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公主蕭畾,是蕭隱唯一的女兒。由于打小就生活在豪族之家,加上貌美才高,所以眼高于頂。她心目中的良人,不是一般男子,而是那種縱橫捭闔的大英雄。
事實上,她雖然毫不掩飾的說出“嫁人當嫁李中正”,可關于李洛的長相品行,她卻一無所知。
與其說她想嫁給李洛這個人,不如說她想嫁給李洛這樣的人。
“聽聞李洛雖然年輕,卻已有王后。此事,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
蕭畾并不扭捏作態,而是直接說出自己的顧慮。
她可不想做什么側妃。
真要嫁過去…她蕭畾應該是王后!
侍女明娥笑道:“奴婢聽說,陛下派了禮部尚書劉輔之去成都見李洛了,暗示李洛廢后,再結為秦晉之好。”
廢后?
蕭畾蛾眉一蹙,這恐怕不成吧?
“奴婢還聽說,那蕭后在唐國牝雞司晨,不守婦道。唐王在外打仗,她將宰相的大權奪過來,自己處理政務,這不是不守本分么?那還要宰相干什么?”明娥煞有其事的說道。
“牝雞司晨?不守婦道?”蕭畾啞然失笑,伸出春蔥般的玉指點點明娥的腦門,“女子理政就是不守婦道了?這話好沒道理。唐國初建,江山不穩,宰相畢竟是外人。唐王在外打仗,當然更放心崔后。”
明娥道:“但據說崔后大權獨攬,很是霸道,怎么看都是呂后武后的路數。就連陛下,都說崔后不是唐王良配哩。”
蕭畾輕搖螓首,“人云亦云,豈可當真。賢與不賢,唯有唐王自知。廢后之事,料無可遂。此事,不說也罷。”
她口中說的淡定,可心中卻失望無比,很是不快。
蕭畾說完,就若無其事的繼續練習書法,只給侍女一個曼妙綽約的背影。
可不知不覺間,她臨摹的那種婉約秀麗的衛夫人簪花小楷,慢慢的寫成了王右軍的《十七帖》,筆意凌厲鋒銳。可因為火候不到,竟然隱含了一絲崢嶸的殺伐之意。
最后,襄陽公主筆下出現兩首詩:
“月暗花難見,草長路將迷。借我青鋒意,從容步竟夕。”
還有一首是:
“長嘆蛾眉意難平,恨卻香閨繡戶心。雉飛漢家盛世到,瞾凌唐宮天下明。漫漫石碑無一字,斑斑青史更無情。蒼天若遂襄陽意,女兒亦可致太平。”
所謂詩言志也,這襄陽公主其人若何,已經不言自明了。
此女也很小心,寫完之后,就將兩首容易表露心跡的詩焚了。
明志焚詩,蕭畾經常這么干。
此時的益州,到處都在篩選新兵,到處都是豪族的憤怒和凄慘。
新任益州均田使的大特務喬布,用刀子逼著馮家、張家等豪族,以及各大寺院和各家土司,讓他們交出大量的土地,錢糧,人口。
敢說一個不字,格殺勿論。
開始還有人武裝反抗,帶領私兵壯丁作亂,但都被殺的人頭滾滾。不少盤踞益州百年的豪族和大寺院,都被武力鎮壓,煙消云散。
最難對付的還不是好組合寺廟,而是各家土司。
這些土司之前就出兵隨呂文煥東征,由于全軍覆沒,他們的武力受到極大削弱。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們的武力仍然不可小覷。
喬布一不做二不學,一邊發動蠻族百姓,一邊分兵鐵血剿殺土司的反抗。
整個益州都在百姓的喜氣洋洋,和鎮壓反抗的腥風血雨中。
到了三月下旬,反對派們終于被殺怕了,紛紛主動就范。川西和川北的密宗大寺院,很多僧人都放棄土地,逃入吐蕃。
