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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執迷不悔

  主機位鏡頭取景框上方精準標示著當前時間,《才華有限公司》第七期節目錄制正在進行中。

  因為國慶黃金周的關系,原定10月4日播出的第六期節目已確定采用線上直播的模式進行,所以這期節目也順理成章地被排成第七期,上線時間將挪到10月12日。

  負責主機位掌機的攝像師莫然,配合多年早已熟知導演劉明仁的偏好,他中規中矩地調用著全景鏡頭,這樣一來,取景框里左右兩席單人沙發上端坐著的晏清和翁懷憬都能全身入畫。

  全景是指以拍攝主體作為畫面的重點并全部顯示與畫面之中,適用于表現主體的全貌,相比于遠景更具像化地體現主體于環境之間的密切關系。

  人像拍攝中運用全景構圖的優點還有很多,既能表現人物的行為動作、面部表情與穿著,也可以從某種程度上表現人物的內心活動。

  但…這只是理想狀態,當鏡頭對準的是一位三金影帝和一位奧斯卡最佳女配角時,通常來說,即使劉明仁手捧監視器,視線時刻緊鎖取景框,他也只能看到晏清和翁懷憬高超演技下刻意展示出來的表情和心理活動。

  「從滬海開始,錄制完五期節目,再到那張備受好評的雜志封面,他倆在鏡頭里卻只顯疏離不見親密!駱冰肯定知道些什么。」

  明明鏡頭里的兩位主創落落大方、舉止如常,可身旁駱冰由內而外自然散發的姨母笑讓劉明仁有些百爪撓心。

  “其實負面的情緒離我們的生活并不遙遠,每一個成年人都會有覺得特別累的時候,只是我們都會下意識去偽裝著若無其事來保護自己。”

  對場外信息毫不知情,正常分享完自己的選稿后,晏清用綿柔醇和的嗓音嫻熟地控場,他努力試圖制造一些對話機會。

  “就像下班回家停好車,很多人習慣坐在車里呆上一會,不想說話也不想動。”

  稍稍停頓,晏清見旁邊的翁懷憬依然沒有搭話的意思,他抿嘴尷尬一笑繼續起自己的話題:“很多人心里都會有一個死角,自己走不出來,別人也闖不進去。”

  “坦蕩地表達出內心真實的想法,這對普通人而言,都不算一件容易的事情…”

  終于在晏清幾番停頓下,翁懷憬接過了話來,只是聲音有些清冷:“何況是自閉癥患者。”

  說完自然而然地借著一個左手撩發動作的遮蔽,翁懷憬頓首俏生生輕瞥了眼晏清,學會逆用鏡頭感后,翁教授一成不變的馬尾發型有了些微調,她在耳鬢兩旁留了幾縷青絲。

  「你別老找我說話,沒看鏡頭一直對準我們呢!」

  只是短短一瞥,晏清卻心領神會,翁懷憬欲說還休的眼神讓他不由得心中一蕩。

  「甜到了!得自然地把話頭接回來,對,蘇矇提到的稱呼問題,我豁出去了…」

  克制著心跳加速的不適,晏清試探著說道:“懷…懷憬,說得很有…”

  “嘶…”

  錄制現場外圍傳來一片倒抽涼氣,緊接著壓抑的驚嘆聲和竊竊私語聲四起:

  趙穆:“懷憬!我沒聽錯吧?”

  婁君瑋:“有生之年系列…”

  伊梨:“清哥的第一聲,節目組的一大步!”

  譚森:“啊這!要去放鞭炮了啊…”

  莫然:“快!譚森、包杭你倆快切特寫…”

  駱冰和劉明仁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眉開眼笑起來。

  考慮到鏡頭的存在,晏清頂住壓力,抑制住老臉一紅的強烈沖動,他厚起臉皮抬眼望向側方的沙發。

  翁懷憬居然一副坦坦蕩蕩面對鏡頭的樣子,可惜眼角浮起淡淡一抹桃紅出賣了她并不平靜的內心。

  沖譚森的手提攝像機松弛一笑,晏清放棄偽裝,他心中一陣竊喜:「淪為笑柄也值了。」

  “Cut!安靜!鬧哄哄的,菜市場呢?”

  嗑完糖,劉明仁舉著導演話筒,將場面鎮下來后,嚴肅的表情盡數散去,他和風細雨般繼續說道:“翁教授,清哥兒,不好意思,這段得重新來過,他們太沒規矩了。”

  “沒事,大家開心就好。”

  老道地揮手化解尷尬,晏清腹誹道:「你以為和駱冰的互動我沒看到?」

  劉明仁點頭,重新調度好錄音、機位,燈光后他揮手示意重新開始錄制。

  「反響太激烈,我得徐徐圖之!」

  吃一塹長一智,晏清不敢造次,從心的他沉聲道:“翁教授說得很好…”

  錄制被再度叫停,手握導演話筒,劉明仁憋住笑:“清哥兒,這句不對,還是剛那樣比較好。”

  導演主動帶節奏,一時間應者如云,菜市場重新開張。

  竊竊私語中趙穆甜甜的聲音異軍突起:“懷憬賽高!清哥別慫!”

