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獎的當晚阿豹沒有拿到錢,彩票站點那沒備那么多現金,說起來每張都是兩百塊的票,卻中了那么多組。
那老板說好后天來取,末了又高興的笑著說:“之前聽說別的站點都出了這種事情,宣傳開了好多人去買,這回托你的好運,以后我這的生意也會更好了!”
這話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陳問今突然意識到這情況對他來說也是種危險啊……他也不知道以此買那么多組的人多不多,但如果越來越多的站點都有這種一個人中了許多組兩百塊獎金的事情,外星人會不會對此起疑?
‘不能長期這么玩了,攢點資本之后收斂著,走更安全的市場才行!’陳問今暗暗打定主意,彩票的事情不能連續來,得隔著一些時間。
阿豹先兌換了一些,激動的當場買了大華煙,抽著時,看著街道上的人群,一種睥睨天下的傲然心情油然而生,不禁說:“錢就是人的膽啊!現在突然覺得滿街都是傻叉,突然覺得自己叼炸天了!”
“俗稱膨脹,不過你的膨脹系數太大,膨脹的速度太快。”陳問今看阿豹翹著二郎腿,抖腿晃腳的頻率遠超尋常。
“拜托!你是不懂我這種窮人家庭出身的從小有多自卑,現在好不容易咸魚翻身了能不膨脹嗎?”阿豹心情大好,也不介意用窮人家庭這個詞描述自己了,過去他嘴里會說沒錢,窮啊什么的,卻絕不會說窮人家庭四個字。
“兩個問題,第一,別說的我是資本家家庭出身似的;第二,十八萬的獎金能不能翻身還得看后續怎么應用。”
“沒說你是資本家,但你家跟我家情況能一樣嗎?你知道我爸媽加起來一年才掙多少?兩萬塊還差幾十!你父母都在國企,你爸大小是個官,收入高又體面,情況能一樣嗎?你知不知道,好幾次跟同學朋友一起碰到我媽在上班、就是掃地!認不認她對我來說都良心的煎熬,最后我都選擇了良心沒要面子,假裝很平靜其實很難受,想想都知道會有人在心里嘲笑我家窮啊!這種感覺你有?”阿豹深吸了口煙,滿懷對未來的暢想說:“以后就不一樣了!”
“我沒有,因為我根本沒這種想法,你別忘了,我母親是在國企,但也是在內部招待所里工作呀,服務員加清潔工作全包攬,別人問起我從沒猶豫掩飾過,公司里廢紙皮什么她也包攬,我經常去幫忙搬下去賣。”陳問今記憶里沒聽阿豹說過這事,顯然這是阿豹很嚴重的心結,因為此刻中了十八萬才有勇氣傾訴。‘這事倒該跟阿豹多聊幾句,哪怕發揮點正面的積極作用也好。’
“不一樣啊!我媽是大街掃地,你媽是在國企,沒關系都進不去的地方啊,能一樣嗎?拿的錢都比我媽高一倍,做的事情還少,不用風吹雨淋,你有你爸那么體面的當支撐,當然不會自卑咯!”阿豹覺得情況根本不一樣。
“這么說或許也有道理,但我認為你的邏輯是立足于自身去判斷我的情況,事實上我們家從來不討論職業體面與否,我父親是開荒者,喝自來水、節約錢吃生辣椒拌米飯的那種,家里親友來鵬市找工作的多,短期都住我家里,他們做什么工作的都有,他們常來探望我父母,會分享工作上的趣事,趣人。他們會羨慕過的更好的人,但沒聽他們踩過別人的職業,也沒聽他們說過輕賤自己工作的話。”陳問今看阿豹聽著,又繼續說:“如果按你的邏輯來看待,那我父母也該自卑,他頭頂上還有領導,還有跟他一起來鵬市,官位比他高的戰友;我母親更該自卑,還得天天對著我爹自卑。至于在這邊工作的、村子里一群親友都該自卑了。社會分工體系里……這么說,一座城市里各種工作崗位的數目有限,不可替代的人沒那么多,一些崗位被占著了,其他同樣可替代的人就必須去別的崗位,并不意味著不在其位的人就不具備那種能力。”
“好像很有道理,但是又覺得好多東西一時想不明白……不過有一點我覺得很對!可能是我媽特別喜歡說‘別像我這樣干掃大街的低賤工作’這樣的話,聽的多了,我就覺得是很低賤了?仔細想想,真的被人恥笑……好像……也沒有啊!就是聽過一次同學說‘不要將來掃垃圾’的話,可能還真是聽我媽說的多了。”阿豹琢磨著,又覺得太費腦子,索性把朦朦朧朧的念頭一股腦的拋開,愜意的抽著大華煙說:“算了!不管這些了,反正都過去了,從今以后,我就不是窮鬼了!”
