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最后拿起了李綱的札子,這個札子上,寫的是今年官考的名單,也就是說東華門外唱名的學子,都在這里,需要趙桓朱批。
他有些猶豫。
汴京、燕京、臨安、成都府的四大行政學院已經在建,對于現在的大宋而言,這點錢財,真的不用放在心上。
只不過趙桓嘆氣的收起了一本書,現在不是時候,甚至沒有基礎。
這本書的引言是一個幽靈,在歐羅巴徘徊。
他就是在猶豫這個。
趙桓收起了這本書,批紅了大宋新一批錄用的沒有品秩的官員。
這些官員將會在太學進行一輪行政教育之后,散播到整個大宋的各個角落。
三年后將會轉為上京路的從七品的知縣事,若是不想到上京路任職,那就只是變成從九品的文林郎,充當主簿。
這是一份天價的連升三級的蛋糕,就看舍不舍得吃苦了。
不過趙桓顯然注意到了算學這一門上,幾乎沒有人得到足夠好的評價。
這就是現在的大宋。
新與舊的交替期,等到兩個月后,大宋那些落榜的學子,就會在工賑監,開始識字班的掃盲工作,一邊教目不識丁的大宋百姓識字,一邊繼續自學,等待下一輪的官考。
趙桓將札子處理完,準備回延福宮休息,等到回到延福宮的時候,朱璉這丫頭又在桌子上睡著了。
他搖了搖頭,將朱璉抱了起來,放到了榻上,自己熬夜,她也跟著熬。
趙桓想著大宋的未來,陷入了深睡。
趙鼎行走在草原上,馬軍隨行。
塞外很苦,他最后的官員任命為上京路經略使,名義上管理著整個上京路。
當然這僅僅是名義上,一切都需要他的經營,這是大宋新的領土。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是一名非常傳統的大宋文人,過著十年寒窗苦讀,卻又夢想一朝金榜題名天下唱的美夢。
他成功的在崇寧五年,賜進士及第,東華門外唱名,天下恭賀。
可是大宋官場的爾虞我詐和黨爭,讓他身心俱疲,不斷的磨平著他身上的棱角。
二十一歲的進士及第的風光,到現在四十五歲,終于走到了大宋的朝堂的中央,三年累遷,他再過兩年就可以做到大宋的右丞。
封侯拜相就在眼前的時候,他卻在朝堂上站了起來,說自己要去大漠。
看似是一方經略使,提前了好多年,成為了相公。但這個相公卻是荒涼的大漠。
為什么要來?
誰知道呢?
趙鼎看著一輪圓月,他當時就是覺得,在整個朝堂的核心里,只有自己最閑了。
“趙相公。”劉經溜達著來到了趙鼎的身邊,將一封札子遞給了趙鼎。
這是鎮州皇城司的察子們,傳過來的諜報。
趙鼎隨意的打開了札子,只不過他的神情越來越嚴峻,看完之后,也久久不能平靜。
鎮州,是整個上京路的核心,甚至有耶律部在,他們是耶律的王族,卻在耶律延禧被俘,耶律大石帶著宗親遠走西域,耶律余睹死亡之后,變得榮光不再。
但是這里并不太平和耶律家關系不大,耶律家的老弱病殘被殺光了。
耶律大石在燕京府打退了宋人,他被金人的完顏婁室俘虜之后,就變成了帶路黨,帶著去抓遼國的皇帝。
完顏婁室抓住了耶律延禧,耶律大石趁機逃跑,到達鎮州之后登基稱帝,現在帶著人向著清河而去。
大宋一直不知道為什么耶律大石為何向西逃竄。
到了這個時候,趙鼎終于明白了為何耶律大石不回遼東等地,一頭扎到了西域,再也不回去了。
他想回來也回不來。
他被克烈部的忽兒札胡思·祿汗,打的落荒而逃,是逃出了整個遼境!
而不是大宋參事們一貫認知中的耶律大石避開金兵鋒芒,而是真的打不過克烈部的忽兒扎胡思!
現在的鎮州已經陷入了鐵勒諸部的克烈部的統治范圍之內!
