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趙尋理記錄的本子里,除了這天的對話,司機跟他妻子又恢復了既往沉靜無聲的氛圍。
除了下班時候的那聲招呼,正常就不會再有交談,偶爾有事,也是一兩句話結束。
與其說他們是夫妻,交流狀態更像是合租、而且沒有相識興趣的、同個屋檐下的陌生人。
肖霄繼續瀏覽趙尋理拍的各類證件等家庭的重要資料,突然發現一張照片里的女人——不由說:“他怎么把我媽年輕時候的照片偷走了……”
陳問今仔細打量著相片里面的年輕女人,跟之前見過的霄母差別有些大,照片里的那模樣,大約二十出頭,跟肖霄的相似度也更高,但氣態還是有明顯的不一樣。
肖霄是純純的美麗,最近幾個月情緒狀態穩定了下來,氣態上也更凸顯那種純粹的美好。照片中肖母的神態看來,傲氣卻寫在臉上,目光里透著許多雄性都沒有的鋒芒。
陳問今打量著,留意到肖霄神色有異,又看照片里的兩個男人,不由猜測問:“其中有司機?”
“……嗯。”肖霄指著母親左邊的父親的左邊的男人說:“差點沒認出來。她們這么早就認識了呀。”
肖霄看了眼照片上的時間,推敲著說:“是我爸媽剛來鵬市那年,以前有聽他們提過,說是認識很久了,只是不知道她們認識這么久了……其實這件事情發生之前,我對他一直很尊重的,因為我父母對他也一直很尊重,拿他當自己人看待,我都喊他叔叔。小時候有一次讓他幫我回屋里拿帽子,被我爸斥責了,覺得我對他不夠尊重。還說,他不是我們家雇傭的人,是為我們家幫忙的。所以知道他跟我媽成了那種關系,我才特別特別的憤怒,覺得過往對他的所有尊重,都如同喂了貓!”
“她們認識這么久,那就是知根知底,彼此了解信任,你母親情感脆弱的時候會在他面前尋求安慰也可以理解。”
“他要是離婚了我才不會管呢!”肖霄說起來就生氣,很介意這問題。
“再看看有沒有別的。”陳問今連忙轉移她的注意力,肖霄拿了一半的照片給他。
陳問今一張張的快速瀏覽,發現趙尋理拍的都是拆開了的信,紙上的內容,看起來就是日記。
只是,時間間隔很隨機,跨度都比較大。
趙尋理拍的時候很用心,信紙成了照片大小,字跡縮小了,但并不模糊。
陳問今看了一段,就喊肖霄說:“他的日記,提到你父母,看來他喜歡你母親很久了。”
“心懷鬼胎!”肖霄直接給這司機蓋上了邪惡的印章,卻還是好奇的拿了照片看。
一張張的,都是那司機記錄心情的話,他的字寫的很好看,不過陳問今剛才也見過那司機的畢業證書,跟肖霄父母一樣,是老牌高材生,一直給肖霄家里當司機,著實有些屈就。
陳問今發現信里的內容,每次都有一些不提具體的、但分明不一般的事情,相較之下,這司機對肖霄父母的想法,卻都很清楚的記錄了下來。
“奇怪了,他連一直暗戀你母親的事情都可以記下來,為什么這些明明很關鍵的事情卻一筆帶過,好像是為了避免留下證據什么的……你印象中發生過什么事情嗎?”陳問今覺得司機一筆帶過的事情肯定不小,結合肖霄父親對司機的態度,極可能跟這些事情有關。
“不記得發生過什么事呀……”肖霄回想著,一時也不記得信里的時節點,直到看見一張照片里的內容,是她父親中槍時候的事情。
陳問今見她神色古怪,也湊過去看。
‘……自古紅顏多薄命,皆因貪婪無度之徒太多……他沒有告訴小肖翻臉的真正原因,而我知道,那就必須做些什么。于是我去看了海,今晚的雨很大,浪也很大,在海浪放逐的恐懼,應該足夠制止邪惡了,原本能夠制止邪惡的就只有足夠的恐懼。他不會希望同歸于盡,就必須選擇握手言和……人間即地獄,惡鬼遍地行。尋得一二知己,同舟共濟,行向那不知彼岸的前方,為了生存,有時候也化身惡鬼,才能不被惡鬼吞噬……我曾一度介懷生命的意義不得延續,可這惡鬼飄滿的世間,又是否值得走一趟呢?看著肖霄,她跟小肖很像,將來想必也有傾國姿容,她需要人護航,我這沒有未來的惡鬼,也幸運的被算上了一份。為她護航我是愿意的,因我也看著她出生,長大……小肖說讓她認我作干爹,我卻堅持拒絕了,我覺得惡鬼不配,我這樣的干爹,只會妨礙了她的未來吧。但這份情義我是記下的,在我心里,她是他們生命的延續,那也就是我存在意義的寄托了吧。即使我并不知道,能夠為她做些什么……’
肖霄把照片往桌上一放,別過臉說:“我不要看他這些虛偽的話了!你看吧!不必告訴我寫了什么。”
“好。”陳問今就不說什么了,事實上正因為肖霄在意這些內容,才會如此拒絕接受。
可是,這般近乎自欺欺人的拒絕接受的態度本身,就透露出她對這些內容否定不了的無奈。
陳問今看了會,估摸肖霄情緒稍微平復些了,才說:“不用那么拒絕接受,人是會變的,想法也是,這篇日記是那么多年前的了,誰知道他后來怎么想?”
