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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7、468節 唐國,如同一張慢慢拉開的弓

  眾人起身后,很快就有人設了蓮花香案,擺上彌勒佛像,現場頓時更加肅穆。

  “彌勒轉世,明王降臨!白蓮凈土,一片光明!”蕭隱率先喊道。

  眾人一起高喊:“彌勒轉世,明王降臨!白蓮凈土,一片光明!”

  他們連喊三遍,聲音一浪高過一浪。隨著喊聲,每人的神色都變得有點狂熱。

  蕭隱看見眾人的虔誠,心中很是滿意。

  蕭隱這個名字,只有白蓮教內部知道,外界沒有聽說過。可是他的化名,在外面卻大名鼎鼎。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能瞞住湖廣官場,卻瞞不了特察局的特務。

  經過一番偵查,特察局已經查出蕭隱的化名,以及他明面上的身份。

  蕭隱,就是湖廣“答剌罕軍”都元帥:穆九。

  湖廣答剌罕軍都元帥,說起來是正二品官員,卻不是正式武職,只是個掛名的官銜,也不算真正的官場中人,完全就是野路子,只能說有個官身。

  因為,達剌罕軍,本身也不是正規元軍。

  達剌罕是蒙語,意為:自在。

  達剌罕軍,翻譯過來就是“自在軍”。

  所謂達剌罕軍,就是由青皮、流氓、混混、惡棍、逃兵等各色渣滓組成的軍隊。

  達剌罕軍在元軍滅宋之戰中,發揮了一定作用,跟著元軍打順風仗,鎮壓宋人反抗,立了不少戰功。

  元軍滅宋時,有湖廣答剌罕軍,云南達剌罕軍,四川達剌罕軍等數支達剌罕軍。實力最強的湖廣達剌罕軍,兵力超過五萬人,而且戰力頗為不弱,只是著甲率太低。

  但是,達剌罕軍不是正規元軍,沒有軍紀,沒有糧餉軍需。元廷給他們的報酬,就是“搶劫許可”,準許達剌罕軍搶劫錢糧物資。

  可想而知,達剌罕軍是什么德行了。一支本來就是社會渣滓組成的軍隊,又沒有軍律約束,還有搶劫許可,那還得了么?

  但是,元軍滅宋后,達剌罕軍就被元廷嫌棄了。雖然沒有解散,卻收回了“搶劫許可”。元廷和忽必烈,畢竟還是要些臉的。

  于是,云南和四川的達剌罕軍,就散伙了。雖然編制還在,但不再成為一支有組織的力量。

  唯獨湖廣答剌罕軍仍然存在,而且兵力不降反增。

  為何?

  因為湖廣達剌罕軍都元帥穆九,也就是蕭隱,太有錢了。

  穆九聞名湖廣,不光是因為他是湖廣答剌罕軍都元帥,更因為他是湖廣巨富。

  穆九是長江船幫的大龍頭,經營著上千艘江船。還是大鹽商,大茶商,大錢莊主,大莊園主。

  可以說,穆九(蕭隱)名下的商鋪、錢莊、商隊、賭坊、青樓遍布湖廣,良田不下十萬畝。這還不算,穆九還私下里做著強盜的勾當,打劫商船商隊,勒索綁票,放高利貸,逼良為娼,積累起巨額錢財。

  當然,穆九還有善人之名,人稱九菩薩。他做下的很多事,外界很難知道和他有關。

  這種男人,當然不是好人。可見他反元的目的不是除暴安良,更不是什么民族大義,而是中了一種叫野心的毒。

  那么,穆九賺了這么多錢,用來做什么?

  當然是養兵。

  這幾年,穆九利用龐大的財力,不斷暗中招募人手,豢養麾下的達剌罕軍,使得他直接控制的武力達到七萬多人,其中很多還是亡命之徒。穆九甚至秘密組建一支三千人的敢死軍。

  敢死軍雖然只有三千人,卻是蕭隱的最倚重的兵馬。這三千人都是殺過人的亡命之徒,兇悍無畏,信奉江湖義氣,個個以英雄好漢自居。而且吃著厚餉,都被蕭隱用銀子喂飽了。

  蕭隱以三千敢死軍為核心,牢牢掌控七萬達剌罕軍。又用達剌罕軍,掌控整個湖廣白蓮教數十萬眾,再利用湖廣白蓮教的強大實力,整合了四川,江西,福建三省白蓮教,成為四省白蓮共主。

