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娘,你唱歌真好聽。”王稟指著前面的黃龍府的界碑說道:“那就此別過了,姑娘回吧。都送到了這里了。”
林幼玉隨軍而來,說要送行,就一路送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把捷勝軍,送到了黃龍府的界碑了。
林幼玉有充分的理由跟隨大宋的軍卒行軍,因為她掌握著殘遼的皇城司,這些偽裝成商賈、游民的察子們,也是王稟行軍的重要保障。
王稟的這次長距離突襲,絕對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故意為之。
“那我走了。”林幼玉知道接下來的場面,用不到自己了,自己一個女人,還不是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將軍,跟著將士們,只能礙手礙腳。
林幼玉和侍女的馬匹并沒有走多遠,就聽到了王稟渾厚的嗓音在整個草原上響起。
“捷勝軍卒!”
回應王稟的是不太整齊但是響亮的回答:“在!”
“捷勝軍卒!”
這一次的回答就整齊了許多:“在!”
王稟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鐵槊,大聲的喊道:“如果有一天,戰場就在眼前!我們是否能,沖進硝煙,仗劍戍邊!如果有一天,戰鼓雷鳴在眼前!我們是否能,不畏艱險,一往無前!”
“將士們!你們手上的劍刃是否鋒利!將士們!你們的箭矢是否精準!將士們!你們準備好了嗎!”
軍卒們整齊的回答著:“一寸山河一寸血!一抔熱土一抔魂!寸土必爭!寸土不讓!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戰!戰必勝之!”
林幼玉站在不遠處,看著走在雪原上的軍卒們。向著黃龍府的界碑緩慢而堅定的移動著。
林幼玉已經聽過了無數次的王稟如此站前宣講,來提升士氣。
在臨潢城,每次大戰之前,王稟都是這樣舉著鐵槊宣講。
這種宣講完全就是固定的詞句,看到將軍舉起了鐵槊,軍卒們習慣性的跟著喊了出來。
更像是早就彩排好的話本一樣、
但是林幼玉依舊是泣不成聲。
只因,此去再無回頭路。
王稟的軍卒在修整了一整天之后,走過了黃龍府的界碑,總共一萬三千人的捷勝軍,三萬契丹軍,就這樣來到了黃龍府城下。
王稟和軍卒們的手在抖,并不是害怕,而是一種期待。
黃龍府就在眼前,只不過讓王稟有些疑惑的是,和他想的不太一樣,黃龍府這個城,是不是小的過分了。
他守過最小的城,也有圍十里方圓,那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城池了。
這個黃龍府,圍七里的城。
讓王稟有種自己一個沖鋒就能把城奪下來的幻覺,完全沒有大宋京師汴京城的雄壯。
大概是中原和草原的不同吧,王稟如此想到。
黃龍城建在一個丘陵的低處,四處都是松柏,雪景極美,靜靜的待在那里,一片祥和。
王稟站在丘陵的高處細細的觀望著城中,良久不語。
“王將軍,我們打不打?”參將劉復小聲的問道。
“斥候回報,黃龍府軍卒是猛安謀克,約有兩萬之眾,打不下來。”王稟搖頭。
幻覺之所以是幻覺,就是因為無法成真。
早就打探到了金人皇帝身邊的駐軍良多,又是攻城戰,再不善守城,人家皇帝親自坐鎮,士氣上,也是不輸于自己。
事實上,金人開國之兵,極為精銳,即使在小山坡上觀察,依舊能看到軍卒們在城頭上,反復的徘徊著,絲毫沒有懈怠。
王稟能摸到黃龍府的周圍,完全是因為大雪的天氣而已。
“他們發現我們了。”王稟看到了金人的斥候,快速向著黃龍府奔去。
四萬三千人的大規模軍團,超過十萬匹的劣馬的軍團,在未踏入黃龍的界碑的時候,其實已經被發現了。
金人從城中魚貫而出,王稟和軍卒們嚴陣以待,而契丹人手持劣質的武器,有些畏懼,也有顫抖,但是宋人們的軍陣跟他們帶來了些許的安心。
其實想想,沒什么好怕的,他們本來就是來送死的。
契丹人默默的后退,他們并不是逃跑,而是擔任游騎的作用,在金人的周圍射擊。
而大宋的軍卒組成了鋒矢陣,準備鑿穿對方的陣型。
金國的猛安謀克軍是金國最為精銳的直屬衛隊,裝備極為精良。人馬具甲,披堅執銳。
“這是羞辱!”完顏晟站在黃龍城的城樓上,憤怒的喊道!