  現場充斥著快活地氣息,晏清真情流露出的窘迫和尷尬,全然落入翁懷憬眼中,讓矜持不已的她舒適很多。

  哄鬧中錄制再度重啟,鏡頭特寫里的晏清微微抿唇,他艱難開口:“懷憬說得對!”

  素手綰青絲,逆用鏡頭感,翁懷憬不動聲色投來一縷視線。

  她溫柔而寧靜的秋波,潛藏著撫慰人心的魔力,讓晏清很快自如起來,語速也恢復正常:“《詞不達意》的出發點就是一種共情,但凡能為社會搭起一座愿意去了解自閉癥的橋梁,我便心滿意足了。”

  “所以,你有一句歌詞是這樣寫的…”

  翁懷憬的視線大大方方落在放置于兩席沙發間的吉他上,她緩緩說道:“我也想能與你搭起橋梁,建立默契,卻詞不達意。”

  “是的,所謂詞不達意,辭海里是這樣注解的…”

  獨面鏡頭,晏清坦蕩一笑,他頗為認真地解釋著:“詞句不能確切地表達出意思和感情。”

  “詞不達意這種感覺就像…有些人,用母語示愛時羞于啟齒,會選擇像…”

  首次主動參與串場的翁懷憬漸入佳境,她甚至舉出一個很生動的例子:“I

  say之類的外語來委婉表達愛意。”

  “我喜歡你比我還能說,我愛你無法言喻,兩種不同的翻譯方式得來的結果大相徑庭…”

  聞弦歌知雅意,晏清攤手,他笑著說道:“有時候誤會就這樣產生了。”

  “生活里有很多誤會我們大可以心平氣和地攤開交流,但很多時候卻選擇用模棱兩可的言語去回應對方…”

  晏清補完段子后,翁懷憬似有深意地來了一長段話:“想要彼此知道自己的心意,卻又倔強地耍著性子。”

  「嗡嗡嗡這是指桑罵槐呢,不就是在你說I

  you的時候多看了你一眼…」

  一番腹誹下,晏清首肯心折般附和道:“《詞不達意》也送給懷憬說的這一類情侶,希望大家在交往中多一些真誠,少一些套路。”

  撩劉海,遞白眼一氣呵成,聽到晏清這番話翁懷憬稍稍往后靠了些。

  “因為曲風的原因…”

  無人搭理,晏清厚起臉皮繼續控場:“對,我們又交換了稿件,下面就請懷憬來為大家分享她所選的稿件。”

  主機位切成上半身的中景鏡頭,很自然地翁懷憬開始讀她選的那個中篇故事。

  由于李寒鳶第一天參與錄制的關系,章雅夢周佩佩倆人陪她在辦公樓各處去熟悉情況。

  只有邵卿和苗妙還在錄制現場堅守著,不過站得稍有些遠,她們也沒有參合進兩次起哄事件。

  表情格外失神落魄,苗妙咬唇一言不發。

  攬過苗妙纖細的腰肢,邵卿柔柔喚了兩聲:“小喵,小喵?”

  有些木然地轉過身來,苗妙強顏歡笑:“怎么,卿姐?”

  “笑得比哭還難看…”

  邵卿憐愛地順了順苗妙的呆毛:“我覺得特別對不起你…”

  綻出虎牙,眼中依稀有淚光點點,苗妙笑容苦楚:“我真沒事兒…”

  “一邊是懷憬,一邊是你…”

  邵卿有些掙扎搖頭:“卿姐很多時候都忽略了你的感受。”

  “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呀,而且…”

  踮起腳緊緊抱住邵卿,苗妙軟糯糯的聲音繼續著:“清兒哥是真的很喜歡她,誰也改變不了。”

  毫無準備的邵卿順勢摟緊苗妙,她嬌嗔道:“干嘛,你這丫頭!”

  “我好心疼卿姐,以前你喜歡蒙先生也是這種感覺吧…”

  苗妙奶聲奶氣的聲音里帶著抹濡濕:“好難受,也好復雜。”

  “你怎么會突然說起這個…”

  邵卿仔細觀察了一番周遭,她低聲共情道:“為他開心又暗自難受,不忍打擾又舍不得離開…”

  “這段時間一直在看佩佩給我的教材…蒙先生叱咤風云的背后,沒有一筆提及到你的付出…”

  苗妙哽咽著:“我沒有人可以訴說了,卿姐,你不會嫌我煩吧。”

  無奈搖頭,邵卿輕輕拍著苗妙的背:“我只會覺得自己對不起你。”

  “我對卿姐只有心疼,再說感情這種事情哪有勉強得來的。”

  貼著邵卿溫軟如玉的身體,苗妙努力平緩著自己的情緒:“卿姐你擋住我,過一會我就好了。”

  邵卿呢喃道:“就算沒有男人,我們一樣可以活得很精彩。”

  “騙人!卿姐你還愛著蒙先生…”

  苗妙低聲嗚咽道:“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邵卿俏臉一紅,她壓低聲音追問道:“什么?誰跟你說的?”

