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愿醉死溫柔鄉,不慕武帝白云鄉。劉驁誠不欺也,溫柔鄉實乃英雄冢。”
口是心非的晏清雖然嘴上吐槽著漢成帝劉驁,身體還是很誠實地帶著手機進了拉片室,他手里的短信發得可自然又青澀:[格格你已經到了練功房吧,我也要開始拉片了。]
發完消息后晏清也開始了他的認真拉片計劃,拉的自然還是昨天那三部IMDb高分喜劇電影。
昨天晚上的一番鴻雁傳書,讓晏清知道翁懷憬的假期安排,可謂行程滿滿。
上午她會一直呆在帝都舞蹈學院的芭蕾舞練功房,除了得兼顧自己的芭蕾功底練習外,翁懷憬教授還得管著學校幾位古典芭蕾競賽選手的日常訓練。
下午她計劃著去北鼓鑼巷練琴,自打工作室正式成立后,翁懷憬日常的表演練習也放在這邊的練功房。
對翁懷憬的勤奮心有憐惜,晏清試圖勸她注意勞逸結合。
結果翁教授一波嫻熟地以彼之言,還施彼身讓晏清啞口無言、自慚形穢:
詩句出自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腐國小說家、詩人拉迪亞德·吉卜林(RudyardKipling)的《If》,翁教授話里話外的意思似乎是在說這是以前晏清教鋼琴時用來勉勵她的話。
這首《如果》被翻譯成各種語言,編譯進二十六個國家和地區的教材,原文晏清便耳熟能詳,他輕聲呢喃道:
“如果,你能去夢想,但卻不做夢想的奴隸;
如果,你能去思辨,而不是為了思考而思考;
如果,你能以平常心坦然面對失敗和凱旋,并懂得,它們其實是幻象;
如果,你能惜時如金、分秒必爭,那么這個世界就全都屬于你。”
「不對憬!如果只是鼓勵嗡嗡嗡勤勉努力,荀子、韓愈、顏真卿…這幾位都有《勸學》的醒世金句可以用,為什么“我”會用一首英文詩呢,明明這個世界的華國古風國學興盛,這不對憬…」
隨著對這個世界熟悉程度的日漸增多,晏清敏銳地察覺到一些微妙的矛盾:
「“我”不像她,完全沒有留學史,可偏偏嗡嗡嗡一副對我國學水平不佳理所當然、習以為常的樣子,之前《今日暫停》時,斯科特爵士的那首詩,她當時的表現回顧起來也有些不對憬…勁…小格修改劇本的樣子極為自然…」
發現盲點的晏清忍不住繼續推測和發散開來:
「難道說,我沒有穿幫的重要原因,就是莫名契合前身的一些特點,出眾的音樂天賦、形成肌肉記憶的托派演技、相似的衣品、喜歡安靜、平日里能宅得住、同樣拉胯的國學根底、偏生我和“我”對英倫文學都有一番不算淺顯的研究…」
思前想后,晏清又開始揣摩他和前身的不同之處:
「飲食習慣方面,可以歸咎于生長環境的不同,畢竟“我”是湘南蓮城人特別能吃辣,而我則在粵東鵬城長大口味自然清淡一些,對女生的態度好像也有一些不同,音樂制作這塊其實也有一些不太一樣的地方,那八首說唱作品完全不是前世的作品…所以實際上“我”的音樂創作水平其實很高,畢竟我的專長是編曲和制作…」
看似晏清糾結半天,可每當短信提示音響起,他身體倒是挺誠實,消息回得飛快。
「做謎語人哪里有跟嗡嗡嗡聊天快樂,算了,我們說好的,凡所過往,皆為序章,如果是我來說,估計我會用雪萊在《TheRevoltofIslam》說過的那句話,ThepastisDeath’s,thefutureisthineown,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明日種種宛若重生,隱喻的意味更濃,又離題啦,還是珍惜當下吧!」