以此同時,八萬分到土地的新兵也開始訓練,各級官衙官吏也全部到位。唐國總算在李洛的鐵腕手段下全面掌控了益州。
“大王,這是均田令后的簿冊,請大王過目。”成都州牧衙門內,益州牧楊漢明進來呈現新的簿冊。
李洛興致勃勃的拿起來一看,發現數目和舊簿冊相差很大。
各族人口,含僧侶共有五百二十余萬。已經超過南宋全盛時期的三成。唐國的人口統計極其嚴厲,遺漏隱藏的人口應該很少了。
田土由十七兆增加到四十二兆,包括水田,旱地和牧場。
凡是農戶,全部分到了耕地,凡是牧民,全部分到了草場。均田令僅僅用了不到兩個月就在偌大的川蜀全面實施完畢,當真是雷厲風行。
各地的賑濟也在如火如荼進行。賑濟用的糧食,當然是來自豪族,寺院和土司。
“不錯。漢明,益州兩年之內就交給你了。沅兒很快就會來成都,你們夫妻也能團聚了。”李洛心情很好,“益州百廢待興,你先辛苦兩年,等到益州初治,你再回京。”
楊漢明笑道:“謝兄長。兄長放心,臣弟一定會興修水利,勸課農桑,盡快組織流民返鄉復耕。”
李洛點點頭,“你是自家人,我當然信你。益州乃重地,倘若元軍突然繞道吐蕃攻打,打不贏就不要勉強,趕緊帶沅兒回來。土地丟了可以再打,你和沅兒可不能有個三長兩短。”
楊漢明心中一暖,“謝兄長。兄長,臣弟請在播州推行改土歸流和均田令。只有這樣,播州百萬百姓,才能沐浴王化。”
李洛拍拍小舅子的肩膀,“你是播州之主,卻能主動推行均田令和該土歸流,真是難為你了。如此高風亮節,古今能有幾人吶。”
楊漢明肅然道:“男兒當心懷天下,不能以一己之私而奴役百姓。割據一隅作威作福,又豈能長久?播州注定很小,可大唐卻能很大。臣弟此生,只想輔助兄長,成就千古偉業,求得青史有名,這豈不是比閉守播州的守土之犬,要強過百倍?”
他這話,可謂直剖心跡了,將自己的私心也坦然道出。
他的私心就是:青史美名。
這個私心,格調當然比割據播州威權自用要高得多,也是他心甘情愿主動交出播州的理由之一。
李洛道:“你心昭昭如明月,我早已俱知。漢明,好好做,只要大唐在,你楊家的富貴尊榮就在。你我君臣相得,郎舅相契,當為后世佳話。”
這就是承諾了。平心而論,李洛對這個妹夫非常滿意,崔秀寧很有眼光,竟然能發現楊漢明。
楊漢明長揖道:“臣弟得郡主下嫁,得兄長信重,待之以骨肉,付之以重任,自當竭盡忠誠,以圖報效。”
他也是由衷感激李洛夫婦。不但把他帶來海東,還把自己喜愛的李沅嫁給自己,又能讓他擔負重任,讓他能一展所長。這不光是救命之恩,還是成全之恩,也是知遇之恩吶。
要不然,他還是一個流民,估計已經餓死了,哪有今日的風光?
郎君兩人正在說話,忽然益州監察御史陳羽進來。
“大王,前次元廷使者出使梁國,這次梁國又派人來成都了。蕭隱想要嫁女給大王,說什么結為秦晉之好。”陳羽神色古怪的說道。
陳羽說是益州監察御史,其實還干著特務的行當。
李洛狠狠愣了一下,蕭隱這是要用美人計?
“梁國使者還有多久到?”李洛問道。
“稟大王,估計還要兩三日。”
李洛道:“寡人無意再納側妃,但接待梁國使者的禮節,還是不能太怠慢。”
陳羽暗中替老師松了口氣,繼續說道:“蕭隱忒是可惡。他竟然異想天開,想把女兒交給大王為后,還想要大王廢后。”
什么?
李洛氣的差點笑出來,讓我廢后?
