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掩一二?”宋初一手里拎著羊皮卷,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和胯下,喃喃自語道,“究竟是一還是二呢……”
宋初一雖覺得男子身份比較容易行于世,但從來沒想過要變成真的男人。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可她也不敢隨隨便便的弄出點什么東西,或者弄少點什么東西啊!真若變成男子,百年之后,九泉之下,怕是連親爹娘都不認她了!
宋初一打了個冷顫,收回無限的胡思亂想,星守既然說是遮掩,肯定不會是變為男人。
那會如何遮掩呢?
宋初一大感興趣,拔開瓶塞聞了聞,味道不錯,有一股芝草芳香。她小心翼翼的將里面的東西倒入掌心,一共有七粒紅褐色的小藥丸,每一顆都只有小指甲的一半大小。
宋初一把藥丸放回去,仔細看了看羊皮卷,邊角處有一小行字,說明服用的方法。
從開始服用計算,每七日一粒,連續服四十九日,便可使五年之內不顯女兒之態。
“于規兄啊,你真是太看得起宋某了。”宋初一感動道。
前生她二十四五的時候還沒顯女兒態呢!后來是有了點曲線,但整體身材高挑瘦長,胸口那兩團也不大,根本不需要刻意的裹束,再加之師父一共就收了她一個女弟子,從小便當做男子教養,常與師兄們混在一處,行為舉止與一般士人無異。能分辨她真身的人,還真是不多。
星守算是很厲害了。
“哪里還有破綻呢?”宋初一想著出神,順手將羊皮卷丟進了火堆里。
過了片刻,子雅匆匆沖進來,以袖遮住口鼻,“主!走水了?”
宋初一回過神,才發現屋內彌漫起了煙霧,滿是皮毛燒焦的味道。盆里的羊皮卷已經燒的只剩下一團焦黑,她連忙道,“快,快端出去。”
子雅連忙用棍子叉住盆口,將盆子端出去。
須臾,她那破門板便被人敲響,外面傳來南祈冷如冰霜的聲音,“宋初一!你出來!”
屋內氣味嗆的很,宋初一便順了他的意,走出房門。
南祈嫌惡的退后了一步,將手中的竹簡丟給她,轉眼看見子雅離得比較遠,便冷冷道,“我勉強與你同住一個屋檐下,煩請你仔細看好上面的事項!并且嚴格遵守!否則不是你走就是我走!”
說罷,一甩寬袖,大步往自己房內走去。
宋初一莫名其妙的打開竹簡,剛欲定睛去看,便聽“砰”的一聲,南祈將門摔上。
竹簡上的內容,宋初一看了幾眼,第一條便是不許在院子中弄出奇怪的氣味,顯見南祈對這件事情有多么深惡痛絕。
第二便是必須保持個人儀容,不得影響他的食欲。
以下還有種種對于宋初一來說,十分苛刻的要求。很多有涉及她私人問題,看的宋初一一肚子火氣。
子雅用雪將火堆熄滅,剛剛清理好回到廊上。
宋初一攏著袖子鄭重的告誡她,“隔壁住的那個允祀先生,別看一表人才,其實有個喜歡揉虐美人的愛好,方才他與我說用百金換你,我不換,所以他怒而摔門,為了安全起見,你和子朝以后都避著他點,別讓他看到。”
子雅臉色微白,她方才離得遠,沒聽清南祈說的什么,但聽見了他摔門的聲音,再想起這兩日南祈時不時的便盯著她看,所以此刻宋初一鄭重的提醒,她立刻便相信了,連忙道,“是。”
宋初一眉梢一挑,轉身進了屋內。
屋里氣味太濃,子雅便將窗子全部打開通風,宋初一決定出去走走。
她來濮陽這兩日,還未來得及仔細了解民情民風。反正在屋里也是凍著,出去也凍,不如順道去了解些事情。
宋初一打定主意之后,披了蓑衣斗笠,再次出府。
礱谷府每兩個月便會送一次糧食,給的錢財也比較豐厚,出行有車,在府有食。從前,宋初一混到最如意的時候,也不過就是這樣的待遇。
大雪天,街市上沒有多少行人,宋初一摸了摸錢袋,在街上轉悠了一圈,尋了個當地人,問了濮陽城最大的酒館所在。
順著指引,宋初一很容易便找到了這家叫“酌幽泉”的兩層酒館,比宋初一之前去過的那家要大三四倍,這家酒館菜色倒是并無出奇,卻號稱但凡天下有的酒,酌幽泉都有。
“入林酌幽泉,好自在!”宋初一贊嘆一聲,抬步走了進去。
里面暖如春,數種混合的酒香撲面而來。
“先生是去雅舍還是堂坐?”有仆役過來問道。
宋初一抬頭看了二樓一眼,坐在靠近欄桿的雅舍也能聽見大堂里的議論,便道,“雅舍。”
“先生請隨奴來。”仆役在側引路,把宋初一領上了二樓。
宋初一擇了一個靠欄桿的位置,剛剛坐下,便聽隔壁有人道,“可知君上招文采上佳的士人做什么用?”
“還能做什么?大約也就是君上總聽那幾支歌,聽煩了吧!不過一旦確認文章的確出彩,便十分禮遇,不如咱們也去試試?”另一人道。
眾人紛紛附和,又有人哼道,“國將不國,竟還思舞樂,如此吾君,真令吾輩羞恥!”
此話便如一盆刺骨的冷水,將眾士子的熱情澆熄。
有侍女過來問宋初一道,“先生想用些什么?”
“一壺熱米酒,一盤炙肉。”宋初一解下蓑衣斗笠,遞給侍女。
侍女應了一聲,將蓑衣斗笠放好,便退了出去。
不多時,熱米酒與炙肉便上來。
侍女正欲上前伺候,宋初一便道,“我自己來。”
那侍女應聲退到門外跪坐下來,聽候差遣。
“諸位!諸位!”大堂里忽有人高呼,眾人紛紛停下動作,靜靜聽著那人有何話說。
宋初一端了盞米酒倚靠在欄邊,垂眸向下看了一眼,是一名衣冠整齊的士子,約莫三十歲上下,五官端正,面白美髯,正是時下標準的美男子。
“在下剛剛從宮內出來。”中年士人站在大堂中央,聲音朗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滿是沉痛的道,“魏王欺我衛國太甚,君上下求賢令招募文采斐然者,以筆桿聲討魏王,君上他……他言自己無能,使先祖受辱,使衛國受辱,使我衛國臣民淪落他國,然我國將少兵寡,開戰等于以卵擊石自取滅亡,所以君上肯求我輩士人,以正道言論助一助衛國!”
大堂中靜默兩息,忽有人痛哭起來,更有許多人捶胸頓足,一時間整個酒館內,哭嘆聲陣陣。全然是,“悲乎吾君!悲乎吾國!”之聲。
宋初一隔壁雅舍中,忽有人拍案而起,宋初一分明聽見刀劍出鞘“爭”的一聲。
那人大聲道,“我君如此憂國憂民,我竟以言辭辱之!實該以死謝罪!”
言至最后高呼兩聲,“君上萬歲!衛國萬歲!”
緊著這便是“砰”的一聲。
眾人立刻便知道是有人為自己的非議謝罪,這種激烈的行為,頓時引得所有人熱血沸騰,振臂高呼“君上萬歲!衛國萬歲!”
店主步履匆匆的親自到隔壁去問了自刎之人的姓名,待群情激昂稍緩之后,便大聲道,“穆緒先生以死謝罪,大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