  這一番操作,就是李洛知道了,也有些佩服。

  能做到這一步,無論成敗,都算一個梟雄了。當然,他能順利整合四省白蓮教,唐國特務的作用也不可或缺。

  蕭隱固然是為了野心反元,但不影響他打著反抗暴政和民族大義的旗幟。

  “大佛女,你在李洛身邊做事,說說最新的消息吧。”大佛主蕭隱對辛苦說道。

  年僅十三歲的辛苦站起來,小臉蛋上滿是一種成年人才有的凝重肅然。

  “大佛主,各位佛主,根據李洛和魔巢,大魔頭往來的公文,魔巢是鐵了心要剿滅圣教了。圣教再也不能指望魔巢承認我們,就算我們再順服,魔巢也不會放過圣教。起兵,是唯一的出路。”

  “李洛寫了奏章,建議大魔頭承認圣教,盡快封授圣教名號。可惜李洛的話不管用。大魔頭駁斥了他。說他婦人之仁,瞻前顧后,與賊謀皮。”

  辛苦的話一說完,很多光明使,護法使就嚷嚷起來。

  “反他娘的!放膽干就是!”

  “忽魔頭絕了咱的活路,咱就要他的命!”

  “大佛主,咱起兵吧!打進大都,翻了魔巢,奪了鳥位!”

  “大佛主,你就即了皇帝大位子!這天下,咱大梁也做得!”

  蕭隱面具后面的臉一片苦笑。他有野心不假,但他不是愣頭青,更不是傻子。

  元廷如此勢大,如今起兵多半是一條死路。

  本來他打算暗中準備兩年,等天下有變,再趁機起兵,恢復大梁。那樣把握就大得多了。

  可眼下官府逼迫太急,讓他根本沒有機會準備。如今軍器嚴重不足,刀槍弓箭還好說,他已經私造了不少,糧草也可以支應一段時日。可唯獨盔甲,缺的太多了。

  白蓮教掌握的主要武力,除了三千敢死軍,七萬達剌罕軍,就是福建佛主和四川佛主掌握的兩萬官軍了。

  這兩個佛主都是元軍漢將,麾下兵馬都是有甲的。

  三千敢死軍,也有甲。

  可是七萬達剌罕軍,只有一萬多人有甲,還是他多年來苦心積慮積攢的。

  也就是說,白蓮教看似立刻能拉出三十萬青壯做軍,但甲兵不過三四萬人。就是刀槍和弓箭,也只夠武裝七八萬人。

  可元軍光在湖廣的駐軍,就有甲兵十幾萬!其中還有幾萬騎兵!

  這個仗,怎么算都很難打贏。

  除非能解決軍器問題。不然,他真心不敢造反。

  “諸位兄弟。”蕭隱獨特的聲音說道,“忽魔頭如此相逼,本座何嘗不想即刻起兵?那樣大伙也能博個封妻蔭子,榮華富貴。可元廷勢大,如日中天,而我等準備不足,軍器奇缺。談何容易啊。”

  忽然一個青年站起來說道:“大佛主勿憂!暗香會,已經有了進展!”

  哦?眾人都是眼睛一亮,蕭隱似乎也露出笑容。

  “高護法,暗香會真有進展了?”蕭隱的聲音明顯有點喜悅。

  所謂暗香會,是在高護法的建議下組建的一個細作小隊,都是由教中一些精明能干的年輕人充任,刺探元軍虛實,目前主要針對的,就是湖廣的五個雜造局。

  湖廣地域廣大,元廷武備寺在湖廣有五個雜造局,每年制造不少軍器。但是這些軍器不會留在湖廣,而是送到大都武備寺軍器庫。

  但是,元廷對軍器管控很嚴。各地雜造局押解軍器上京的日期和路線都是事先保密的,而且也不固定。

  所以,高護法才建議組建暗笑會,專門來打探湖廣五個雜造局。

  高護法說道:“啟稟大佛主,如今五個雜造局中,都有暗香會的弟兄混了進去。雖然目前還沒得到有用的消息,但已經有了一些眉目。”

  “五大雜造局將會在正月到三月間押解軍器上京。相信到時,里面的兄弟能傳回準確消息。據回報,五個雜造局要運送的軍器不少,光盔甲,最少也有兩萬副!”

  蕭隱點頭笑道:“高護法,你做的很好。倘若暗香會真能打聽到準確消息,本座一定記你一大功!”

