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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斂盡春山羞不語

  “咱翁教授今天把晏清給領學校來了,千真萬確我跟你講,親近自然要嗑成了,嗚呼!直接吹爆!”

  看似尋常普通的星期一下午,陰雨綿綿中的帝都舞蹈學院往日“文舞相融,德藝雙馨”的教學氛圍不再,芭蕾舞系芭表專業一小撮師生間居然爭相傳播起一條這樣的流言蜚語。

  “客人還沒到齊,謠言就漫天飛!簡直太惡劣了,必須嚴查死守!關馨你來牽頭負責,務必做好保密工作…”

  雙手掩面躲在綜教樓三樓的副校長辦公室,兩股戰戰的晏清聽到鄧穎玲和關馨有在布置相應的補救措施后,懸著的心總算稍稍鎮定了些,情事敗露引來公開處刑什么的其實他倒是挺得住,主要沒法孰視翁懷憬應對社死局面時的無顏自處。

  「嗡嗡嗡落荒而逃的樣子很可愛~從這個角度一想,今天遭的罪也都滿超值,不行!得收斂些,鄧校和關主任一直在暗中打量我…不能給人種輕浮的感覺…」

  商議中的帝舞宣傳部長兼芭蕾舞系主任關馨頻頻投來混雜歉意和諧謔的視線,好在關主任沒有開口打趣晏清的意思,定好應對方案后她便出門趕忙著去落實執行了。

  「…不過今天運氣也太背啦,什么倒霉事都能攤一塊兒,上午淋成落湯雞、下午一波連續罰站,簡直狼狽到家,我該向鄧校長賠個不是的,給她添了這么多麻煩…」

  正當晏清打算開口說些什么,衛衣口袋中整好響起陣蜂鳴,掏出電話視線一掃屏幕,他繃緊的神經陡然一松,從心而發的笑容自然綻開,發過來的消息明顯能看出翁懷憬并沒有受多大的影響:

  [還有半小時,人家不能老看手機,你乖乖等我~]

  “懷憬還有一會才下課,放心再坐會,你已經安全了,這身校服穿著挺像模像樣,乍一看跟個帝舞在校生似的…”

  一通神游物外,導致晏清半天才重新抬起頭,結果撞上慈祥和藹的鄧校長那縷似丈母娘打量女婿般的目光,倆人視線相交鄧穎玲沖他促狹一笑:“晏清,跟教授談戀愛的滋味不錯吧,你倆重新在一起多久了?”

  毫無防備之下連點了兩次頭,晏清被鄧穎玲打了個措手不及,老臉通紅的他眼神飄忽地訕笑道:“啊…不是…其實我們還沒成呢,剛才不都直接定性成謠言了嗎?鄧校您也得不信謠、不傳謠呀。”

  “肯定是懷憬不讓說,向我求救時才肯承認你倆原先就是一對,這丫頭居然一直瞞得死死的,虧我先前還拿〈司馬青衫〉點她,沒想到一語成讖…”

  滿臉寫著“我都懂”三個大字,鄧穎玲樂得合不攏嘴,丈母娘看女婿自然是越看越滿意,連辦公桌上的電話鈴響了好幾聲都沒聽到,光顧著賠以訕笑的晏清也不好出聲提醒她。

  “果然稱心快意,幾家能夠?咱們家懷憬并非太上忘情,只是太過長情,她這些年不容易呀…”

  心生感慨,鄧穎玲大概是想起翁懷憬回國后的點點滴滴有些唏噓,直到那通來電被人轉呼進私人號碼,她才掏出手機沖晏清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先接個電話,駱總,你好…”

  聽對話內容像是在和細語那頭溝通稍后試音會的事兒,只見鄧穎玲三言兩語掛斷電話,拎起包就打算下樓去現場,頗有番事必躬親的范兒,臨出門前她還不忘慈眉善目地跟晏清交待道:“我出去找佩佩再確認眼音樂廳那邊準備得怎么樣了,免得又鬧烏龍,要委屈我們的帝舞女婿在這藏一會,你等她下課再一道過去。”

  “好叻,您先忙去。”

