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五月二十八,大雨。
從昨天晚上就開始下雨了,原本稍微下去一點點的水位又開始上漲。
大雨昨天下了一個小時多,今天夜里又開始下大了,等早晨起來看的時候,原本因為斷水而下降的黑水河也出現了一米多高的積水。
河道兩邊的積水都在朝著這里匯聚,而在黑水河東邊的地方,大片的麥地被狂風暴雨吹的一邊倒。
王蘭陵在河堤上巡視水務,看到之后就說道:“這雨一時半會兒的停不了,東邊田地的主人看樣子是不想要這些麥子了。”
韋彪說道:“現在是不要,等到天晴了之后,估摸著就會過來了。”
王蘭陵嘆息了一聲,“我早讓他們把這些收了的,也不知道那些平時在這里忙慣了的人,回家之后是不是就真的舒坦了。”老陶說道:“大人,我昨天打聽過了,柳扶風已經回到了柳家,他現在是沒臉來見大人您了!”
在王家的事情發生之后,越來越多的人離開了王蘭陵的周圍,但王蘭陵身邊并不是沒人可用,依舊是有幾萬人在幫著他。
只要徭役沒有正式解除,憑借著王蘭陵的威望,很多人還是愿意留下來的。
愿意賭一把的人也不少,尹無憂不是唯一押注王蘭陵的人。
王蘭陵罵知事,把知事罵走的一幕,可以說是加強了很多人的信心,對現在的處境起到了非常大的積極作用。
聽到柳扶風的事情,王蘭陵對這個曾經的得力助手也沒有什么好說的。
“他倒不是沒臉見我,是沒臉見現在的我,若是我失勢了,他說不定就有勇氣來看望我了。”
王蘭陵看著大河,“不說這個了,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歸僑,柳扶風的事情你處理的怎么樣?有不懂的地方就和我說。”
胡歸橋說道:“暫時沒有問題,現在擱置的事情太多,能做的不多,問題也少。”
幾人在河邊走著看著,在說話的時候,王蘭陵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一邊推著裝滿土袋的小車。
雖然對方帶著斗笠擋雨,但王蘭陵在看了一會兒后,還是走了過去。
“田遠方,你什么時候來的?”田遠方看到王蘭陵到了跟前,激動的說道:“大人!我來了有四五天了!”
佟岳迅速說道:“大人,上次發水的時候,我去找了田遠方來安撫田寨鎮和楊家堡那邊的糾紛,多虧了田遠方和兩邊年輕人的周和,現在這兩個地方目前已經重歸于好,也都留了幾十個青壯在咱們這里幫忙。”
田遠方趕緊說道:“大人,以前大糞司的那些人也都過來幫忙了,大家之前都受了您的恩惠,雖然散伙了,但是聽到大人這里需要幫忙,大家二話不說都趕來了!”
手下人太多了,又分別在幾個地方,王蘭陵不可能做到事無巨細。王蘭陵點了點頭,“再等幾天吧,今天我寫給圣上的文書也應該到了,最遲一周,事情就會有結果。”
“是!”田遠方迅速答應下來,他在平時是不可能再回到王大人身邊的,但這雪中送炭之后,就能了!
不僅是田遠方,王蘭陵身邊的人都松了口氣,都恢復了一些信心。
雨越下越大,王蘭陵以及河邊的勞工們都回到了營帳中避雨,只有偶爾幾人會到搭建的臺子上看下河堤的狀況,一旦有崩塌的危險就會立即組織人員進行避難和維修。
是搶險還是撤退,都在王蘭陵的一念之間。
從早上下到了晚上,大量雨水的匯聚,讓水位非常接近河堤的高度了。
此時河堤就算是不崩潰,也擋不住蔓延出來的雨水。
王蘭陵看到事不可違,就下達了撤退的指令,除了幾個人監視水位之外,眾人退守葫蘆山那邊。
很快就有幾個地方被淹了的事情傳到了王蘭陵這邊。
“組織人員開始搶險救災,對四周鄉鎮進行巡查,我們眼下人手不足,缺衣少食,與災民接觸時務必要以誠待之,眼下我等輔助為主,災民自救為主,派人在各地告訴那些人,洪水來了應該怎么辦,不要不說話,也不要怕說話!”
“是!”
