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種未來,人活著只需要想方設法享樂,生產服務全由機器和人造人負責的話,你覺得那是不是所謂的仙境般的美好?還是該用批判角度去看待,指責為地獄般的墮落和糜爛?”陳問今說著,想笑,這就是對一種狀態從兩種角度的看待,如果愿意,還可以扯出更多角度。
那么真相是什么呢?
真相是立場,站在稱頌的角度它就是美好,站在批判的角度那就是墮落和糜爛。
倘若站在中立的角度,自然可以兼而有之。
至于學術的角度,那就不需要在乎其道德性質,關注的是這種狀態形成的歷史背景和社會體系構成。
所以陳問今有點好奇,王帥會在什么立場看待那種狀態。
“那就沒意思了,多寡和貧富在于比較,共同富裕就比較不出多寡了。人性大多需要的是‘我擁有的比別人多’,當然就需要許多擁有的少的人作為比較。差別越懸殊,我的優勢才越大,玩樂的空間才越大啊!都一樣了有什么意思?那種狀態我看適合你,但不適合我。”
“你果然會這么想啊……”陳問今想著,是挺適合他的,但是,如果是在這顆星球實現了那種狀態的話,才是有意義的。
因為這里,有許多他感情上的牽掛。
一個人的快樂是有限的,和在乎的人一起快樂幸福,那么幸福和快樂的體驗是可以加倍的。
但是……
痛苦也會從一個人的,變成多個人的。
肖霄回來的時候,已經快過年了。
陳問今記得去年的時候,他關心的是黃惠當初過了年就突然一百八十度轉彎的真相,而今年,他是在為即將前往外星文明的事情發愁。
他不知道會去多久,如果能夠帶著命運的力量回來,離別的痛苦對于身邊的人而言,等于是不存在的,只需要他自己承擔就行了。
可是,萬一回不來,他就需要神仙庇佑,幫助他化解必死劫難的故事,作為身邊人的希望了。
尤其是家人,至少會相信他還在仙界活著。期盼遙遙無期的重逢,也勝過毫無懸念的絕望。
浴池里的水,仍然流淌著。
肖霄原本撥弄著水花的手,節奏越來越慢。
她討厭陳問今說的事情……
出去那么些天了,回來,面對的竟然是這樣的相逢?
“你騙我。”肖霄沉默有頃,突然蹦出這三個字,然后,又繼續撥動著水花,不滿的說:“你知道的,現在太早了,我希望準備好了再考慮。你不應該編故事故意騙我著急。”
“或許我應該年后再跟你說,但我又覺得你本來應該第一個知道,應該給你多一些心理準備的時間,接受的過程我也希望能盡量陪伴。”陳問今沒說話,他知道肖霄是不愿意接受,寧愿他是曲線套路她的。
“……你騙我!”肖霄還是這句話,但聲音里,帶著難過的哭腔,她寧愿陳問今是用這么過份的壞心思在騙他,也不希望那是真的。
“也許很快回來了,也許很久。正因為歸期未明,我想,萬一時間太久了,你不必有心理負擔,就當我在那個仙界修成正果了吧。一些事情我做了安排,具體的都寫了下來,還得需要你幫我照應。主要是股票帳號的買賣,時節點。其次是趙尋理,定期拿些事情讓他去做,給他報酬,這事也算是幫神仙了卻的一個心愿。至于我家里,我就不說什么了,你比我考慮的更周到。”陳問今說著,也覺得揪心了。
年輕的時候他不愛這家,后來他是主張親人愛人是該一起生活的,寧可少一些物質上的獲取,也應該多一些團聚。
因為時間流逝的過程,是買不回來的。
有愛的人一起生活,一起分享喜怒哀樂,是情感上最真實也最有意義的體驗,遠比把時間用在努力獲取外人的認可更重要,金錢的意義也應該是為了這種情感體驗的穩定和質量提供服務的。
陳問今現在,卻要主動的分離,這感覺很不好,肖霄的難受情緒會讓他感覺更揪心。
“神仙說的,就一定是對的嗎?”肖霄撥弄著水花玩,動作突然變快。
“沒有選擇,我不能去試。”陳問今如是回答,因為最簡單。神仙說的對與否,根本不是關鍵。
肖霄本來是明白的,只是,她卻就是不想分開。“那只能你自己去嗎?”
“是。”陳問今回答的還是簡單。
一時,沒有聲音了,連肖霄撥弄水花的響動都沒有了。
突然,肖霄的手放在了玻璃下,陳問今伸手過去握著,卻被她抱著,往懷里拽,還真就那么放在懷里抱著了。
“你是騙我的吧,我都上當了,你再不說實話我會很生氣的!只可以這樣了,不能再過份了。”肖霄抱著陳問今的手在懷里,越發用力。
這本該是情緒激動的氣氛,可是,他們都沒有心情想別的。
“肖霄這不是玩笑。”陳問今再次強調。
水花蕩漾,肖霄握著陳問今的手,側轉。
浴池中間的玻璃緩緩升了起來,就見肖霄背對著他,聲音有些緊張的說:“真的不能更過份了!只能抱抱,只可以抱抱!絕對不能更過份了!”
