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克隆了一個自己,那么他們是一模一樣的嗎?
基因上是,但實際上呢?
沒有記憶的另一個自己的行為,認知,思考方式肯定會有很大差異。
陳問今一直覺得,記憶是個體重要的、甚至是決定性的構成部分。
曾經他跟阿豹因為錢斷交,而這一次,卻意外的探尋到不必斷交的新模式。
陳問今本來希望跟惠也會有更好的過程,以及結束。
美好的記憶給人的是溫暖懷念,會成為前進時候積極的動力;而痛苦記憶的影響往往是負面的。
沒有結果的愛情,并不就是同樣的毫無意義,每個人經歷的感情,都會對下一段、甚至下下一段產生極大的影響。
從痛苦的經歷里消化積極的東西是可能的,但其難度無疑更大。
如果美好和痛苦比作兩個池子,里面裝了汪洋般的球,一邊百分之九十八都是美好的球;另一邊百分之九十八都是痛苦的球。
從這樣的兩個池子里找尋美好的話,其難度懸殊程度顯然易見。
陳問今曾經等半年是什么感覺呢?
那就是剛開始以為自己跳進了百分之九十八都是美好的池子里,等了半年,以為終于迎來美好的繼續時,惠突然讓他知道,他一直是呆在百分之九十八都是痛苦的池子里,本來以為是理所當然的美好希望,原來是機會渺茫的只有百分之二的奢望。
所謂墜入深淵,也就如此了吧。
陳問今當初從深淵里爬出來,爬了一兩年,而后才徹底消化了這個悲痛的愛情經歷,繼而把惠徹底丟進記憶的角落,隨著時間的推移,惠的模樣,身影都被灰塵覆蓋的看不清了。
而現在,陳問今意外得到的力量,又把他帶了回來,重新經歷。
‘想要把惠看的清楚,還得繼續剝離記憶中的感情附加影響……’陳問今知道感情歸屬于感性部分,感情問題很多時候跟理性的邏輯相沖突,所以個人感情必然會程度不等的干擾判斷。
從理性角度看待,任何人都沒有什么特別的,都是程度不等的人性固有屬性混合在一起形成的個體,了解一個人,就是解析這個人個性中的各種人性屬性的大體構成特征的比例。
感情這東西,卻會放大或者縮小,甚至無視個體的諸多特征。
為什么人往往在一段感情結束之后才能逐漸的對愛過的人有更清楚的認識呢?就因為隨著時間的推移,感情造成的干擾越來越少了,真實的模樣才能夠看的越來越清晰。
倘若不能剝離感情的影響,即使分開了,記憶里的人還會一直是昔日的模樣,于是一直懷念,一直愛戀,一直不能遺忘。
陳問今嘗試著一層層的取出感情的影響,找尋惠真實的模樣……可是,他發現信息仍然缺失。
是的,最關鍵的信息,是過年期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促使惠轉變。
而這個信息,對于他們之間感情結束的性質,有著決定性的影響。
‘等著你親口告訴我!’陳問今打定主意,不管反復嘗試多少次,一定要得出這個結果。
他不想回到過年去探尋真相了,那過程遭罪的是他,而他不愿意為了惠遭那份罪了。
如果探尋真相非得有人承受點什么,那為什么不能是惠呢?
開學的時候,阿豹大清早來接陳問今。
陳問今上了車,看阿豹穿著新的打鉤牌球鞋,領口掛了副太陽鏡,手腕帶了串金項鏈,脖子上還掛了條。
陳問今打量了幾眼,沒說什么,這反應讓阿豹很不滿意,于是他主動問:“怎么樣?這身行頭威風吧?”
“……威風。”陳問今不想多說,畢竟這打扮很符合這年代的潮流。
“項鏈是真金的哦!”阿豹強調,末了又說:“太陽鏡這么樣?猜猜什么牌子?”
“不了解。看起來不錯。”陳問今有句肯定的話,阿豹就很高興了,得意的說:“雷朋的哦!真貨!可把我心疼的夠嗆,但不是最好的怎么配得上我?哼哼,今天這一身你說能不能迷倒級花水紋?哼哼,想到她高傲又美艷的臉拜倒在我腳下的畫面,就激動啊!”
“你激動歸激動,踩油門的腳能不能別跟著激動?”陳問今感覺車猛然加速,一陣冷汗。
“嘿!放心,我可是開車的天才!天才的技術你還不放心?你看看這路上,哪輛車不被我超……”阿豹話音剛落,一輛黑色的車從旁邊風一般的飛馳而過,阿豹愣了愣,旋即怒道:“臥槽!竟敢挑戰本天才!”
陳問今無語的看著阿豹,不知道他何以這么膨脹。
可惜,現實沒給阿豹機會表演,超過去的車去遠了,而阿豹被紅燈攔在路口。
“要不是紅燈,我很快就能追上去!”阿豹臉不紅心不跳,末了又補充實例證明他不是吹牛。“最近我閑著沒事,就是開車在路上玩,馬路上根本沒有對手!晚上放學我們開車兜風,讓你看看我的本事!”
“放學再說吧。我現在只是好奇,你為什么越開越遠?”陳問今家里去學校的距離,騎單車加上過橋洞也就十分鐘,騎快點、路上單車少的話最高紀錄四分鐘,可是現在,阿豹開出了遠離幾倍的距離了,眼看著有掉頭的路口也不走。
“這么早,直接開去學校有什么意思?先在路上逛逛嘛,我記得水紋家住前面那片小區,說不定能在車站碰上啊!”阿豹果然有小算盤,看來惦記級花水紋不是一兩天了。
可惜陳問今對水紋沒什么好印象,因為露露的緣故,也因為那天跟水紋短暫的目光交戰。
但是,也沒有討厭的理由。
“我建議你不用浪費精力了,我看水紋不會吃你這套。那位從上至下到氣質都透著精英二代的自信和驕傲,分明是目標明確早早有人生規劃的類型,你掛條手臂那么粗的金鏈都沒用。”陳問今實話實說,阿豹卻不信了,嘴里說:“手臂粗的?我都去找明星了!”