所以現在的上京路的鎮州四州,草原上的明珠,現在并不在契丹人的手里,而是在克烈部的手中。
耶律王族被殺的一干二凈了!
怪不得耶律斜,在獻圖的時候,說最后一個耶律宗親也走了。
趙鼎看著手中的札子面色陰晴不定,這是一個前所未知的情報!
雖然趙鼎在來到鎮州之前,就知道鎮州大王不是契丹人,而是克烈部的族人!
在朝堂的廟算中,也主要是針對耶律家的人,結果快到地方的時候,趙鼎才知道他們弄錯了敵人到底是誰!
“速度將情報傳到燕京府!”趙鼎面色極為沉重的將札子遞了出去,讓快馬加鞭趕回燕京,三馬換乘坐,日夜不息的趕往燕京。
趙鼎之所以面色如此嚴峻,是因為這個克烈部,定都的地方是唐朝回鶻故都窩魯朵城,也就是傳說中的龍庭。
龍庭是什么,匈奴單于祭天地鬼神之所。
張騫第一次出使西域,被匈奴俘虜后關押的地方,就是龍庭。
龍庭。
是漢代匈奴之龍城!
魏晉時期匈奴單于庭!
南北朝時的柔然可汗庭!
隋時期、唐中期的突厥牙帳!
唐初期的安北、瀚海都護府!
是草原心中最神圣的地方!
但是現在,克烈部定都龍庭,這個消息讓趙鼎非常的震驚!
克烈部已經如此的強大了嗎?難道鐵勒諸部又要卷土重來了嗎?
這讓趙鼎無比揪心的一封信件,傳遞到趙桓的案上,不過三天的時間。
趙桓打開札子看到的時候,終于明白了自己的到來,給這個世界帶來了一些變化,蝴蝶效應正在逐漸展現。
趙桓也從情報中,徹底改變了自己對克烈部的認知。
事實上,這個部落早在百年前,就有吞天之志。
開泰元年(1012年)十一月,石烈太師阿里底殺其節度使,西奔窩魯朵城,蓋古所謂龍庭單于城也。
在正常的歷史線里,至少要到靖康六年(1132年)年中的時候,克烈部才會和耶律大石徹底打起來,然后才是定都龍庭。
結果因為攻打宋國戰事不夠順利,金國略微收縮了防線。
克烈部失去了東線來自金國的壓力,在西線直接把廢物大石給打跑了,將本該六年后定都龍庭的事,現在做了。
事實上,趙鼎的情報上的鐵勒諸部,是大宋或者中原王朝,對整個漠北草原民族的稱呼。
這個鐵勒諸部真正的族名,應該叫蒙古諸部。注1
克烈部定都龍庭,宣示著蒙古這個世界級的霸主應運而生。
他一直在準備著應對著克烈部,或者說蒙古諸部的出現這件事。
所以他才會如此著急的來到燕京,布局滅金之事,結果自己這里,剛剛把金人趕回了大鮮卑山以東,圖謀敵后和正面雙重夾擊,滅掉金國。
構建足夠的縱深和防線,來讓大宋有足夠的機動力,來應對來自蒙古諸部鐵騎的沖擊。
他一直想要在漠北鐵勒諸部,徹底成為一個一統的部落之前,把自己的事情做完,將遼東郡和西夏收拾掉,好應對逐漸強大起來的漠北游牧民族。
只可惜,耶律大石帶著精銳跑了,被克烈部打的抱頭鼠竄,連老家鎮州都丟給了克烈部。
“上以攄高、文之宿憤,光祖宗之玄靈,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漢之天聲!茲所謂一勞而久逸,暫費而永寧者也!”趙桓在文德殿內慢慢的說道。
趙桓說的這句話是《燕然勒功銘》。
說的是東漢將軍竇憲,率領軍卒,長驅匈奴境內,率領鐵騎三萬多、輜重戰車一萬三千余輛,大破北匈奴于龍庭,將匈奴人徹底消滅在了歷史的長河里。
竇憲留下了一塊石碑,這句是當時的文書,留下的碑文。
事情大條了。
克烈部的忽兒札胡思已經稱汗,并且敢于定都龍庭,至少在名義上,統治著整個漠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