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端坐馬上,居高臨下的打量跪在地上的古爾赤哥,心中一陣快意。
你是蒙古人又如何?我官兒比你大,你照樣要拜我。
這古爾赤哥有四十多歲,身材強壯魁偉,一張臉還帶著當年的兇悍之色,一看就曾是軍中精銳戰兵。
不然,退役下來也做不得保長,統管一社。
“我的古爾赤哥,還是勇士的古爾赤哥啊,離開地上的塵土吧。我,寧海州達魯花赤哈剌不花,今晚要借宿在你的村莊里。”
李洛也用蒙古說道。
古爾赤哥為何一出來就拜李洛?因為李洛穿著華麗的質孫服,一副蒙古官人的打扮,還帶著這么多雄壯的護衛,一看就是有根腳的官人。
他必須要恭敬,他不想貴人的鞭子落到自己的頭上。
蒙古等級制度森嚴,也體現在這里了。官職高的動不動就打罵官小的,這在漢人王朝很難出現。
而且,李洛帶大都口音的“國語”(蒙語),也印證了他的猜測。等到聽李洛說出官職,古爾赤哥就更恭敬了。
說起來,他不是第一次接待路過的官人了。
“原來是一州的鎮守官人,幸好自己沒有失禮,得罪這個哈剌不花大人。”古爾赤哥想道,站起來說道:“一個州的鎮守官人,請讓古爾赤哥牽著您的馬,走進我的村子。古爾赤哥會好好招待鎮守官人的。”
李洛等人跟著恭敬的古爾赤哥進入村子,看見村中百姓紛紛閃避,退回自己的屋子。
古爾赤哥頓時怒了,持鞭子大罵起來。
“你們這群懦弱的綿羊,膽怯的兔子!見到雄鷹就嚇得鉆進你們骯臟的家門!倘若你們不出來拜見尊貴的官人,我的鞭子將要落在你們的頭上!”
他說的是蒙語,村民們聽不懂。
可是,村民們雖然聽不懂他的話,卻看懂了他的意思。
于是,附近的村民只能硬著頭皮出來,跪倒下村中大路邊上,參差不齊的喊道:“拜見官人!”有的磕頭,有的作揖。
這一幕看的李洛暗自搖頭。
哎,這些百姓,真是被蒙古人玩壞了啊。
不過,李洛還是感覺到了絲絲怨氣和憤怒,在人群中彌漫。
只是,敢怒不敢言。
還知道憤怒,總算還有救。
為何不起來反抗呢?
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怎么反抗?就算殺了保長當流民,遲早也是死,不死也難熬,總歸沒個好。
村里有三里方圓大小,約莫一百多戶人家。屋子大多是茅草土屋,少數是磚瓦房。保長古爾赤哥的屋子,就在村莊中間古廟邊上。保長家是個不小的院子,青磚黑瓦,看著比周圍的民居氣派多了。
院門口還有幾個村民守衛,看見他們的保長過來,趕緊識相的跑過來牽馬。
李洛抬頭打量這個院子,發現院門的石楣上,還雕刻著“孝廉登科”四個字。看來,這宅子的原主,是金朝的舉人。
“請吧,尊貴的鎮守官人!”
保長將李洛迎進大院,再次喊道:“我的都蘭,快出來迎接尊貴的客人!”