眾人領命。
在已經少了很多的干部們準備離開時,一個工匠走了進來。
鐵金器迅速說道:“大人,我去教學司印刷您的宣傳告示時遇到了弓月滿,他聽聞了您這邊的事情,勸說那些離開的老師和醫生回來工作,而且親自在門外求見,希望能夠在這個時候盡些綿薄之力。”
“快請!”王蘭陵迅速站了起來,直接就走了出去。
弓月滿,教學司的司長,一個在黑水縣官場很低調,但文化水平和才能都顯著的官員。
他基本上不參與任何事情,對于黑水縣官場的一些人情世故也會參與一些,別人讓做什么也不會推辭,但本身不去結交別人,是一個相當孤僻低調的人。
很快眾人就看到了這個三十多歲的文人,這人面目不算英俊,有些普通的繼承了山州人面相上的特點,鄉土氣息比較嚴重,只是眼睛很明亮,站在那里也不像是其余人那樣過多的在意王蘭陵,很容易讓人忘記他的容貌。
“弓月司長,多謝了!”王蘭陵語氣感慨的抱拳,對著弓月滿道謝,有些事情實在是一言難盡。
弓月滿的姓氏是一個很少見的姓氏,像是他祖先瞎編的姓氏,但姓氏這種東西,本身不就是瞎編的嗎?
看著王蘭陵的表情,弓月滿也認真的回禮說道:“都是分內之事,我也沒有想到王司長會真的把河堤給堵住,違抗郡城那邊的安排,若是早知道王司長有如此虎謀,我自是愿意帶著干糧前來效力。”
確實是虎謀,這不聲不響的就把上下游都給坑了,違規抗洪。
這需要的不僅是執行力,還有擔當力和勇氣!
王蘭陵實在是有苦難言,他一開始也沒有想過和上面這么剛,只是郡里人不是玩意兒,他當時身后又是幾萬的人在看著他,站在那個位置就感覺到了肩上責任的沉重感。
弓月滿迅速說道:“現在有什么要做的事情,我雖不會武功,也沒有多少力氣,但傳道解惑之事還是能做的。”
王蘭陵想了想,說道:“目前河堤已經擋不住大水,這河水遲早是會灌到東邊的良田那邊,地里蔬菜也會不保。”
“我眼下雖然又得了些發霉的谷糧,也籌備了一些干菜應急,但糧菜上還是差一些,眼下士氣不穩,各大家族又撤了援助,好在還有些義士資助了一些咸菜醬醋,但終歸是支撐不了太久,我打算去鄉下接一些糧食。”
弓月滿聽到后,說道:“王司長繼續坐鎮這里就可,這借糧之事交給在下便是。”
王蘭陵也不能保證自己就一定能借到糧食,像是這種遇災的時候,糧食可是精貴東西。
看到弓月滿接下了這個事情,王蘭陵就說道:“那就麻煩先生了!”
弓月滿說道:“我去去就回,教學司的那些人,就有勞王司長安排指揮了。”
王蘭陵本以為自己繼環衛司和水務司之后,接管的第三個部門應該是工匠司、建筑司、民典司之類的,但是沒有想到會是教學司。
但是不管如何,此時此地的王蘭陵,確實是統領了三個司的小官小吏。
教學司并不只是教育局的權限,這里的社會講究有教無類,教學司的主要目標并不是小孩子,而是大人。
時代不同,這個時代有資格有能力去學習的,大部分都是大人。
這里培養大量赤腳郎中和接生員去鄉下城鎮小山村里宣傳生育知識,告訴那些人要如何正確的照顧嬰兒,提高新生兒的存活率,也解決一些被病痛折磨的鄉人的病苦,告訴他們應該如何去做。
同時這些郎中也承擔著一部分郵寄任務,會順帶著傳話和寫信給另外村子的人。
如果說郡城和州城的教學司更接近為貴族服務的話,那么黑水縣的教學司還保持著落后的制度和傳承。
王蘭陵當官不久,弓月滿確實是比王蘭陵更適合下鄉借糧,取得民意的支持。
有了弓月滿的帶人加入,還有一些大夫和女工的回歸,整個營地的士氣略微提升了一些。
雖是雨天,但已經不再像是前兩天那樣晴空慘淡。
下午的時候,郡里派來了一個人。
“在下滿志廣,奉郡守大人之令前來,今日已經審問了王家罪犯,明日就要發落這些人,郡守大人擔心王司長對判決不公,請你明天過去旁聽,以示公正。”
滿志廣看著王蘭陵,公式化的說出了郡守的意思。
王蘭陵是一個有勇氣,有擔當的人,他這次必定會去云水郡里守護那些王家人。
若是不去,那他的名聲肯定就是壞了,一個愛惜名聲的人絕對不會任由這樣的事情發生。
王蘭陵面目威嚴的說道:“不去!”
“我這邊公務繁忙,豈能因私廢公?替我轉達郡守大人,國有國法,國法大于人情,大于家規,該怎么判就怎么判!”
開玩笑,老子過去了,你們這幫雜總只怕是先把我給抓了!
就憑王家那幾個爛人,還想要我自投羅網?
我傻了才會過去!
有本事,去把我爹抓了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