  起身目送鄧穎玲出門,晏清摸了摸身上的帝舞校服又看了看手機,先前給苗妙、章雅夢發去的消息如石沉大海一般,無奈著搖頭窩回沙發的他悻悻咕噥道:“估計都在從機場回來的路上,真就沒人管唄,難不成真讓我穿這一身參加試音會。”

  這身校服還是先前晏清來拍《Seve》時從帝舞借來穿過的那套,為什么會重新出現在他身上呢?那當然就得從翁教授昨晚立的某個flag開始說起。

  「如果我們注意好分寸,其實應該問題也不大。」

  翁懷憬好不容易才松口讓晏清提前來帝舞,而參加試音會的交響樂團有好幾家,苗妙她們都得去細語那邊跟駱冰一道忙接機的事,所以借口著“早做準備”,趕了個大清早,某登徒子連飯都沒顧上吃就背著筆記本打算赴約。

  “你們不用管我,到帝舞也就5649米,能出什么意外~”

  飛行員夾克、牛仔褲配馬丁靴,外加頂能遮蔽身份的全包裹頭盔,晏清力排眾議地選擇了獨自騎電動車出行,離開后海時他甚至還吹起了口哨。

  只能說flag這類因果律產物總愛在不經意間落定生效,半道上晏清遇上場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等周佩佩拿著邵卿那張通行證在帝舞南門接到他時,樂極生悲的晏某人渾身已被淋得透濕。

  雨水跟著晏清一路滴進了古典芭蕾教研室,里邊的翁懷憬望著情郎跟只落湯雞似的簡直哭笑不得,問清緣由后她只好指使周佩佩出去買早點順道給找身衣服回來先對付一下。

  “你別傻笑~怎么連雨披都不穿…”

  所幸這會離上課的點還早,教研室整層樓都沒什么人,沒顧忌太多的翁懷憬將晏清往椅子上一按,隨手抽出一大把面巾紙打算替他清理一番:“要是淋感冒了怎么辦?”

  「天公作美,這場雨淋得太值當,想辦包年卡,不!給爺開張終生卡。」

  內心狂喜,可晏清還是緊張看了眼半掩著的門,想了想后,他伸過手去接翁懷憬抓著的面巾紙:“莫名覺得這一幕很溫馨,所以才控制不住笑意,嗡嗡嗡,要不我還是自己來吧?”

  “別鬧,抓緊時間,等會佩佩就回來了,我可不會再管你…”

  反手五指扣住晏清伸來的手掌以阻止他添亂,翁懷憬一邊溫柔擦拭著男人頸間殘留的水漬,一邊清聲催促道:“快點,把衣服脫了!”

  “噗!”

  戀戀不舍松開與心上人的十指相扣,正當晏清面紅耳赤配合到衣衫半解時,忽然身后傳來撲哧一記滋水聲,糾纏在一塊的倆人齊刷刷回頭,教研室的地毯被人噴滿了豆汁,而門口則呆若木雞站著帝都舞蹈學院芭蕾舞系主任關馨。

  “門口拖泥帶水弄一地,我只是想過來看看,到底什么情況…晏清?”

  認出晏清后,大跌眼鏡的關馨將剩下半包她沒吸溜完的豆汁也一道給撒了手,不敢置信地揉著眼睛,震驚對視半晌關主任才反應過來往后倒退兩步:“早啊,你們…你們繼續,需要我去幫忙堵住佩佩嗎?”

  早就驚慌失措地躲進墻角,此時的翁懷憬恨不能盯出條墻縫來,好讓自己鉆進去,暫時社會性死亡的她哪里還說得出話。

  “不是,關主任,早啊…”

  捏著被翁懷憬強塞過來的面巾紙抬手同關馨打招呼,晏清擠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他木訥著開口試圖還原真相:“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剛過來的路上…”

  磕磕絆絆解釋一通,晏清為了取信于關馨,還使勁擰了把外套,濕漉漉的飛行員夾克滴水如柱,場面一度十分滑稽。

  “噢,原來是這樣,我信,懷憬快轉回來,我全信…”

  憋住笑,關馨護著門,將晏清的目光引向墻角,她循循善誘著打算替翁懷憬化解尷尬:“別把晏清撂這撒手不管,待會要是感冒著涼怎么辦?人好不容易來趟帝舞。”

  “抽紙在桌上,要擦自己拿…”

  不為所動地持續扮作鴕鳥,翁懷憬的回應聲中帶著絲哭腔:“我再也不想管他了!”