蕭隱啊蕭隱,你知道我的王后是我什么人么?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還想讓我劈腿,來個第三者上位?老小子你真可行啊。
雖然李洛絕對不可能拋棄崔秀寧,但不能就此說明蕭隱糊涂。
因為,劉秀就干過廢黜結發妻子郭圣通,改立陰麗華的事。史書上這么干的帝王,太多了。
能做到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君主,并不多。
倘若李洛不是穿越者,而是個古代土著,這樣的事不是干不出來。
蕭隱這招并不低級,只是他不知道完全用錯了對象。
“看來,是要開始滅梁了。”李洛瞇著眼睛說道。
這段時間,蕭隱小動作很多,要么是為了竊取火器,要么是想要結盟趙宋大理,要么就是大建水軍。
而且,再蕭焱用武力逼迫豪族納糧的情況下,梁國的糧食危機已經得到緩解,最危險的時刻已經過去了。
梁國可是有一千多萬人口。隨著政權的穩定,也會越來越強大。
但是,不能光明正大的以武力滅梁。一來北方強元尚在,虎視眈眈。二來也會讓漢人自相殘殺。不到逼不得已,李洛不愿意這么干。
那就只能繼續推行“鳩占鵲巢”的計劃。
“陳羽,告訴梁國的自己人,讓他們加快計劃。”李洛冷然道,“以你所見,何時能吞梁?”
陳羽道:“他們已經掌控了梁國大半軍權,朝中也有了很大勢力。但還不足以輕易吞梁。主要是,我們在梁國京都的武力還不夠。地方州縣上的權柄,大多還在蕭隱掌控之中。臣估計,要是不大打出手,最少也要一年才能全部準備好。”
李洛嗯了一聲,這點時間,他還等得及。
三天后,梁國禮部尚書劉輔之,終于來到成都。可他僅僅在成都待了半日,就臉色難看的離開。
李洛,竟然毫不猶如的拒絕了!
劉輔之一走,李洛就對楊漢明笑道:“蕭隱必定以為是我輕視他的女兒,其實是我真無心納妃。”
“大王,益州的科舉,今年還開么?”文天祥進來說道,他剛接待完士子。
李洛沉吟著說:“大唐科舉內容,自與前宋不同。倘若開考,寡人擔憂無人過關,那就是笑談了。”
文天祥道:“民間輿論,半在士林。以臣所見,大王可將考試推到十月,便于收攬士林之心。若是今年不考……”
這男人說到這里指指東邊,“蕭梁可是已經開科舉了,還是前宋制度。臣擔心到時會有很多士子去梁國。”
李洛深以為是。文天祥想的很周到。他要是今年不開考,那很多士子真會跑到梁國去考。按說這種目光短淺的士子他不在意,可說出去終究影響不好,讓他這個唐王丟面子。
“那就依先生所言,先宣布科舉內容,再發科考教材,讓他們傳抄。十月開考,嗯,有半年學習,應該很多人能過關了。”
文天祥道:“遵旨。還有一事,如今陽春三月,草長鶯飛。大王連日來操勞公務,是否要去城外散散心,觀觀蜀中風物?”
李洛笑道:“然也。先生深知我心。那就先去武侯祠,再去杜甫草堂,緬懷先賢吧。”
之后,在文天祥令人宣布科舉內容日期后,君臣數人就出了成都城,往城南武侯祠而去。根據計劃,李洛等人將在郊外踏青數日,感悟蜀中風情。
但是李洛剛走,成都城中就熱鬧起來了。
成都城最盛時有三十余萬人口,實打實的西南大都會。可元軍屠殺后,城中一度只剩下數萬人。經過這些年,也沒有緩過來。
可此時已有九萬人口的錦城,仍然很熱鬧。尤其是被唐軍收復后,很快就開始顯露出當年的風化。
不過,成都城如今最鬧的是士子。
很多人圍在以前的平章衙門現在的州牧衙門之外,神色激動的談論著有關科舉的告示。大部分人驚喜之外面帶難色,少部分人卻是“義憤填膺”。
“大王為啥子要考算學和農學?還要考六藝噻?這啥子道理嘛!”一個白白胖胖的士子臉色通紅的指著告示說道。
另一個長臉士子也搖頭,“就是嘛。我等讀書人,參加科舉就是為的做官牧民噻,為么事還要考啥子農學?算學喲,還有圣人道理重要嘛!真是滴!”
“你說的硬是要得!”又一個矮個子士子也憤憤不平,“考么六藝嘛,難道讀書人也要會射箭騎馬馬?靠錘子啊,哦?這下好嘍!”