緊接著,二進門的門口,就風風火火跑出來一個身穿蒙古服飾的女子,她看見李洛就行禮,“尊貴的官人,歡迎來到古爾赤哥家做客!我,這里的女主人都蘭,會想侍奉主人那樣侍奉您的。”都蘭說道。
李洛說道:“好客的女主人,我,哈剌不花,會記得你和你的男人的。”
都蘭雖然只是個沒有根腳的普通牧民出身,但也見過不少世面。她以女人的細致,發現李洛的確是個不簡單的官人。
他的根腳,最少也是百戶那顏,甚至千戶那顏。
而她的男人古爾赤哥,卻連十戶那顏都不是。不然的話,憑古爾赤哥的勇猛,起碼也是一個不小的官人。
保長的院子里,有七八個奴隸,都是漢人。他們將李洛的等人的車趕到馬廄喂養,緊著端茶倒水的伺候。
李洛和崔秀寧很是無語。一個小小的村長,就有這么多個人奴隸,真是沒有天理。
“主子,貴客們的住房,都安排好了……”
一個漢人女奴小心的對古爾赤哥說道,臉上的神色帶著害怕。她說的是蒙語,但很生硬。
古爾赤哥頓時來氣了。順手就是一鞭子,但是打的不重,只是象征性的。
“愚蠢的奴才啊,你的蒙古語,就像是騾子在學駿馬的聲音,聽了讓人生氣!你幾年都學不會嗎?真是愚蠢。”
李洛制止道:“好了古爾赤哥,用不著和這些漢人生氣,本官人餓了。”
古爾赤哥趕緊吩咐奴隸:“殺三只羊!讓村里會跳舞唱歌的那些小女人過來!”
“遵命,主人。”
幾個奴隸領命。
李洛被請進客廳大堂,至于馬致遠,古爾赤哥和都蘭從始至終沒有搭理。崔秀寧雖然也穿著蒙古服飾,但因為不會說蒙語,被他們看出來不是蒙古人,也不愿搭理。
合著,就是李洛一人是他們的貴客。
不一時,三頭羊被牽到院中,古爾赤哥請李洛觀看宰羊禮。古代蒙古人招待貴客,為了表示羊是現殺的,一般會請客人觀看宰羊。
蒙古人的宰羊禮,與某某教很不同。某某教的宰羊,必須要割喉放血,絕對不允許開膛宰殺。
而蒙古習俗恰恰相反。必須要開膛宰殺,嚴禁割喉放血。
忽必烈曾就此事專門下詔曰:“必要開膛殺之”。并作為法律,嚴格執行。為此,蒙古帝國和中西亞的某某教沒少發生摩擦甚至戰爭。
三只可憐的羊被翻過來,一方面利于宰殺,一方面讓它們的眼睛看著天空騰格里,靈魂好上天超脫。
三個漢人奴隸早就熟悉了怎么殺羊,不到一刻鐘,就全部宰殺完畢收拾妥當。
都蘭親自把三只羊架在院中燒起來的炭火上烤。
奴隸們擺出了桌案,餐具。然后古爾赤哥恭恭敬敬的請李洛上座。
所有人都坐了下來,酒,奶酪都擺了上來,就等主菜羊肉烤好了。
當然,也不是白等。
羊肉剛剛才放出肉香,一個奴隸就帶著十幾個女子走進院子。
“主人,村里會歌舞的女人,都帶來了。”那漢人奴隸稟報。
蒙古保長對李洛很慚愧的說道:“尊貴的鎮守官人,請原諒古兒赤哥的失禮。村里就只能找到這些不像樣的貨色了。”
李洛驕矜的一笑,“不妨,看看也好,就當熱鬧熱鬧。要是她們讓本官人高興,本官人自有賞賜。”
還有賞賜?古爾赤哥和都蘭對視一眼,一起想道:這鎮守官人真是大方啊,一定很有錢。
李洛說有賞賜,當然是找借口接濟一下這些女子。
這十幾個女子,顯然都是村民的女兒,一個個神色驚惶,面帶菜色。顯然不但平時經常受到欺壓,也很難吃飽飯。
古爾赤哥對他的奴隸說了一句蒙語,讓這奴隸把李洛的話翻譯成漢語說給這些女子。
“尊貴的官人說了,只要你們的歌舞讓他高興,他就會給你們賞賜。這真是你們天大的運氣……”
古爾赤杜的奴隸大聲說道,這奴隸也是古爾赤哥的翻譯。
古爾赤哥決定,如果鎮守官兒真給了賞賜,他到時一定要吞下大半。
很快,十幾個可憐巴巴的女子,穿著五花八門的寒酸衣服,在院中跳起舞來。
一個只有十四五歲的少女唱起來:“秋雨菲菲,伊人不歸。不歸啊不歸,何山采薇……”
李洛一聽就知道,這個女孩子,多半是讀過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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