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春光照進光德殿,大殿內光影斑駁,使得并不宏偉的殿堂顯得很是神圣。
就連光柱中的微塵,也增加了朝堂的鮮活生氣。年輕的皇帝,正坐在寶座上,對滿殿臣子侃侃而談。
“如今,醫道學宮的第一批醫學生已經畢業。這一千多醫學生,全部授予丙等醫士功名,分到各州醫院坐堂實習一年。到明年,再成立各州醫道學堂,抽調他們當醫道教師。五年之內,大唐各縣都要有一所小醫院。”
“此事,關系百姓健康長壽,萬不可馬虎。醫道乃真道分支,和武道匠道同樣重要。醫道學宮要研究創新醫術和新藥,發揚光大華夏醫道,好好培養醫道學生。”
“司醫寺呢?要按制管理各級醫士醫官,升降任免公正嚴明。還要嚴格督導醫院,行使醫療行政大權。”
“大唐皇家醫院是醫院之最。你們要不斷抽調醫士,到各州醫院指點,提高其術,規范其法。太醫堂之太醫御醫,醫道最精湛,也要時常去醫道學宮和皇家醫院授課。”
各醫療部門的主官一起出列道:“臣等謹遵陛下圣旨,必兢兢業業光大我大唐醫道,造福天下。”
李洛問醫道學宮祭酒:“蔡岐,醫道學宮最近可有新發明啊?”
蔡岐有些慚愧的出列稟奏:“回陛下,聽診器有了,很好用,醫士們都很喜歡。只是,只是這是皇后陛下的指點設計,醫道學宮本身并無功勞。”
李洛有些失望,“那體溫計呢?可有進展?青霉素的提純,有進展么?”
蔡岐更是汗顏,“回陛下,臣慚愧。那體溫計交給工部,到現在也沒進展。皇后陛下說,眼下的條件,還做不到。這青霉素的提純,我等暫時也沒有好的辦法。”
李洛懶得再問了。他也沒有生氣。這些事說起來簡單,其實復雜的很。別說一群古人,就是來一群后世理科博士,一時半會也搞不定。
光知道理論有什么用?
唐主道:“傳旨,下詔修撰《大唐醫典》,財部先撥款給醫道學宮五十萬,用來收錄天下有用的古方藥方,發現新草藥。”
司錄寺的官員立刻當殿記錄《洪武政要》:“三年三月二十五,上升光德殿,言醫道之政,撥款五十萬,下詔修撰《大唐醫典》”
李洛說完,端起龍案上的明前茶喝了一口,清清嗓子,繼續金口玉言。
“天道,變異無常。是以,所謂敬天法祖,便是與時俱進,隨道而變。這也是為何倉頡造字以來,文字之體數變的道理。不然,如今仍然大篆,豈能有楷書?”
天子這番話,群臣頓時明白了。
陛下要變異文字?這…
武將們還好,文臣們卻是都有些著急了。
李洛將他們的表情俱收眼底,不由有些好笑。
“如今文字,美則美矣,古則古矣。天地造化,大道至理,俱在方寸之間。然,筆畫過于繁復,以至于百姓啟蒙難,識字難,實不易于文治教化。而且寫文作賦,公文往來,也殊多不便,耗時廢墨,更不必說。朕決定,簡化文字筆畫。”
天子直截了當的決定簡化文字,乾綱獨斷,并不是在問計群臣,也不是在商量。
李洛決定簡化漢字,也是和崔秀寧反復商量后的結果。
原本李洛認為,應該天下一統后再簡化文字。可崔秀寧認為,簡化文字眼下就是最好的時機。早推行一天,就早一天有利于普及教育。
文字簡化改革在南方有了成效,北方也可以有參考,更易于接受。
李洛這才決定干這件大事。
翰林院司院使牟巘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出列奏道:“不知陛下,如何簡化文字?此事…成則素王之德,遺澤萬世。可萬一不成…”
顯然,這男人對皇帝的簡化漢字之舉,很不放心。
林必舉等人也很關心的豎起耳朵,聽聽皇帝怎么說。
文臣們,尤其是傳統的讀書人,此時真的怕了。
陛下…可千萬別亂來啊。
李洛摸著小胡子,呵呵笑道:“此事易爾。便以草書筆畫為參考,簡化楷書,或以意簡化。本就簡單之字,無須簡化。需要簡化者,比如劉字,就可簡化為左文右刀。”
“很多文字,筆畫沒有必要那么繁復,大可簡而化之。可此事重大,不能貿然行事。簡化之字,必須與原字一脈相承,形義一致,便是良法。”
李洛這么一說,群臣頓時放心了。
事實上,自古以來,民間對文字就在私自簡化。很多字,少些幾筆更好看,也能看出是什么字,往往書者就干脆少寫幾筆。
這不是什么驚世駭俗,不可接受的事。只不過,朝廷一直沒有提倡罷了。
陛下的簡化之法,并不會將老祖宗的文字變得面目全非,那就能接受。
再說,就算他們不同意又能怎樣?除了乖乖領旨照辦,難道還敢反對,還能反對么?