少數士子如此議論,不禁讓大多數士子側目。
大唐科舉的確新奇,可大唐乃是新朝,新朝自有新氣象。而且大王光復益州,將益州百姓從韃子朝廷之下解救出來,又推行均田令,普惠萬民,再恢復早被蒙元廢除的科舉,讓他們這些寒門士子有了出路,他們是由衷感激的。
所以,幾個不諧之音,立刻引起了眾人的不滿。
“我唆你幾個哈兒,呱呱個錘子!”一個士子出言責備道,“江四郎,大唐新朝氣象,大伙公平考,人人靠本事,你龜兒子不能考噻?”
胖胖的江四郎立刻火冒三丈,“格老子滴喲!考個錘子考!王屬,農學你會噻?哦?你會騎馬馬噻?哦?那你還會色箭嘍?那你可是牛皮嘍!”
王屬冷哼道:“不會不能學嘍?能讀圣賢鼠,學不會農學算鼠?騎馬馬,摔幾次學不會?色箭,練練氣力拉不開八斗弓?那你還有啥子用嘛!”
王屬說的不錯,唐國科舉雖然要求會騎馬,會射箭,但要求不高。只要能騎著馬跑不掉下來,能勉強拉開最輕的八斗弓,近距離射中,就算合格。
事實上只有身體不差的青壯年男子,練習一段時間都可以做到。
哪有這么難?
王屬一說完,很多士子都贊同他的話,紛紛出言指責江四郎等人。
大部分有自信的士子,其實最想要的是:公平。
只要公平考試,考中了有官做,管那么多干嘛?考試內容再奇怪,又不是針對一個人。大家都是一樣考嘛。
江四郎見到眾人辯駁自己,心中更怒,他一指告示:“你們看到沒得!九品哦!考中了,只能當個啥子鄉正!鄉正還是個官兒么?新鮮嘍!這是啥子官兒么?牛倌兒!”
他的好友也幫襯著說:“是滴是滴!趙官家時,考中進士,那可不得了哦!榜單一下,最壞也是個八品噻!東華門唱名,好大的光榮哦!可是這科舉嘞?考中最高也是個正九品!這是啥子官哦!”
士子武聶實在看不下去了,他本不是蜀人,之前不想冒頭,可聽到此人的話,忍不住站出來說道:“這位兄臺,益州未光復時,你能考科舉么?就算區區九品,你可有機會到手?韃子會給你官做?”
江四郎冷笑:“武聶,你個外鄉哈兒說嘛屁話!一個九品,就上頭嘍?老子讀圣賢鼠,為的啥子嘛?為了在鄉下玩泥巴噻?站著說話不要疼!要我唆,就該上鼠大王,讓大王開開言路,聽聽我們士子的話嘛!”
他的兩個友人,也一起說道:“對頭!上鼠!向大王上鼠!”
武聶沉下臉來,“在下是外鄉人又如何?就不能出來說句公道話?你是個讀書人,怎么滿口粗俗?”
“大王起義軍,復南國,驅韃虜,那是何等樣人?豈能因爾等之言,就朝令夕改?哼,在下勸幾位莫要滿腹鬧騷,也別多此一舉的叩闕犯顏!要是韃子皇帝,你等還敢否?”
江四郎怒道:“那老子就不考嘍!也不上鼠!梁國也在開科舉噻!老子去西邊考!這大唐的九品,老子還不做嘍!”
江四郎說完,也不敢再犯眾怒,就怒氣沖沖的帶著幾個友人拂袖而去。
人群中的特務,早就將這里發生的事情記錄下來。
“學長,抓不抓?”一個小特務向駐成都的一個特務問道。
那特務看了看記錄,慢悠悠的說道:“大王和陳羽官人已經有交代。要是有士子對大唐科舉不滿,就隨它去,他們想去梁國考,也隨他們去。這樣的人,我大唐不需要,不考更好。”
“諾!”小特務領命。
“不過…”他的上司口風一轉,“要是敢攻訐辱罵大王和朝廷的,就以大不敬罪一體逮拿,絕不姑息!”