陳問今看阿豹又一次遞煙,還是搖搖頭,阿豹心里的結解開了就好,也不是非得要想的明明白白。
“要不今晚去喝酒吧?去大富豪!開個最大的包間,把朋友都請去好好嗨一晚!”阿豹迫不及待的要告訴認識的人,他阿豹有錢,不一樣了。但是,又立即搖頭否決了這打算說:“還是晚幾天再說,得配上車嘛!黃金,如果有人問起來就說是我爸媽中了獎,嘿嘿,羨慕死他們,也就沒人笑話他們工作不體面了。”
“行。”陳問今答應的痛快。
兩個人聊了一會,阿豹說去吃東西,不等陳問今說,他又道:“今天不吃米粉了好不好?今天對我來說是大日子,你陪我吃。”
“你不是說也愛吃米粉嗎?”陳問今反問,阿豹笑說:“是喜歡啊,但有錢當然吃別的。晚上陪我吃喪本料理吧!就前面路上那家店,每次路過都看見,但是又聽說很貴,走進去看看價格的勇氣都沒有,今天就想進去試試!”
“好吧。”陳問今明白了,阿豹對米粉的喜歡,是選擇有限的情況下的那種喜歡,跟他的喜歡并不一樣。
坐在料理店里,阿豹看著菜單,忍不住低聲說:“臥槽,還真是貴!我們兩個得吃多少?”
“計劃著吃一百多,嘗鮮吃再加兩三百,講究著吃上限不一定,就不考慮了。”陳問今看阿豹拿不定主意,就建議說:“你這算是嘗鮮,看著感興趣的點就行了。”
“你家里經常吃這個吧?”阿豹猜想著應該是隔三差五就進來吃一回,陳問今卻笑著搖頭說:“我們家就吃過一次,不感冒就沒人提議再來,我跟朋友另外來過幾次。”
陳問今尋思著,其實這個朋友目前還在未來,是個愛吃喪本料理而且講究的人。陳問今對精致吃貨們對食材考究的粗略了解,就是源自于這個未來的朋友。
可惜陳問今不屬于此道中人,他口味太重,稀少魚肉如果經他的吃法,沾上超辣的辣椒醬混合重味道的醬汁,那簡直就是暴殄天物了。他那個朋友當時就痛心疾首的請他留情,別把大幾千的魚肉用辣椒糟蹋。
陳問今很尊重的品嘗了原味,吃的出來肉質新嫩出眾,但是——僅此而已,確實不是他的菜。
后來兩個人一起吃飯的時候,陳問今就在日料店里吃打包的米粉,也虧得那家店的老板跟他朋友熟悉才沒爆炸,但后來嘛,也因此引發了些小故事。
陳問今思緒飄飛,尋思著時間過的太快,不是進了料理店,竟然很久都沒想起來這些往事……哦,現在對他來說,是未來的事情才對。
阿豹下了單,懷揣著期待的心情,看食物一樣樣的送到。
“生肉?就這么吃?”阿豹果然產生了跟陳問今當初一樣的反應。
“我父母吃的很輕松,沒壓力,至于我,僅限于嘗試。”陳問今是不吃的,因為喪本國的寄生蟲病發病率就足夠說明問題了。不是說吃了必中招,但無疑是人為增加風險,特別喜歡料理的話當然不在乎這點風險,然而他對料理的好感度一般,就不愿意為此承擔額外風險了。
“那不是就我一個人吃?”阿豹覺得有點壓力。
“你點的時候我估摸過了,你能搞定。”陳問今說著,吃著拉面和小八爪魚。
阿豹尋思著不可能浪費,而且,這是他許多年的夢想了,于是鼓起勇氣吃了,發現并沒有以為的腥味,還可以,于是又試著蘸醬,吃的不亦樂乎,一輪過后,喝著酒的時候,滿臉都是愿望實現了的歡喜,嘴里卻說:“原來就是這味道啊!虧我惦記了那么多年,沒有以前想象的那么好吃,只能說還不錯。哎,八爪魚好吃,給我留一個。”