“問題是,你可能吸引得了某些明星,但這一套肯定對水紋無效。”陳問今不了解水紋詳細,但一個人精神世界的氣質太強烈的顯露于外的階段,是極具排斥性的。不符合世界觀,擺座金山都只會換來不屑一顧的鄙夷。
可惜,阿豹顯然不明白,或者說不相信這一點,他的認知中,金錢是一切。
所以,阿豹把車停在路邊,他盯著前面小區的出口,盼著看到水紋的身影。
等了會,阿豹發覺陳問今手肘抵著窗戶,百無聊賴的靠著,不由抱歉的說:“再等一會,見不到人可能是已經走了。以前我只能想想,現在不一樣了,終于有資本了,肯定得試試追她吧?就算沒追到,起碼也嘗試過啊對不對?你看她家住的小區也挺老的,應該不是很有錢,我這車肯定能打動她!”
陳問今一副關懷智障的眼神看著阿豹,沒好氣的說:“豹哥!你能不能搞搞清楚?這里住的都是政府部門的好不好?他們有錢也不敢搬去新房子住啊!”
“是嗎?”阿豹這才知道,不過,也沒覺得什么。這時代政府部門的普遍工資低,阿豹不覺得會影響他的結論。
突然,阿豹看見水紋走出小區,他急忙戴上太陽鏡,開門下車,快步去路邊的流動早餐攤,也就是水紋去車站的必經之路上。
阿豹假裝偶遇碰到,故作驚喜的喊了聲:“水紋!這么巧啊!”
“早。”水紋語氣平淡,她對阿豹沒好印象,以前沒分班的時候曾經同班,過去都沒說過話,禮貌性的招呼了聲,她就繼續往前走。
阿豹連忙追著她說:“去學校吧?走,正好我開車了,送你一程!順路嘛。”
水紋駐足,順阿豹手指看見路邊的車。
阿豹正自暗暗得意,尋思著她果然會被車征服時,水紋的目光收回,移到阿豹臉上,透著顯而易見的鄙夷說:“你家里的教育真是讓人不可思議!駕駛證都沒有竟然讓你自己開車出來?看在同學一場就不報警了,勸你把車停好,打電話叫你父母來開回去,別隨便上路,分分鐘害人害己!法律法規社會秩序需要每個人自覺遵守,踐踏秩序你還覺得很驕傲嗎?真是可恥!”
水紋一通話斥責完,徑自背著書包去車站,不搶不擠的在人流后面跟著上了公交車,留下阿豹一個人在路邊風中凌亂……
公交車開走了,留下一溜尾氣的黑煙……
阿豹取下太陽鏡,回車里,關上車門時說:“這水紋很搞笑哎!真是高傲又虛偽!故作清高就算了,還把我訓了一通,說些超傻叉的話!”
“她說什么了?”陳問今剛才沒關心他倆的狀況,但料到阿豹會一個人回來。
阿豹把水紋的話復述了個八九不離十,又說:“你說是不是?清高虛偽,還傻叉!”
“……她說的沒錯啊!你可以不認同,但沒必要自己在破壞規則,還要把這種事情合理化、正義化吧?”陳問今本來覺得有段話挺合適的,只可惜那是未來才流傳的,他現在說,就成剽竊了。
“什么嘛!分明是水紋自己家里窮買不起車,看我有車開去學校,羨慕嫉妒又不愿意承認,就拿那些大道理裝腔作勢!你不信走著瞧,她就是故作清高,等我送她些值錢的禮物,很快她就會原形畢露!”阿豹十分自信,他這邏輯……讓陳問今十分無語。
阿豹以前不至于這樣,沒想到膨脹之后,竟然也成了火姐以前的邏輯。他認可的就是宇宙中唯一的真理,所有違背的都是虛偽的,幼稚的,糊涂的……
‘如果天空是黑暗的,那就摸黑生存;如果發出聲音是危險的,那就保持沉默;如果自覺無力發光的,那就蜷伏于墻角。但不要習慣了黑暗就為黑暗辯護;不要為自己的茍且而得意;不要嘲諷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熱情的人們。我們可以卑微如塵土,不可扭曲如蛆蟲。’陳問今剛才想說而沒說的這段季業說的話,顯然沒有對阿豹說的必要了。
阿豹加速開車,存心追趕公交車,總算在靠近學校的那一站趕上了,恰好看到水紋下車,他開車跟著,熱情的招呼說:“又碰上了,真有緣啊今天。上車一起啊,走上去還有一段路呢。我也沒別的意思,你看,車上還載了一個,都是同學,順路,上車吧!”
‘扯上我她更沒可能上車了……’陳問今暗暗好笑。
果然,水紋看見他,滿是厭惡的說了句:“真是物以類聚!”
阿豹看著水紋遠離人行道邊緣,分明是纏也沒用了,他不由奇怪的望著陳問今說:“你跟她有仇?”
“很明顯,由于你的表現,她認為我跟你一樣,所以我是躺著也中槍,中午的桂林米粉你請,哦,你本來就要請。那就額外請三瓶可樂,算是對我被你牽連的補償吧!”陳問今才不會承認早就跟水紋有間隙。
阿豹也果然不知道,信以為然,不好意思的說:“喝水沒問題!不過你放心,我肯定能搞定她!有錢還怕砸不趴?”
“你……算了,你高興就好。”陳問今尋思著勸也多余,也就不干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