他兒子因為大雪害了眼,不能視物,他就去了。”一名親從這才小心的站了出來說道。
王稟如遭重錘一樣,有些恍惚。這個沒有被金人敲斷脊梁骨的男人,突然有些站立不穩,他扶住了樹干,才勉強維持住了身形。
他看著樹下的斥候,被生生凍死的時候,這個斥候爬出去的方向,依舊是北方!
王稟臉上的表情十分復雜,他在懷疑自己,自己決定北上的戰略,真的錯了嗎?
另外一名親從說道:“前幾日將軍通令全軍,凡是父子、兄弟從軍者,必須擇一人返回云中,后勤轉運沒有他們兩人的棉服。”
“某讓父子二人,擇一人回到云中路,他們倆為何不回?”王稟扶著大樹皺著眉的問道。
一名親衛站了出來說道:“軍需押班的家里,一個人都沒了,捷勝軍的軍卒,多數都是出自河東路,有很多家人都是在文水、忻州,朔州這些地方。”
“家里都沒人了,回去不回去,都一樣,還不如殺幾個金人痛快。”
王稟這才完全明白了,為何自己帶兵北上,居然只有不到兩千人隨孫翊回營了。
自己的軍卒是捷勝軍,本就是出自河東路。金人南下,河東路北部直接被屠掠,南部因為金兵的壓力,流匪橫行無忌,百姓民不聊生。
他看著那沒有生氣的大營,再看看地上的斥候,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傷疤,捷勝軍身上的死氣很重很重,王稟也想過很多辦法,但是都無濟于事。
捷勝軍的軍卒跟著自己的目的,連建功立業、封侯拜相這些人欲,都顯得極為淡薄。
他們如同死了一樣沉默不語,但是又如此的鮮活的活著。
捷勝軍的根本目的是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