“陛下此舉,真乃素王之德啊。想必羲皇聞之,也必欣慰之。陛下,翰林院愿意擔當簡化文字之責。”牟巘說道。
大唐學宮祭酒黃朝江也趕緊出列,“陛下,大唐學宮愿接此任!”
爭奪簡化文字的重任,不止是爭功,還因為害怕李洛親自干。
他們自己干,更放心。
李洛欣然點頭,“就交給翰林院和學宮聯合辦理。今年之內,要完成五千常用文字之簡化。還有,再借此機會,編輯《洪武字典》,將拼音符號,簡化字收錄進去。”
李洛的計劃,是等到簡化文字完成,就大規模刊印《洪武字典》,普及推廣簡化字。
自古以來的士林,才智之士燦若星辰,難道就沒人想到推廣簡化字嗎?
不可能是他們不懂。多半是因為私心。他們以文臣自矜,目空白丁,壟斷文字以自貴。文字越復雜,會寫字人的越少,他們就越超脫于世。
不是不懂,實不愿爾。
可天子必須公心為本。只有真正聰明的君主才知道,君主最大的私心,其實就是公心。
“到明年秋季,所有詔書,公文,教材,皆采用簡化字。”李洛下令。
司錄郎中立刻更加坐直了身子,肅然記載:“…上以文字繁復,不利教化,詔令翰林,學宮簡化之。并編撰《洪武字典》…”
司錄寺記錄《洪武政要》是有原則的。司錄郎中不會發表個人的褒貶看法,而是秉筆直書,記實般的記載天子和百官的政論。
但是,李洛今天瞅準了這個好日子,他的大招還沒有完。
定下文字簡化的大事,天子又開始學起始皇帝的那套。
“大唐志在天下一統,可這大一統,難道僅僅是土地和文字的一統么?始皇帝千古一帝,他不但統一華夏,還統一了字體,還統一了度量衡,功莫大焉。”
“可是如今,世事屢變,這各地度量衡,也不再統一了。大斗小斗,長尺短尺,不盡相同,標準混亂。使得重有缺兩,長有缺寸,不但諸多不便,也方便奸商稅吏盤剝小民。”
“朕,準備重新設定度量衡。工部,要制定度量衡的模母,以為天下標準。還要制造尺子、量斗、秤盤、時鐘,由專賣司售賣天下。”
“民間暫時不可私造尺斗秤。凡征稅和丈量田畝等事,一律只準使用朝廷標準的尺斗秤。”
李洛喝了一口茶,捋捋小胡子,“另外,還要重新厘定度量。一天十二個時辰,每個時辰八個刻度,不夠精細。朕要將一個時辰改為十刻,每刻十分,沒分十秒。”
李洛的“分秒”都比后世大。他的一分是后世一分出頭,一秒是后世三秒多。拿到古代,已經很精確了。
古代計時,小單位往往用什么半柱香,一盞茶,一個呼吸等等描述,很不精準。這當然需要改進。
“長短,分為十毫一厘,十厘一寸,十寸一尺,十尺一丈,百丈一里。”李洛說道,他的毫厘寸尺丈里的長短,和宋元不同,和后世西方標準也不同。
事實上,歷朝歷代這些標準都不盡相同,各地也有差別。就是最穩定的寸,自古以來變化也不小。
“所以,這最短之刻度,便是一毫。毫,便是最初基準。以傳國玉璽四邊之長為基準,定為一尺作為母尺,再用圓規分割為十寸,寸再分割為十厘,一厘再割為十毫。”
傳國玉璽寬三寸有余,四邊長度大概有后世四十厘米出頭。以此作為一尺,比宋尺長十厘米。李洛搞出的尺寸,比宋朝大些,但毫厘又比后世西方標準小。
但是一里,又和宋朝差不多,都是后世400米出頭(清朝前一里420米,清朝570米,民國500米)。
李洛想要以華夏的度量衡,來作為將來的世界標準。
“還有重量。以傳國玉璽為五斤作為基準,工部做出一斤重的秤砣為母。廢十六兩制,改為每斤十兩,每兩十錢,每錢十分。”
“百斤為一鈞,十鈞為一料。”
李洛的一斤,相當于后世六百克,和宋朝一斤差不多。但兩的重量變大了。
“還有就是,以十立方厘為一合;以十立方寸為一升;以一百立方寸為一斗;十斗為一石。”
李洛的一升,和后世一公升差不多,一石比宋朝的石大了一些。
為何要用傳國玉璽?因為傳國玉璽具有唯一性,不可復制性。
“工部都記下了么?”李洛一口氣說完,就看向工部尚書顧鎧。
顧鎧出列道:“工部都記下了。可還需要借陛下傳國玉璽,以作衡量。”
李洛點頭,傳康西等內侍,去內宮問皇后取傳國玉璽。
等到傳國玉璽取來,工部的匠師官員當殿用稱稱了傳國玉璽的分量,定為五斤,在秤桿上做好刻記。
接著,李洛親自在白紙上蓋上傳國玉璽。顧鎧親自用圓規,將白紙上的印量出四邊,做出一條直線,這就是一尺!