  高護法道:“謝大佛主!屬下加入圣教不到兩年,蒙大佛主抬舉,如今已經做了護法,心中感愧莫名,只能誓死報效,安敢領功。”

  又一個青年站起來說道:“高護法,你這話就不對了。難道入教日子短,就不敢領功么?”又對蕭隱拱手行禮,“大佛主,屬下入教時日更短,但您老人家做了大梁皇帝,屬下就替您打仗殺敵!這開國之功,我董四三一定要領!”

  蕭隱哈哈大笑,“好好好,豪氣!董四三,你善于統兵,勇猛善戰,乃是天生將種,一定有你大展身手的機會!”

  董四三道:“謝大佛主!我董四三就喜歡沙場廝殺,只要能替大佛主替圣教征戰,便是馬革裹尸,也是平生樂事,絕不皺一下眉頭!”

  蕭隱很喜歡性格直爽而又有統兵才能的董四三,心中一動,開口說道:“大丈夫建功立業,當以令名威震天下。你這名字頗為不美,有失英雄之氣。本座就賜你一個名字,叫作董虎臣如何?”

  董三四聞言大喜,立刻下拜道:“多謝大佛主賜名!董四…虎臣愿為陛下赴湯蹈火,肝腦涂地!”

  好嘛。這男人也夠直爽的,直接就將大佛主變成陛下了。

  “陛下”一出口,所有人包括蕭隱自己,都是一愣。

  陛下是隨便叫的么?是不是太快了?

  可是,誰也不能反駁他,說他不能這么稱呼吧?

  只有護法之一的首陽道人,站起來笑道:“董護法,大佛主還沒稱帝建國,這陛下之稱,于理不合,以后再叫不遲。”

  董四三哼了一聲,“你們讀書人就是事多,什么于理不合?大魔頭那樣的韃酋都能稱孤道寡,大佛主為何不能?咱不管那么多,在咱眼里,大佛主就是皇帝,就是陛下!”

  “好了董虎臣!天子名器,何等重大,豈能如此僭越妄稱!此話以后不得再說!”蕭隱的聲音似乎發怒了。

  他戴著面具,到底有沒有真的發怒,卻是誰也不知。

  “諾!”董四三很聽話的遵命,一點也不因為蕭隱訓斥自己而生氣。

  但是,接下來蕭隱的反應,證明他對董四三更加看重了。

  “董虎臣,本座任命你為誅魔將軍,許你在我教青壯中招募一萬兵馬,秘密編練誅魔軍。”蕭隱下令道,竟是讓董虎臣組建一支新軍。

  這絕對算重用了。

  董虎臣二話不說,問都不問,斬金截鐵的下拜道:“諾!屬下遵命!”

  不問糧餉,不要軍器,不說困難,而是直接領命。

  這就是蕭隱喜歡他的地方。有能力,有擔待,又聽話,還懂事,忠心…這樣的部下,誰不喜歡?

  董虎臣不要,但蕭隱卻不會不給。他對即將組建的誅魔軍,可是抱有厚望的。

  “先撥付你白銀五萬兩,糧食兩萬石,盔甲三千副,弓箭三千副,長槍五千桿…半月之內,務必募齊兵員,還要精挑細選,不得濫竽充數。本座會下令各地香壇,助你募兵…”

  蕭隱覺得董虎臣可信可用,決定讓他替自己打造一支精兵。

  “謝大佛主!屬下定不負大佛主信重抬舉之恩!”董虎臣有點激動的說道。

  蕭隱猛然站起來,聲音猛然鏗鏘起來:“天下洶洶,苦元久矣!元廷暴虐無道,以蠻夷入中原,豈可久哉!”

  “我圣教乃白蓮凈土,光明世界,奈何與腥膻同污!既然魔頭相逼,莫若拼死一搏,吊民伐罪,正本清源,以為天下先!”

  他猛然摔破手中的暖爐,“年后搶到軍器,立刻舉旗起兵!”

  李洛安然無恙回到海東過年,崔秀寧很是高興,卻毫不意外。

  她很了解李洛的性格,知道男人必歸。

  “我聽說李平章被架空了,成了湖廣官場的笑談。”崔秀寧一見面就笑吟吟的,一邊幫李洛脫下外衣。

  李洛一把將女人攬過來,“有沒有擔心我?你要的禮物,我可是送到了。”

  崔秀寧搖頭,“我擔心也是白擔心。該做的我都做了。整天提心吊膽。尤其是最近運送盔甲。唉,古往今來造反的人很多啊,誰像我們這樣?”