“學長放心!這是自然。”小特務道。
“老師,江陵急件!”臨安皇宮內,李織匆匆進來,面色凝重的將一份情報交給正在算賬的崔秀寧。
崔秀寧放下賬本,拿起情報一看,頓時笑了起來。
“老師,蕭隱如此無禮,真是該死。”李織咬牙道。
崔秀寧輕描淡寫的將情報放在案上,“此人的法子雖然下作,卻也算高明,只是用錯了人。大王,是絕對不會廢后,迎娶那蕭畾的。”
李織還是有點擔心,“老師啊,大王后宮,只有老師一人。聽說那蕭畾是什么江陵第一美人,雖然肯定比不過老師,可萬一大王……那老師就難做了。”
“放心。”崔秀寧不以為然的說道,“此事不用再管。嗯,那蕭畾是個什么樣的人?”
李織道:“據情報,此女貌美而聰慧,而且頗有男子志向,外柔內剛。她還沒當公主時,就曾經下令拔過一個下人的舌頭,因為那人說了不該說的話。但此事知道的人很少,學生認為此女虛偽狠辣。”
崔秀寧抬起頭,心想我去,讓自己碰上了?
“蕭畾曾說,嫁人就嫁大王。還說非大英雄不嫁,當真是癡想妄想。”李織冷然道。她雖是崔秀寧精心培養的學生,但畢竟是個古代女子,所以她還是擔心大王會辜負王后。
崔秀寧心中不快。任何一個女人,被其他女人惦記自己的丈夫,那都不會開心。即便她知道李洛不會廢后,也不會真的無動于衷。
“蕭隱不是想用美人計么?不是想聯姻么?”崔秀寧微笑道,“那就幫他一把。”她輕輕吐出兩個字:“云南。”
李織很快反應過來,“學生明白了,這就去安排。”
等到李織離開,崔秀寧獨自坐在岸上,又拿起那份情報,越看臉色越冷。
“蕭隱,媽蛋……”
半響,崔秀寧罵出兩個字。
崔秀寧處理完一些事,就來到太公院,去看望顏鐸和李征。
顏鐸和李征這一老一小正在陽光燦爛的院子中聊天。
“大父,還疼么?”已經三周歲的李征,揚起小臉摸著顏鐸臉上的箭傷。
之前元軍革囊渡江,顏鐸和崔秀寧分兵防守,在建德親自上陣,臉上中了水達達一箭,幸好這一箭是水達達在江中所射,力道不足,這才撿回一條命。
“不疼。”顏鐸已經虛發皆白,他握著李征的小手,“孫兒啊,男人不能怕疼,也不能不敢打仗。怕疼就不敢打仗,不敢打仗,就會被人欺負。”
“什么是被人欺負?”小小的雍州牧還沒有被欺負過,所以有此一問。
顏鐸想了想,“就像是小灰比小白力氣大,就常常咬小白,搶小白的肉吃。你明白了嗎?”
小灰和小白都是狐貍,也是唐國世子的寵物。
這下,雍州牧終于明白了。
原來,要是不敢打仗,就像小白那樣啊,那的確挺可憐的。
“孫兒明白了。”李征很認真的點頭。
顏鐸摸著李征的頭,“所以啊,野獸要力氣大,人要有勇氣,才能不被欺負。這個道理,你一定要記住啊。”
崔秀寧聽到兩人說話,不由心中好笑。
兒子一直由義父來帶,自從兒子開始懂點道理,義父就開始教導了。
李洛曾經讓她不要太早教導孩子,不要用現代思想影響兒子,因為會害了他。
生活在古代,就別想靠一己之力來傳播現代思想,那既不可能做到,也沒有意義。
相反,義父這種有著豐富斗爭經歷的沒落王孫,反而能教給兒子更有用的東西。
“爹。”崔秀寧走過來,看了看顏鐸的臉,“傷口還癢不癢?”