接下來,工部的任務就是根據傳國玉璽的重量和邊長,重新制定度量衡基準,推行天下。
以后,整個大唐的度量衡不但統一,就是度量工具也統一了。
尺寸到底有多長,斤兩到底有多重,不會再標準不一,各說各有理,而是有一個唯一的共同的基準。
工部將會制作銅制的一整套度量衡工具,作為國家度量衡的原始標本,陳列在皇宮。
被后世津津樂道的文字革新和度量衡規范,就在這一天同時定下了。《洪武政要》又多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政事堂左相、駙馬楊漢明出列奏道:“陛下,益州牧李益上奏,蜀人平日愛賭錢,無論城池還是鄉村,處處可見賭坊。蓋因蜀地土地肥沃,風調雨順,加上陛下輕徭薄賦,均田授產,民間恢復很快。這百姓的日子一好過,無所事事之下,就多有牧豬奴(賭徒)。”
蜀地因為得天獨厚,只要沒有禍亂,自古百姓的日子都不錯。這也是蜀民愛賭錢愛看戲的原因。倒不是蜀人天性好賭。
牧豬奴(賭徒)天下皆有,但蜀地的賭風,的確更加嚴重。(別誤會作者地域歧視)
楊漢明是第一任益州牧,當然是熟悉益州的民情風俗的。
他將益州牧的奏章親自呈上,繼續奏道:“我大唐以道治天下。陛下和皇后常說的娛樂之道,也是教化之道。這賭風盛行,不利于教化,有違大唐德治。”
李洛打開益州牧的奏章一看,就是眉頭一皺。
你道唐主為何皺眉?
原來,奏章中說,短短三個月時間,益州各地刑案大增,多數是這賭博引起。
有人賭博借了閻王債(高利貸),或者鋌而走險盜竊,或行騙,或殺人,或者逼妻為娼。這賭博輸錢就是誘因。
光引發的殺人案,就有十七起。破家者,數以百計。盜竊等案件,也數以百計。還有一些地頭蛇通過賭坊,謀取暴利,誘使百姓參賭,有成為黑惡勢力的趨勢。
這還得了?各州也都有這些事,可都沒有益州這么嚴重。
益州安定才三年啊。
賭博的危害,絕對不僅僅是讓人不事生產,還會敗壞人心,荼毒民風,使人傾家蕩產,或者不勞而獲。
李洛放下奏章,“朝廷雖然沒有禁賭,卻嚴禁放高利貸。這些人卻以正常借貸之名,行高利貸放貸賭資之實。著實可惡。”
官府為何不管?因為很難。
高利貸的協議,表面上看是正常借款協議,也不會寫明是賭資所用。文書上寫著借你十元,其實只給你三元。在沒有證人的情況下,怎么能判斷是高利貸呢?
如果武斷的判定是高利貸,那么其他正常借款的人,也可以誣陷他的債主是放高利貸,以此賴賬不還。還不亂套了?
楊漢明說道:“陛下,這閻王債之事,歷代都有嚴禁,卻從未禁得住。可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之下,只要協議找不出問題,朝廷就很難法辦。”
“不過,朝廷可以取締賭坊。取締了賭坊,就能狠狠剎剎風氣,牧豬奴(賭徒)也就少了。”
李洛點頭,“刑部下令,取締全國賭坊。有敢經營的賭商,一律查辦。讓牧豬奴們不敢光明正大的賭!”
ps:蟹蟹,晚安,今天好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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