  苗妙不打自招:“沒有!我沒跟她聯系過。”

  邵卿無奈更正:“就算暗戀著男人,我們一樣可以活得很精彩。”

  喵言妙語:“我陪卿姐一起精彩~”

  兩人聲音越來越低,逐漸細不可聞。

  翁懷憬依然是用清清冷冷,幾乎不帶什么感情色彩讀完她選的稿子。

  “明明知道有些東西就像泡沫,越美麗越不可觸碰,但是當你有機會去染指時,捫心自問有誰能真正克制住呢?”

  晏清體貼地控場:“當我讀完這篇來稿后,印象最深的就是這句話,懷憬你呢?”

  「我怎么越叫越嘴順,這可不行,我要堅持自己給她取的外號,嗡嗡嗡,多可愛。」

  堂而皇之凝視著翁懷憬清麗脫俗的容顏,晏清偷偷在心里喊了好幾聲嗡嗡嗡。

  似乎察覺到什么,翁懷憬又往后挪了挪,沉默片刻,她才開口道:“我會悔恨自己做得不夠好,相處時還有很多地方自己可以去改進,但我轉念又想,即使我做得盡善盡美,故事的結局可能也不會有任何變化。”

  晏清總結道:“上一句說的是猶豫而不甘錯過,而這一句提煉起來就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感覺。”

  翁懷憬踟躕著又擠出一句:“還有一絲命中篤定的感覺。”

  這一句晏清記得很清楚,他脫口而出:“我感覺這場奮不顧身的愛情就是命中注定會發生的,無關于發生在什么時候。”

  “異地戀,一個很沉重的話題。”

  無人搭理的晏清自說自會道:“人似乎都是這樣,年紀越大越會沒有勇氣去嘗試突破自己的舒適區。”

  翁懷憬突然介入:“悲觀,這個詞怎么說呢,越是成年人,越能體會深刻。”

  晏清表示認同:“有強烈的預感未來會出現悲劇,但為了那虛無縹緲的可能還是想鼓起勇氣去嘗試一番。”

  鋒眉微蹙,翁懷憬重復著幾個關鍵詞:“猶豫帶著不甘,命中篤定,預感與悲觀…”

  晏清噙著淺笑望著翁懷憬。

  心電感應一般,翁懷憬眼里閃著光:“你打算截取他們分手之后,男方舔舐傷口時期那段復雜心情作為作品的靈感?”

  「你選這樣一個故事,也是想告訴我,分手后的心情吧,嗯,一次成功的解讀,所以“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謎語人晏清自以為讀懂了翁懷憬的隱喻。

  “這首歌的名字叫《暗涌》”

  不敢直視翁懷憬的目光,晏清佯裝自然對鏡頭認真道:“暗涌:形容表面平靜,底下卻潮水涌動,也可以用來形容強烈而隱蔽的感情。”

  「不是說好不玩隱喻了嗎?我怎么感覺你在諷刺我矯情而懦弱!」

  聽到這段話,翁教授暗暗遞出嫌棄一眼,她默默在背后絞起了手。

北二環周五晚回去的林肯領航員上  “寒鳶借宿在晏清家里,我打算明天晚上把他們叫上一起去我家簡單吃個飯。”

  邵卿今天開得有些穩,她一邊瞄著車內后視鏡,一邊繼續說著:“正好時間充裕的話,你倆還能在隔壁把那兩首歌錄出來,怎么樣?”

  翁懷憬語氣不置可否:“哦,你又不會做飯…”

  “清哥下午那種唱腔好奇怪啊?從來沒有聽過。”

  神游物外的周佩佩開辟出新話題,拯救了碰上軟釘子的邵某人。

  “好聽就行,我感覺他唱出了一種很老男人的味道,反正有人喜歡得不得了!”

  陰陽怪氣一番后,邵卿忍不住向翁懷憬追責道:“你怎么把我的事兒都跟小喵說了!”

  “《物種起源》”

  閉目養神的翁教授說一半幫一半:“她很可愛。”

鴉兒胡同同樣返程路上的陸地商務艙  “沒事兒,問題不大,《詞不達意》這首歌鼓點都很簡單。”

  車廂里苗妙、章雅夢、李寒鳶仨姑娘都豎起耳朵偷聽著晏清的電話。

  “真不要緊,不過大茅,你這次好像真栽在人鹿璐手里了。”

  掛完電話,晏清掃了眼吱吱喳喳的姑娘們,他一五一十地滿足了她們的八卦欲望。

  茅致遠為追求鹿璐,心甘情愿退到貝斯手位置上,將雙馬尾姑娘推上Mao

  Livehouse樂隊鼓手位置。

  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安撫苗妙,八卦一路后章雅夢一針見血道:“一個年輕女孩兒和亦父亦兄的人在一起,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一種對自我的放棄。”

  苗妙難得文謅謅反擊道:“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感情這種事沒有道理可以講…”

  毫無自知之明的晏清還妄圖當和事佬:“就算疲倦,就算是累,也只能執迷而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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