“不癢了。”顏鐸搖頭道。
“娘親。”李征甜甜的喊了一聲,抱住崔秀寧的腿。
崔秀寧在傍邊坐下來,很快那只母狐貍就拖著尾巴跑過來,很親昵的圍著崔秀寧,努力像狗那樣笨拙的搖著尾巴。
這是崔秀寧和李洛來到這個時代后的第一個“伙伴”,在最艱難的日子,崔秀寧也不忍不管當時懷孕的它。
三月的春光很美,陽光也很舒適。崔秀寧忽然發現,已經很久沒有出去散心了。真的太忙了啊。
這說明唐國的制度還不完善,尤其是中央官員缺乏。
三人坐在石凳上聊著家常事,夾雜著一些李征聽不懂的政事。
忽然,顏鐸猛的坐起來,“你剛才說什么?忽必烈在仿制火器?已經在招募新兵?”
崔秀寧點頭:“忽必烈上月初去了保州火藥坊。這月就秘密招募火器軍。但是,他們的火藥還是不行,出來的火器樣品也不行。不過,比起以前的突火槍,還是強多了。”
元軍火器作坊,是特察局很早就布局的地方,忽必烈根本無法隱瞞。
顏鐸想了想,“忽必烈可能要對西邊用兵了。”
什么?對西邊用兵?
崔秀寧一愣,元廷仿造唐國火器,那是不可避免的事,元軍吃了那么多虧,不可能不重視。可她以為,元廷仿造火器,是來對付唐國的。
“爹認為,元廷大造火器,編練火器軍,不是對付我們?”崔秀寧問。她在軍事大略上,不如顏鐸。
“應該不是。”顏鐸沉吟道,“為父很了解這些蒙韃的想法。他們,是絕對不會以己之短,擊敵之長的。”
“忽必烈不可能不知道,元廷新造的火器比不上大唐。這東西,也不是那么快就能仿制成功的。可他還是要大造,肯定不是對付我們,因為我們的火器比他強得多。”
“火器兵訓練起來遠比騎兵容易。元廷火器又不如我們,人口不如我們。他要是編練火器軍對付大唐,那才是傻。”
崔秀寧明白了。想想也多。別說元廷火器比唐軍火器差一大截,就算完全仿制成功,和唐軍打也難以占到上風。火器對后勤依賴很大,機動性差,很難和騎兵快速移動。
難道,是為了對付西邊諸汗國?
如果忽必烈多了厲害的火器,那么就能讓沒有火器的西道汗國吃個大大的虧。就像李洛在南方對付元軍那樣。
顏鐸想了半天,“如果老夫是忽必烈。很可能在火器軍成軍時,大張旗鼓的西入吐蕃,擺出繞道南征的架勢,卻突然順著吐蕃攻入西域,滅掉海都。”
崔秀聽了,有點難以相信。但顏鐸的話,她也不敢掉以輕心。
大都,廣寒宮,鷹房。
忽必烈正和幾個心腹大臣密議。自從南方大敗,忽必烈行事是越來越小心了。幾乎沒有在朝堂上商議軍機大事了。
很多命令,都是以密旨定向送達,還叮囑不要讓其他人知道。
他不知道特察局的存在。但這個老人有著老獸那樣的直覺。
他覺得不放心。
“大汗,新出來的火器,威力還是不如叛軍。”伯顏拿著一桿帶著引火繩的火銃。
這火銃是最近才趕制出來第二代樣品,槍管是用鐵皮卷起來打造的。
“差多少“忽必烈問,摩挲著火銃。
伯顏道:“據說叛軍的火銃,能在四十丈內破甲。射速也快得多。這火銃嘛,只能在二十仗內破甲,而且射速也慢的多。”
忽必烈嘆息一聲,“就是說,結成豆子的火藥威力雖然大了不少,但還是不如叛軍火藥,到底哪里還有問題?”
伯顏笑道:“大汗英明睿智,已經窺探造化之力了。這火藥比以前已經強多了。等再過一年半載,一定又有進展。只是,要對付叛軍,這火器,這火器……”
他不敢說出口,卻認為用叛軍之長對付叛軍,實在是不妥。
大元的火器再厲害,也比不過叛軍啊。就是訓練火器兵,人力和物力上也比不過占了江南四川的叛軍。
要知道,整個北方,百姓加奴隸加流民,估計也就兩千多萬。
花費大量物力財力和叛軍拼火器,怎么都是吃虧的。
忽必烈放下火銃,“還是弓箭拿著舒服,爽氣啊。”他看著伯顏,“誰說朕要用火器對付叛軍?”
