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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 鞏義皇陵的誓言

  趙桓帶著極其浩蕩的朝臣們,向著鞏義皇陵走去。

  鞏義皇陵并僅僅安葬著大宋皇帝,事實上,也沒有皇陵里,只安葬皇帝,多數歷史上的名臣都會安葬在陵寢之內。

  鞏義皇陵,那是大宋立國一百六十年以來,上千名朝臣們的墓地。

  朝臣們今年的表情是極為嚴肅的,甚至連車隊的喧囂都小了很多。

  趙桓帶著朱璉從車駕上下車的時候,入目只有一片的凄涼。

  河北西路提刑官劉豫叛敵之后,帶著金人把這里地表的建筑打砸一空,滿目的瘡痍。

  趙桓登基以來,一直在忙碌,皇陵之事,他知道后,只是命令人封存起來,就再也沒有理會過這里。

  他并不是不愿意想起這里,這里銘刻的都是恥辱,只是時機不純熟而已。

  一名老人慢慢的走到了趙桓面前,帶著十幾個人向著皇帝行禮說道:“三京淮北宣撫使方庭碩,拜見官家。”

  凄厲的狐鳴之聲在皇陵禁地里不斷的傳來,讓人經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

  往日里莊嚴肅穆的皇陵禁地,現在已經雜草叢生,成為了野獸的樂園,被皚皚的白雪埋在了下面,唯有的幾個地上建筑,也是殘垣斷壁。

  精美的雕塑,都被砸碎了散落一地,四處都可以看到挖開的墳包。

  “守陵軍只剩下這幾個人了。”方庭碩滿目悲苦的說道:“永昌陵以下皆驚犯,泰陵至暴露,庭碩解衣覆之,臣一人之衣,卷不了數千骸骨啊!官家!”

  趙桓扶起來了方庭碩,嘆了一口氣。

  永昌陵埋葬的是大宋的開國皇帝趙匡,趙匡的陵寢沒有被破壞,但是永昌陵以下的所有皇陵和朝臣的陵寢都被驚擾了。

  這不是說帶路的劉豫大發慈悲,也不是金人畏懼死掉的趙匡,趙匡都已經埋進土里了,威懾力已經變成了歷史符號而已。

  而是因為趙匡的陵寢太過寒酸而已,后世都是修的地面建筑,都被砸了。

  “臣帶著軍卒誓死抵抗,還是義士岳飛帶著不少的義軍來到了鞏義,劉豫才退了去,否則這皇陵依舊不安生。”方庭碩嘆氣的說道。

  趙桓點了點頭,踏進了北宋的皇陵。

  他一進入皇陵,就仿佛看到了金人闖進了這皇陵中,肆意的狂笑著,打砸著一切的一切。

  挖開朝臣們的靈柩,用鐵錘砸開他們的棺槨,從已經白骨的尸身上拿下來的為數不多的陪葬之物。

  “諶兒,大宋的皇帝生前是不修陵寢的,都是死后挖三個月的就安葬了,埋得都很淺。也不是依山而建,所以極容易被盜。”

  “人都死了,陪葬品這東西,就是后人定了,所以呢,這些棺槨里,其實沒多少東西。”趙桓拉著趙諶一步步前行。

  他繼續說道:“這是恥辱,我大宋一輩子無法洗刷的恥辱,你明白嗎?”

  趙桓帶著趙諶繼續向前走,趙桓看到了隨意丟棄的白骨,這些白骨已經分不出來誰是誰的,由于趙桓的命令,方庭碩也沒有將這些白骨收納起來。

  “種少保啊,李太宰啊,孫少宰啊,這些臣子們之前覺得朕剛剛登基,都護著朕,不愿意讓朕看見這些,今天朕看到了,諶兒你看到了嗎?”

  “孩兒看到了,爹爹。”趙諶不是很懂父親眼中的悲傷,他用力的攥著拳頭,他已經被滿腔怒火給填滿。

  趙桓還在走,他看到了一個巨大的篝火堆,散落一地的是未燒盡的棺木,他仿佛看到了金人們圍著巨大的篝火載歌載舞的模樣,他們在歡笑著,卑微的漢兒簽軍在一旁遞著酒水。

  趙桓的目光游離的看來看去,仿佛有無數的人影在趙桓閃過。

  趙匡、趙光義、趙普、潘美、曹彬、寇準、狄青、歐陽修、王安石、司馬光、柳宗元等等趙桓認識的歷史人物,或者趙桓不認識的這些人,在他的周圍飄蕩著。

  而璀璨的中華歷史的長河里,大宋一朝,留下了自己名字的人,仿佛都活過來一樣,他們仿佛就飄在了自己的身邊,不斷的徘徊著,似乎還在呢喃著。

  呢喃的聲音有些微弱,趙桓聽不清楚,但是他有些不斷抖動的肩膀,代表著他的心情并不如表面那么平靜。

  趙桓一步步的走向前,對著趙諶說道:“你知道金人為什么要來盜墓嗎?其實這里蠻寒酸的,也挺窮的。”

  “孩兒不知。”趙諶老實的回答著,小臉上帶著兩道淚痕,他年級只有九歲,但是他依然感覺到了自己那顆跳動的心。

  朱璉也曾想過捂住自己孩子的眼睛,但是她還是忍住了,畢竟趙桓在教育趙諶。這是一個父親的義務。

  太子,皇儲他們身上也有責任。

  趙桓又要御駕親征,離開了大宋的中心汴京,去陌生的燕京。

  趙諶作為皇儲,肯定要明白他的父親這么做的意義。

  “諶兒啊,是因為金人愚昧,他們認為死人可以斷續損折肢體,僵硬的尸體可以入藥,詭異的傳說,所以他們就信了。”趙桓繼續向前走著,來到永昌陵的碑文之前。

  雕刻著趙匡一生功績的碑文就這樣一半埋在土里,另外一半倒在了地上。

  “也是為了打斷我大宋的脊梁!”