謎語人最終還是選擇忠于自己的內心,晏清沉浸在同翁懷憬聊天的快樂中。
歸根究底,這條短消息算是昨天晏清為數不多的幾條從翁教授那邊套取過來的情報,其他大多數的時間里,倆人保持著一種默契,他們絕口不提往事。
悄無聲息,晏清已然發現他甘之若飴的其實是和翁懷憬聊天本身,而不再是費盡心思地去套取那些未知的零散記憶。
昨晚臨睡前他一遍又一遍回想著蘇矇的那些話,六年多的時間,讓翁懷憬從一個僅有一些古典音樂底子的芭蕾女孩,逐漸成長為如今這樣的一個驚艷歲月的女子,翁教授可謂是將自己的天賦和努力都發揚到了極致。
「“我”和她都算是天才,只有我,隱藏著一身的秘密,其實是個很平凡的人,如果不努力又哪來的資格去做翁懷憬未來的另一半。」
經歷如此這般心路變化,晏清全情投入到他的假期提升計劃中去。
“~叮鈴鈴~”
直到下午三點左右,他的狀態才被邵卿一個電話打斷。
“清哥兒,快!你快點兒出門…”
電話里邵卿的聲音罕見荒亂:“江湖救急,趕緊來我家頂一下。”
「啊?什么…我是千斤頂嗎?」
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晏清迷蒙中隨口回道:“卿姐,你別著急,發生了什么?”
“老章可真是個烏鴉嘴,好好地提什么青啤,這不,我爸媽跑來帝都了…”
邵卿聲音里帶著三分憤怒,三分無奈,還有四分悲壯:“他們倆口子今天分頭去了天壇公園、中山公園,這會在玉淵潭公園集合呢。”
刻意惡補過一番帝都常識,晏清七竅玲瓏心一點就通,他秒懂后笑道:“好家伙,伯父伯母這是有備而來啊,帝都三大相親角齊活了。”
“別說風涼話了,快過來…”
邵卿又急又氣道:“你是不知道我媽那張嘴有多過分,都快把我懟到墻根里了!”
「所謂有其母必有其女,大齡剩女躲不過的被催婚宿命么?簡直大快人心!」
偷偷在心里腹誹邵卿,晏清忍住爆笑地沖動,他警惕地問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問題是我過去能有什么用?你不會是想玩兒假扮男朋友那套吧?”
“懷憬果然沒說錯你,死皮賴臉起來一套一套的…”
電話里邵卿有些氣急敗壞:“晏清你是不是想太多,我跟她報備了,肯定得懷憬同意我才敢叫你啊。”
被戳破心思的晏清頓時啞口無言:“……”
“不是讓你來玩電視劇里假扮情侶那套,我爸媽說想見見我朋友…”
晏清的插科打諢讓邵卿稍稍放松下來,也知道自己沒把話講清楚,她無奈解釋道:“多半是想從你們身上下手,他倆這么多年一直以為我有那方面的問題,可能喜歡女人,懂了吧!”
「啊!都穿越了,社會對女性的惡意還這么大嗎?」
氣抖冷之余,晏清這才想明白此頂非彼頂,他小心地試探道:“你們?”
“對啊,當然是你們…”
邵卿突然笑著補了一句:“懷憬她也會過來吃晚飯,不過可能會遲一點。”
「我馬上到!」
一直想約翁懷憬見面卻又慫包的晏清立馬變臉,心花怒放的他恨不得立刻應承下來。
知道邵卿喜歡捉弄撩撥人,晏清克制著沖動,他矜持道:“我…也不太會跟長輩相處來著。”
電話里邵卿嗔怪道:“你少來這套,我爸媽追咱們的節目,特別喜歡你和懷憬。”
「什么…《今日暫停》和《月色撩人》都看了?我和邵卿的身體接觸可不少…啊這…」
腦補怪晏清又想起自己跟邵卿拍過的那些劇情,他期期艾艾道:“可是那兩部劇里咱倆…”
火冒三丈,邵卿突然詐道:“那算了,我叫別人。”
一物降一物,晏清就吃邵某人這套,他只能慨然應允:“別,本千斤頂義不容辭!”