這是大宋的軍卒,軍旗翻卷,他已經看清楚了那上面的漢字,而且居然還有契丹人夾雜期間。
是金人的殘忍還不足以讓契丹人畏懼嗎?是金人的驍勇還不足以讓宋人驚恐嗎?他們怎么敢!
來到這里!
而且主力軍卒居然連馬甲都配不全!居然敢在自己的面前,組成了鋒矢陣,這種破陣用的騎兵陣型!
這是準備硬悍自己最精銳的軍卒!
這是徹徹底底的羞辱!
“命令怯薛!將敵人全部殺死!將敵方那名大將的腦袋擰下來!做成酒器送給宋國的皇帝!”完顏晟大聲的怒喝著。
金國的怯薛軍,展現了他們當世強軍的素質,用最快的速度排兵布陣,在王稟的騎兵陣還未開始沖鋒的時候,展開了反沖鋒。
但是金國皇帝畢竟沒有破釜沉舟的危險,也沒有到破釜沉舟的地步,他依然留下了一萬精銳軍卒在城內,以防止意外。
王稟的軍卒捷勝軍都是步兵,騎馬只是單純會騎而已,馬上的功夫,其實遠不如金人,如果金人能夠守城,王稟其實很難有什么辦法,攻破城池。
但是金人不擅長守城,也不會守城。
當兩支軍隊快要撞到一起的時候,王稟大聲的喊道:“變陣!”
號角聲的聲音陡然變得急促,而軍鼓的聲音從緩慢開始變得急切,如同雷鳴一樣的戰鼓聲,震落了松柏上的雪花。
鋒矢陣的箭頭猛然散開,變成了撒星陣,讓金人的鐵浮屠和拐子馬,從軍卒的縫隙間穿過。
大宋的軍卒如同篩子一樣,篩了一邊金人的騎兵。
而這一輪互相的沖鋒,讓金人的軍卒散而不聚,本來準備的最強的一拳,如同砸在了棉花上一樣難受。
奸詐的宋人!壓根沒打算正面硬悍!
這是詭計!
的確是詭計,如果要正面迎戰,王稟肯定不會站在中軍大攆,而是隨軍沖鋒了。
變陣還在繼續,大宋軍卒的具狀并不全,機動力上要比金人的鐵浮屠更好些。
在金人正在不斷的收攏軍卒,讓陣型變得完整的時候,大宋的軍卒和契丹人利用高機動性,團團圍住了金人的鐵浮屠重騎。
為了把對方的鐵浮屠圍住,即使是有心算無心,即使用了自己壓箱底的撒星陣,但是為了圍住這出城的一萬鐵浮屠,大宋的軍卒們依舊付出了兩千余人的傷亡。
撒星陣是王稟專門為了制服金人的鐵浮屠訓練的一種軍陣,經過太原云中和臨潢的多次作戰,他已經發現了這種重騎的致命弱點。
當重騎無法完成快步、慢跑、沖鋒的這個動作的時候,重騎兵呆在原地的時候,戰斗力大減。
王稟真的不是臨時起意來到黃龍府,他早就在心里制定好了作戰計劃,將路上無數的問題,想了一遍又一遍。
比他預想的場景更好。
他曾經擔心自己長途行軍軍卒的士氣會崩潰,他曾經擔心自己長途行軍被敵人發現,他曾經擔心自己被金人以逸待勞,他曾經擔心金人會傾巢而出,不過這一切,都因為天時地利人和,沒有讓情況,變的更加糟糕。
甚至金人的皇帝自大到,只派出了一萬重騎來對付自己。
而騎撒星陣的使用,完全是一種以傷換傷的打法,兩千余人的宋軍就這樣倒在了黃龍府的城下。
大宋軍卒付出了慘重的傷亡之后,終于完成了對金人鐵浮屠的合圍。
沒有了速度的重騎兵,就跟沒了牙的老虎一樣。金人的鐵浮屠沒辦法加速,再沒有了一往無前,打碎一切的沖擊力。
大宋的軍卒翻身下馬,掏出了背上長長的勾槍。
砍馬腿,是對付重騎兵的一種絕妙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