伯顏頓時明白了,他指指西邊,“大汗的意思……”
忽必烈點點頭,一邊親自喂食一只海東青,一邊說道:“伯顏吶,聰明的獵人,會只盯著一只獵物么?”
伯顏和安童等人一起搖頭。這個道理,就連蒙古少年都懂。
“海都他們想趁機造反。他們不想聽朕的話,還想趁著雄鷹捕獵時射鷹。他們讓朕很失望。唉,他們不是聰明人啊。”
忽必烈露出了失望而冷厲的神色,猶如一只蒼老而危險的雄獅,“他們,拒絕了朕,要眼睜睜看著大元失敗。他們在笑話朕。”
“越是這個時候,就是越容易動手的時候。我們要秘密準備出兵,到時帶著漢軍火器兵,從吐蕃而下,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這火器對付叛軍當然不行,可要出其不意對付海都,那能要他的命。”
真金太子道:“父汗,我們打海都,就不管叛軍了么?”
忽必烈坐下來,“我的真金啊,眼下水師沒有,要繞道吐蕃進入大理,再打火器犀利的叛軍,實在風險太大。李洛是叛臣不假,但他也是個大大的人才。大元寶貴的騎兵,不能再輕易消耗在南方。”
“趁著眼下南方分裂,大元要做點什么。做什么?就像成吉思汗那樣,再次西征!”
忽必烈猛然站起來,“成吉思汗當年西征是為了敵人!可我忽必烈西征,是為了再次一統大蒙古國!大蒙古國,只能有一個至高無上的可汗!”
“李洛和蕭隱能造大元的反,朕難道還不能教訓自己的家人,再次統一大蒙古國么?”
“等到朕西征一統,會增加多少騎兵?增加多少土地和奴隸?就算萬一漢人真成了氣候,有本事將我蒙古大軍逐出中原,那我大蒙古國也能縱橫西方!”
“你們都要記住,狡猾的兔子還有幾個窩,別說我們蒙古人。既然海都等人想單獨做一支箭,那朕就折斷這支箭!”
“此事只有你們幾人知曉,你們下去后偷偷準備,抓緊去干。年底就要出兵!”
“喳!”伯顏等人一起下拜。
接著,一道道密旨飛出大都,久沒有動靜的元廷,猶如一只荒洪兇獸,暗中伸出了爪牙。
西邊正在看笑話的海都等人,怎么也想不到忽必烈竟然在這個最不敢動手的時刻,來對付他們。
蕭梁皇宮。
“公主。”明娥臉色難看的進入襄陽公主蕭畾的書房,忽然跪了下來。
“你這是做什么?”蕭畾不悅的皺皺眉,她感知到了一絲不好的氣息。
明娥抬起頭,“劉輔之從成都就回來了。李洛很直接的拒絕了,他說王后賢良,豈有廢后之理。劉輔之老糊涂,竟然又說可為側妃。可李洛還是拒絕了。”
蕭畾神色淡然,甚至還笑了一笑,“哦?側妃都不行么?呵呵。那李洛的說辭呢?”
明娥不敢抬頭,小聲道:“他說,家有賢妻,納妃無心,不敢耽誤公主芳華。”
“這算什么大事?你下去吧。”蕭畾風輕云淡的說道。
“是。”明娥不敢啰嗦,趕緊蹀躞著退下。
蕭畾呆呆坐在書案上,手中的筆早就不知不覺污染了一方宣紙。
慢慢的,女郎的目光再次回到紙扇,她筆走龍蛇,很快在被墨跡污染的宣紙上,匠心獨運的改成一副梅花圖。
改的很好。可是女郎筆一劃,就毀了這副墨梅圖。
“好好一幅畫,可惜了。”
蕭畾自言自語的說道,抬起秀眸,那原本明媚的波光,已經一片漠然,猶如灰暗陰冷的天空。
ps:本來說好是一萬字的,可因為白天單章的事牽扯了很多精力和心情,所以這么晚才寫了九千多字,差八百字哦。對不起,蟹蟹大家支持我,不會讓一直支持我的人失望。朋友們晚安,保重身體,請關心我的朋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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