吃了熟食八爪魚,阿豹后悔該學陳問今就點兩樣,但花了錢的,他今晚吃撐了也必須掃空,于是又繼續吃。
“不著急,慢慢聊著吃著。”陳問今倒了清酒,阿豹很樂意歇一會,讓胃消化一下。
喝著酒,阿豹看著玻璃外面的路人,偶爾有目光掠過時,不管是不是,他都覺得那些是羨慕的眼神,他都認為路人的心情跟他一次次經過這間店時相同,于是感慨說:“有錢真爽!想吃就吃,想玩就玩,不用羨慕別人,不用幻想吃不起的東西是什么味道。如果以前就嘗過的話,我就不會一直想了。”
“食物,玩的,其實嘗試之后還感興趣的沒多少,就是沒試過又好奇才會遐想。”陳問今是這么認為的,未來他的小寶貝就是各種玩的吃的都試試,試過后小孩有還掛念的,就反復多去玩,直到乏味不再提。
“人窮就沒有錢嘗試啊!”阿豹十分感慨。
“這倒是事實,但可以調整自己的延遲滿足狀態,也能平靜的懷有期待。”
“那又什么不同?延遲滿足就是沒得滿足吧!”阿豹很不以為然。
“存錢,狠狠心一樣樣的嘗試。料理這種,你一個人來嘗試,少請兩次喝酒的錢還不夠嗎?許多諸如此類的渴望沒到奢侈的無法嘗鮮的程度,愿意延遲滿足,一件件去實現,完全可行。試過之后,還能留下強烈二次念想的不會有多少。”
“那叫什么滿足?根本就是沒錢去滿足嘛!”阿豹想要的可不是這樣,他要的滿足是想吃就吃,像現在這樣,兜里有錢,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陳問今就不爭論這個問題了,肯定是不同的,典型的區別就是調整好了形態,平靜面對延遲滿足的狀態,就不會反過來影響認知觀,反而會有益于世界觀的健康完善,一次次的滿足實現之后,人會越來越從容平靜;而欲求不滿會干擾、甚至改變人的認知觀,每一次短暫的滿足之后,人就變的越焦慮越難以平靜越慢不下來。
只是這區別,并不是所有人都在意。
阿豹顯然并不在意,但看著外面的人,覺得肚子又有空間了,于是深吸了口氣,繼續掃蕩剩余不多的食物,正吃著時,他突然注視著陳問今,很認真的說了句:“黃金,我真的很感謝你!要不是你幫忙,我就不會有今天。我做夢都希望將來能咸魚翻身,出來混也是盼著哪天能翻身,但也沒有看到什么希望,是你讓我翻身了,不用再當咸魚了!”
“突然這么客氣,不太習慣,心意收到了。”陳問今只是倒酒,同時在想,他是不是有必要繼續本來的計劃?
他也不是當初的少年了,本來并沒有必要去考驗人性,因為答案是既定的。必然會有個例,但個例不足以推翻整體。
‘既然再活一次,總該搞清楚少年階段的阿豹是否如記憶里的模樣吧……未來還有許多嘗試,說不定還得回到現在,甚至回到更久之前再活一次又一次,那時候這些事情未必還會發生,也只是我自己記得罷了。擁有這樣的力量又不追求什么豐功偉業的大事,當然得確定所有的未知……’陳問今理了遍頭緒,還是決定,繼續執行。
本來陳問今定在三天之后,可是,第二天時,阿豹就打電話給他說:“黃金快下來,看看我新買的車!”
“你不是才剛拿到錢嗎?”陳問今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