  “造反是技術活,膽大心細,還要三分運氣。現在好了,兵快運完了,在湖廣的布置也差不多了。”李洛捻起女人的一縷秀發,用發稍撓女人的耳朵,逼得女人使用了小拳頭。

  “什么差不多,白蓮教真要反了,劍門和武關被我們占了,才叫布置的差不多。現在,最多干了一半活兒。”崔秀寧道,“走,去看兒子。”

  “叫爹!”李洛看到大兒子李征,頓時就要一把上前摟住。

  小男人頓時警惕的連退好幾步,一副“您哪位”的架勢。

  我去,又忘記我了。李洛真的好無奈。

  “我是你爹!叫爹。”李洛張開雙臂,露出潔白的八顆牙齒,燦爛的不得了。

  李征低著小腦袋,慢慢退到崔秀寧的背后,用小狼一般的眼神看著李洛。

  崔秀寧也很無語,“過幾天就好了。”

  “好吧。”李洛苦笑道。

  李洛回到海東,已經是臘月二十八。唐國民間因為豐衣足食,安居樂業,所以年味很足。

  從北到南十個縣,都是一片祥和熱鬧。

  各縣街面上的年貨,幾乎被一掃而空。家家戶戶喜氣洋洋。

  這番景象,讓很多百姓感概萬千。以前在元廷治下,這樣的日子可是想都不敢想啊。飯都吃不飽,沒到年關就到處餓死人,過的什么年。

  可如今這日子,不但能吃飽穿暖,交完了賦稅,一年下來還有盈余。吃不完的糧食以公道的價錢賣給官府,換了銀錢,還能買些東西。用不完的,就可以放心的存于官府銀行。

  和以前一比,簡直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李洛和崔秀寧在唐國百姓眼中,那就是圣人。因為圣人降世,太平盛世將啟,他們才會有好日子過。

  用唐國民間的話說,是趕上了好時候。

  所以,臨近除夕,很多百姓都在村中的道社中祈福,為君上和夫人祈福,為唐國祈福,也為自己祈福,甚至為…戰爭祈福。

  然后,得到道士的平安符。

  如今的唐國民間,道廟無處不在,日漸深入人心。村中有道社,縣中有道廟。除了武廟是武士去得多,百姓去的少之外,像炎黃帝廟,太上道廟等道廟,百姓去的很多。

  還有一些五大道廟之外的廟社,如神農道社,城隍道廟,土地道社等廟社,香火也很足。

  不過,與中原的城隍道廟不同的是,唐國任何道社,都有祭祀儀式,也都有道士。

  不光百姓,唐國君臣也要在炎黃帝宮祭祖,到太上道宮祭天,儀式更加隆重。

  而華夏武士們,也絡繹不絕來到忠武神宮。

  可以說,唐國的文化,與元廷治下日漸胡化的漢人文化,已經不同了。

  中原日漸胡化,而唐國日漸復古。

  就在不久前,攝政夫人崔秀寧,根據李洛的意思,下令勸止混餐,提倡宋以前的分餐之制。

  理由是:不潔。

  一人染病,或恐全家皆染。

  當然,唐國并沒有強制百姓分餐,也沒有禁止百姓混餐。但很明顯的是,武士和官員們已經分餐了。

  而鄭思肖主導改良的理教,也慢慢的開始為人所知。尤其是對武士和官員的影響,開始出現效果。

  可以說,唐國每天都在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有意識的改變著。

  這使得唐國百姓的想法,和中原已經有所不同。唐國民間,好戰者如過江之鯽,甚至小小年紀就渴望從軍報國的孩子也比比皆是。

  相比中原百姓在暴政下的麻木,唐國百姓越來越像秦漢時代的百姓。

  進取心,大不相同。

  唐國起兵在即已經不是秘密,百姓對戰爭的關注甚至不下官員。因為他們都聽說了,萬一唐軍戰敗,元軍一定會攻打海東,那會是什么后果呢?

  所以,無論如何,也要贏!

  此時的唐國,別說軍中,就是廣大百姓,也都沉浸在戰爭將到的興奮情緒中。

  到處都在為戰爭準備。

  小小的唐國如同一張慢慢被拉開的弓,充滿了一種可怕的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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