陳問今沒說話,從后面抱著肖霄,感覺她身體緊繃著,抱著他的胳膊在懷里更緊。
“去仙界什么的,你是騙我的吧?”肖霄仍然期盼著只是陳問今饞她身子的曲線套路,她寧愿是那樣,即使這套路那么過分,她也可以原諒他的,只要去仙界不是真的,那她就可以原諒他。
“肖霄,我是認真的。”陳問今再次強調。
肖霄突然轉身,手腳并用的把他推開、蹬開,又反手按著開關把玻璃降了下來。
“我都說了不能更過份了!你還要繼續騙我、也不能更過份了!”
玻璃降了下來,又隔開了兩個人的視線。
“肖霄,這是真的”陳問今又一次強調。
“不要聽!你就是大騙子!”肖霄捂著耳朵,生氣的用腳接連踢水,以示拒絕的憤怒。
好吧,陳問今就不說話了。
很顯然,肖霄是明白的,只是不愿意接受,只是比他預計的還更難接受這件事情……
肖霄也許久沒有說話,突然,她離開了浴池,開了熱風機吹著身上的水,又拿了吹風筒在吹頭發。
呼呼呼的風聲噪音,也是說不了話的。
陳問今也從浴池里起來,隔著玻璃,看見旁邊肖霄的小腿,熱風吹過來,夠不到他的身體,他就拿了吹風筒吹干頭發,然后先出去了。
過了會,肖霄穿著睡袍出來,倒了杯酒,坐下了,很認真的注視著陳問今道:“是不是我出去的期間你憋不住出軌了?然后現在心思都在第三者身上,想跟她跑出去逍遙快活,所以編這么一個故事?”
人有時候,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
毫無疑問,此刻的肖霄就是,不愿意相信她不想相信的。
于是,不惜整理出這么……扯的理由,也希望去仙界的事情是假的,那就是說,即使陳問今腳踏兩只船了,她都會覺得接受起來比那完全不知道歸期的分離要更好。
“如果這樣會讓你覺得更愿意接受的話,我可以為了你的感受,勉為其難的去這么做……”陳問今話沒說完,肖霄突然噗哧失笑。
是的,她聽到陳問今煞有介事的說勉為其難這四個字時,總會忍不住想笑。
這如果是勉為其難,很顯然,沒幾個男人不愿意接受這種勉為其難。
忍不住笑了,肖霄想起即將分離的事情,于是問他:“那、那樣的話你就不用去仙界了嗎?”
“……這竟然是你說的話?”陳問今故作詫異,因為他知道肖霄只是不想分離,并不是真能接受他做那種事情。
“是哦,好傻呀。”肖霄笑了,喝了杯子里的酒,眼里充盈了眼淚,她哽咽著說:“我很難過,我不想分開。”
陳問今伸手拿了她的酒杯放在桌上,抱著肖霄,拍著她后背,輕聲道:“這件事情既然不能回避,我們只能盡快接受它。也許很快回來,也許需要很久,我們肯定會希望分離不會太久。至于難過,那是我們無法避免的感受,好在,現在,我們仍然可以一起承受。”
“有沒有別的辦法呀……”肖霄帶著哭腔,仍然期盼著還有別的希望。
“沒有。”陳問今否定的很徹底,他必須讓肖霄明白,只能接受分離的事實,如果她一直帶著別的幻想,到他離開后才不得不接受,那就更難過了。
“我父親有個朋友,認識一個活神仙,說是可厲害了!他說不定有辦法呢?”
“肖霄……”
“不是呀!你先別說那么肯定嘛,幫你的神仙可能也有力所不能及的呢?那個活神仙可能也像你一樣有別的神仙幫助,這樣就是兩個神仙一起合力,本來不可能的事情,也許就變的可能了呢!”肖霄飛快的思索著之前聽說過的所有相關的傳說,以前她是聽聽就算了的態度,即使身邊有人說的信誓旦旦,還描繪說曾經親眼見過神神怪怪的事情,肖霄也是不信的。
因為她父親怕她信了那些,總會事后提醒她,當時信誓旦旦描繪的人也是道聽途說,為了取信于人改成了親眼所見。
肖霄當然不會拆穿,但下次再聽別人說時,也就只是會心一笑,只當笑談了。
即使陳問今告訴他有神仙庇佑,肖霄其實也只是半信半疑的。
而此刻,她卻要搜羅任何可能的希望,只為了不要離別。
“肖霄,這里沒有別的神仙在,目前,只有幫我的那一個。”陳問今不想肖霄之后癡迷于這種寄望。
“會不會是它夸大其詞呢?我可不可以跟他聊聊?”肖霄仍然不肯放棄希望。
“他在我們這里不存在實體,也不是我們理解的形式存在,只有我在夢里能見到他。”陳問今只好繼續編,然后,看見肖霄眼里的希望又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