  “太祖皇帝啊,我今天才來,有點來得晚了。”趙桓掏出了一攤子的蘇合香酒,和趙諶席地而坐,坐在了半倒著的太祖碑文之前。

  趙英趕緊擺出來三個海碗放在地上。

  “我來的這么晚,不是我不知道這里發生的苦難,之所以來這么晚,是因為害怕來到這里。”趙桓給趙匡滿上了一杯酒說道。

  “我怕呀,我怕我忍不住。大宋各方各面都在不斷的向著好的一方面走,我害怕我的一時基于激憤做出的決意,讓大宋剛剛興起的中興之火,突然熄滅。”

  “直到這個火團越來越大,我的心才越來越安定,已經定好了,不日前往燕京行在,逐項議程都在穩定的進行著,起用后手殺死完顏晟的信件,也已經在路上了。”

  “王稟呢,你不認識。這是個狠人啊,比你的石守信不惶多讓。”

  “在太原城用三千人,攔了金人數萬大軍整整二百多天。他傷勢剛有好轉,就向著臨潢去了,最后搗了黃龍府,抓了金國的完顏老大。”

  “也是因此,我才有了底氣,來到這鞏義皇陵。”

  “這里埋的可不僅僅是大宋皇帝啊,上千朝臣們的墓,都被挖了。”

  “永泰陵的哲宗的尸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方庭碩也只能脫下自己的衣服,把尸骨包裹起來。他只有一件衣服,只有十幾個人,其他的人的尸骨都混成了一團,分不清楚誰是誰的了。”

  “大宋的朝臣們老是提起祖宗之法,現在這祖宗之地,被人刨了,提起來的人倒是少了很多。”

  趙桓將海碗中的酒灑在了地上,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所有人都在看著手抖的官家。

  “朕發誓!終有一天!朕會帶著完顏家,全族的腦袋!來祭祀先靈!朕發誓!會讓金人的血,灑滿整個遼東!來祭祀死在邊寇鐵蹄之下的百姓!”

  趙桓的表情略帶猙獰的低吼著。

  這次來的大宋朝臣們靜靜的跟著皇帝在鞏義皇陵里走了一圈,永安陵、永昌陵、永熙陵、永定陵、永昭陵、永厚陵、永裕陵、永泰陵,一步步的走過了這些陵寢。

  皇帝周圍朝臣們的陵寢在地上都是坑坑洼洼,剛剛走過永昌陵的時候,就有人開始低聲哭泣,這種哭聲也越來越大。

  當隊伍在北宋皇陵轉過一圈之后,趙桓回到了自己的車駕前。

  李綱有個札子說的是遷移豪強來守皇陵,趙桓同意了,但是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同意重修皇陵。

  他在等,這個仇,他會永遠的記得。

  趙桓對著趙諶說道:“朕要是無能,諶兒,你幫朕實現朕的誓言,到那時再把皇陵好好修修,再把這些無處安放的冤魂們,安置到墓穴中,在此之前,拜祭都在昭勛閣進行吧。”

  趙諶用力的點了點頭,用力的攥著趙桓的衣角,他還小,但是并不是不懂仇恨。

  趙桓將朱璉拉上了馬車,看了身后的朝臣,如喪考妣的朝臣們,有的憤怒有的悲傷。

  這里的人有很多都是這些墓穴主人的后代,比如柳成卿就是柳宗元的遠親。

  趙桓對著李綱說道:“抓緊時間商議定燕京為行在之事,朕不怕吃苦,不就是皇宮沒弄好嗎?良田千傾,日餐不過一斛,華屋萬間,夜臥不過五尺。朕不講究那么多,不用考慮朕。”

  “臣領旨。”李綱俯首說道。

  其實大宋的朝堂里一直不乏有人發出議和的聲音,這種議和之聲,非常正常,有澶淵之盟的例子在,肯定有人寄希望于妥協來換得和平。

  戰爭就會新的利益集體會出現,比如大宋現在已經出現的軍卒勛貴,比如王稟的節度使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

  還有一大堆退役的老兵們,他們在民間風聞言事,也是民間的一個新的利益集體。

  改變代表著利益沖突,總有些守舊的大臣們,總覺的綏靖能帶來和平。

  “但愿他們能夠懂官家的心思吧。”李綱嘆氣的說道。

  官家是個仁善的官家,這一點從頭到尾都沒有變,若是殘忍些,將所有議和的大臣驅逐出京,也可以達到統一朝堂聲音的效果。

  如果不能接受和自己意見向左,那絕對稱不上明君,也無法帶領大宋繼續前進。

  顯然官家依舊是官家,牢牢的把控著本心,謹小慎微但是有帶著足夠的勇氣和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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