“是呀!那、你看到他想法變了嗎?”肖霄頓時升起了希望,她討厭那司機,現在當然不希望知道他對她的關心。
“等我看到了,告訴你。”
“嗯嗯!我去給你調檸檬快樂水。”肖霄高興的答應了,盼著能快點聽到那司機后來想法變了的證據,讓她討厭一個不那么關愛她的人,當然比討厭一個關愛她的人來的容易,也好受些。
肖霄束起頭發,拿了檸檬切片,取了瓶雞尾酒,按比例兌了快樂水,加冰,端了回來給陳問今,看他又看了好幾張照片,不由滿懷期待的問:“有嗎?”
“還沒有。”陳問今喝了口,道了聲好喝,然后在肖霄臉上親了下。
“那、說了什么特別的事情嗎?”肖霄果然又忍不住好奇,末了又補充說:“有沒有不提我的呀?”
“這張、這部分提了,你跳過。”陳問今暗暗好笑,卻照顧肖霄感受,讓她不必看那些相關的內容。
一升的大杯子,兩根長吸管,兩個人,喝著水,看著照片里的字跡,肖霄每看完一張,就問另一張哪些部分提了她。
但問了三張照片之后,肖霄又沒繼續問了,陳問今也就不主動提醒了。
陳問今先看完了日記照片,最近的那封,是一年前的,寫的是肖霄父母離婚的事情,其中提到了,肖霄父親跟司機喝酒,說肖霄的母親自尊心強,雖然是好聚好散,但偶爾肯定會有想不開的情緒,得靠那司機多開解勸慰,又說他自己以后在鵬市的時間不多,霄母要靠那司機照顧之類的話。
肖霄的父親分明是知道那司機對肖母的感情,卻這些年一直留那司機在身邊,也沒有疑心,也真是對那司機十分信任了。
陳問今估摸肖霄看完的時候,情緒會有點矛盾,但他想著司機日記里的許多言語,分明像是說他自己無后、也不可能有后的意思。
陳問今心有猜測,又重新翻看那些證件等資料。
卻沒有發現什么……陳問今突然想起信里提起過血型的事情,翻找了照片,重新確認幾封日記的內容。
那司機在其中一封書信提起他自己的血型,陳問今又翻找資料的照片,找到司機妻子的血型,他們夫妻都是o型血。
然而,他們的兩個孩子,都是a型……
陳問今把相關的照片放桌上,肖霄恰好看完了最后一篇日記,情緒正自矛盾著,見陳問今一副恍然之態,就問:“發現什么了?”
“你看血型——夫妻都是o,兩個孩子都是a。兩個孩子都不是這司機親生的,看他日記的內容,他顯然知道,或許他自己并沒有生育能力,才會幾次在信里提起生命的意義無從延續這樣的話語。”
“這、這也太荒謬了吧!”肖霄簡直覺得三觀顛覆——孩子耶!孩子耶!這還可以不是親生的?再惡劣也不能過份到這種程度啊!何況還是兩個孩子,全都不是親生的?
“這背后的緣由,看來跟司機夫妻‘說好的事情’有關。按這司機日記里顯露的性情判斷,不應該是他妻子背叛之類,否則的話他不可能這么接受,給他妻子買份意外險倒像是他會做的。所以他為什么心知肚明還愿意承擔養家責任,那就猜不到了。”陳問今發現這司機太有故事了,完全超出尋常,日記里透出的那種看透了之后,仍然淡定生活的態度,也很不一般。
至于日記里那些一筆帶過的內容,雖然不明就里,但陳問今推測司機是不止一次干過些見不得光的事情,而那些事情,很可能是為了替肖霄父母解決危機。
所以,這司機、他就不是肖霄家里的司機,而是肖霄父母共同信任的心腹,不可告人之秘密也可以告之的那種心腹。
肖霄回想著從小到大的記憶,突然發現一件事情,以前她就有過一點疑問。
“我爸媽應該知道這件事情,她們從沒有提過說帶什么吃的玩的用的給他家的兩個孩子,有一次我問他孩子的生日,說想送禮物,他的表情就有點奇怪,然后說不用了,我還想堅持,我媽就把我喊開了。現在一想,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