十一黃金周帝都城交通狀況還算理想,四十分鐘后晏清便到了西五環的香山藝墅。
[卿姐的父親邵雍很溫和,現在是青島嶗山風景區管委會副主任,邵媽媽叫冉寧,之前是青啤集團營銷有限公司總經理,據說是鐵娘子類型的管理人員。]
下車前晏清特意又看了眼手機屏幕,翁懷憬在他求助和報備后貼心地發了條短信。
“她倆帶回來一堆相親簡歷…我感覺自己要窒息了…”
迎出來的邵卿宛如見到救星,她翻著白眼吐槽道:“你可真夠快的,我們家懷憬還沒動身。”
瞥到晏清的屏幕,邵卿變臉速度一直可以的,她湊近看完之后樂呵呵調侃道:“短信傳情啊,我就說呢,難怪今天某些人掛我電話的速度有些快。”
進屋后客廳的電視正在放著明珠臺的肥皂劇,冉寧捧著白瓷杯,慈眉善目望著晏清笑,而邵雍在廚房預處理區忙活著。
電視上的肥皂劇突然開始了結婚的戲碼,儀式規規矩矩按照婚嫁六禮那套在走,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迎親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囡囡去泡茶,晏清快…來這邊坐,陪阿姨聊會天!”
冉寧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眼自家閨女,又和和氣氣問向晏清:“你到時候結婚,辦中式還是西式?”
「什么?我和誰結婚?我怎么不知道…」
這當頭一棒讓晏清傻了眼:“額,冉阿姨,您說什么啊…”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月色撩人》里你就是在跟懷憬談這個問題吧,囡囡說你倆特別喜歡遮遮掩掩的…”
冉寧話里話外的信息量一看就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她很是八卦道:“要是用西式那一套,我看也行,到時候能不能把捧花內定給我家這個不爭氣的。”
“破肥皂劇有什么好看的…”
給晏清遞過來一瓶蘇打水,邵卿打斷道:“媽,我要換臺。”
被打斷施法的冉寧也不惱,她隨手拿起遙控器換臺,電視機出現某相親節目男女嘉賓牽手成功的畫面,冉總張口就來:“晏清,你說找誰能把我們家囡囡哄上這個節目啊。”
“額…明珠臺的節目,找李延年李導就行…”
生怕這火再燒到自己身上,工具人晏清乖乖給慈眉善目的冉寧出著主意。
“你殺了我吧…”
一副女兒羞態,邵卿活學活用喵喵的跺腳絕技,她寧死不屈道:“我就是死外邊,從這里跳下去,也不可能去上《我們相親吧》這種節目。”
邵卿說著說著搶過遙控器再換臺,小品類節目,電視里正在演著岳澈單膝在餐桌上跪下模仿路川求婚喻格的橋段。
“這個梗出圈速度也太快了吧!真在餐桌上跪下求婚啊?”
白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晏清一眼,沒給冉寧陰陽怪氣的機會,邵卿光速切臺到某卡通臺,仔細觀察著電視上播的是動畫片,她才寬心地放下遙控器。
可惜天不遂人愿,動畫片里的小孩毫無征兆地開始嘟囔著連聲呼喚道:“奶奶!奶奶!奶奶!”
“誒!我的乖孫子!”冉寧突如其來地跟動畫片開始互動。
“媽!你想逼死我嗎?”邵卿氣急敗壞地直接將電視機關掉。
“這還是不是我閨女家,我怎么這么不自在,看這個也不行,看那個也不行。”
冉寧佯裝生氣:“我看個動畫片都礙著你啦?這日子沒法過了。”
邵卿無可奈何:“你可以看,但你瞎應干嘛。”
冉寧裝著抹眼淚:“我想聽人叫奶奶,這小孩多可愛啊,我…我太難了…”
邵卿快哭了,她求饒道:“媽!這個小孩是反派,長著兩根牛角,哪里可愛了。”
感嘆著惡人還需惡人磨,晏清就這樣看著冉寧將平日里不可一世的邵卿全程拿捏得游刃有余。
這一波近距離吃瓜一直等到翁懷憬俏生生出現在客廳,冉寧才算作罷,她招呼著還沒來得及眉來眼去的晏清和翁教授直接上桌吃飯。
上了餐桌后,晏清明顯感受到邵父邵母愛煞了翁懷憬,比親女兒還疼那種。
冉寧也不再陰陽怪氣邵卿,她全程都在給翁教授夾菜,邵雍則一副將晏清當毛腳女婿看待的模樣,把邵某人給氣得銀牙咬碎。
好不容易等到飯后邵雍和冉寧出門散步,受了一肚子氣的邵家真千金找著翁懷憬開始日常斗嘴,翁教授今天戰斗力不佳,邵卿輕輕松松單方面取得壓制。
“格格,我今天聽冉阿姨說了個特別有意思的笑話…”
見不得翁懷憬被欺負,晏清拔刀相助。
三個大齡剩女湊在一起比誰更可憐。
第一個剩女說已經很久沒有男人給我送花了。
第二個剩女說已經好幾年沒有男人約我一起吃飯了。
第三個剩女則是很不屑地看了兩個小伙伴一眼,她淡淡地道:“這算什么,我家馬桶蓋已經整整六年沒掀開了。”
“這個笑話據說是冉阿姨在玉淵潭公園聽別人說的…”
口條極佳,晏清將冉寧的陰陽怪氣笑話傳神地復述出來:“她讓我多來幾次,這樣卿姐家里的馬桶蓋就不會壞掉!”
“晏清我警告你別惹我,你馬上就會后悔的…”
遞出無情冷眼,邵卿憤恨不已地繼續吐槽道:“話說玉淵潭那個相親角真是萬惡之源…早就應該拆掉!”
“卿姐心態有問題…”
有了晏清的幫助,翁教授慢騰騰開始反擊:“叔叔阿姨來一次不容易,就跟著去趟玉淵潭又有何妨?”
“說得也是,我哪有你家懷憬心態好…”
瞄著翁懷憬擱在茶幾上的手機,邵卿不慌不忙以一敵二,模仿著清冷的音調,她幽幽對晏清說道:“你要是聯系我,我就聊,你要是不聯系我,我就順其自然,實不相瞞,我也挺想你的,但我能克服。”
說罷邵卿還做作的嚶嚀一聲,憋紅雙頰,匆匆忙忙轉過身背對著晏清,她掏出自己手機感嘆道:“人家好煩惱哦,唯一困擾的可能就是這短信套餐包大概1500條都不夠用吧。”
“我…這兩天都在忙自己的事情,而且他是在跟我討論工作的事情…”
辯駁的話毫無底氣,被拿捏住死穴的翁教授偷偷橫了晏清一眼,她鄭重聲明道:“以后…你一天只能給我發10條短信。”
「邵卿!我不就是幫一下嗡嗡嗡么,你至于這么狠嗎?」
陡然發現看熱鬧看到自家房塌,晏清努力嘗試跟翁懷憬討價還價道:“50條,怎么樣?”
“不行!”翁懷憬脆生生拒絕到。
初戀清:“真的嗎?”
傲嬌憬:“真的!”
初戀清:“你無情!你冷酷!你無理取鬧…”
傲嬌憬:“……”
一番眉來眼去,傲嬌的翁教授寸步不讓,卻被死皮賴臉的晏清用明晃晃的目光糾纏得眼角沁紅。
“就酸死我吧…”
邵卿默默轉身去車庫取車:“我得趕緊把你倆送回去,看得我心煩。”
回去的車上,心神蕩漾的晏清鼓起勇氣舔著臉發短信向鄰座的翁教授提出約會請求。
可晏清等了半天也沒聽到短信鈴聲響起,翁教授正襟危坐,全程保持著優雅的公爵夫人傾斜坐姿。
直到翁懷憬在萬壽寺路一號院下了車后,她才軟綿綿回來一條消息:
[我…沒有時間,就像當年在《Vogue》工作時那樣,中餐晚餐都只有十分鐘的空余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