  誰都拿執意要背打到底的翁教授沒轍,晏清和關馨也只好大眼瞪小眼,這種尷尬的局面直到跑食堂買回早餐的周佩佩取來替換的衣服后才稍有緩解。

  去洗手間換好那身校服,再回來吃過油條豆漿,晏清終于能打開電腦繼續做《梁祝》的收尾工作,為了給她倆提供“良好的創作環境”,關馨還貼心地安排了間空閑的小會議室。

  之后一整個上午倒也還算順利,所有的譜面工作在九點前便已結束,翁懷憬甚至還有工夫向晏清討教起某幾處由于她對漂浮和聲體系理解不夠而導致的和聲旋律“功能”與“調性”失協,直至臨近上課,她才翩翩然拎起手袋去到旁邊的階梯教室。

  兩堂《芭蕾戲劇表演》專業大課間穿插著一刻鐘左右的休息空檔,翁懷憬大多數時候都會戴上耳機留在教室等候,然而今天學生們眼中的翁教授顯得有些奇怪,授課語速較之平常快了不少,當下課鈴響起時,從不拖堂的她居然是在教室門口宣布的課休,隨后一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我等不及想聽完整版的《梁祝》了!還有…人家想提升自己的和聲編排功力啦!」

  總之放快腳步往回走的翁教授絕不可能承認她只因心系情郎才一反常態。

  被藏在會議室里的某人果不其然沒讓翁懷憬失望,誠然交響樂作品通常由于參演樂器數量眾多,演奏時長又參差不齊等諸多原因,導致demo制作過程需耗費海量的時間與精力,可這些都難不倒晏清,畢竟“前世”就有過補完《梁祝》的野望,思路很清晰的他一直將先期配器、和聲編排、譜面整合、轉制虛擬樂器分軌等工作統籌著同步進行,錄入好今天補完的豎琴等樂器的分軌后直接將其并入總軸,再經混音等后期處理《梁祝小提琴協奏曲》的首版小樣就此橫空出世。

  “山上桃花紅似火,一雙蝴蝶又飛來,沒法一口氣聽完了,我得去上課…”

  平日要放空很久的課休期在倆人共聽一段《梁祝》中轉瞬即逝,提前預設的鬧鐘兢兢業業響起,翁懷憬很是惋惜地放下耳機以及晏清的手,起身離開會議室時翁教授不忘傲嬌擺手道:“中午佩佩有事要去忙,你別亂跑被人捉到了,想吃什么等會發消息,等我下課就去食堂買回來。”

  打定主意想將晏清藏住的翁懷憬還是失算了,其實主要得怪關馨對這位“帝舞女婿”太過熱情,特意安排食堂做桌湘菜不說,中午飯點前她還親自領著一姑娘把飯菜給送進了小會議室。

  關馨出發點是好的,可漏算了一道來的那位今年剛留校任教的年輕講師,見到晏清她興奮難掩,要完簽名又求合影,如果僅僅只是這樣都還好,最致命是她回到芭蕾系沒管住自己的嘴,把消息漏給了其他幾位要好的同事。

  等翁懷憬下課后看到消息趕回來時,會議室已淪為小型《才華有限公司》粉絲見面現場,前腳剛送走兩位,隔幾分鐘又進來一雙,矜持著惟恐再遭公開處刑,斂盡春山羞不語,人前深意難輕訴的翁教授連與晏清正常交流都提心吊膽,于是乎找準時機她鋌而走險將情郎又換了個地方藏。

  “這兒是我平常練功和帶獨舞小課的地方,兩點半后才有課,到時佩佩就忙完了,你可以跟她先去音樂廳…”

  倚著芭蕾舞C練功房鎖住的門,翁懷憬汲取了些許安全感,放心與晏清對視著,確認心上人眼底仍清澈透亮,笑容清風霽月的她踮起腳尖,忍不住小轉了半圈:“現在終于…安逸了~”

  “這應該賴我才是,害得你成了只怯怯的嗡嗡嗡…”

  隨手握住靠墻的把桿,心思細膩的男人目光順著木地板延伸向落地窗前熨帖垂下的雙層窗簾,再轉回眼前扎著丸子頭的清瘦女孩,感覺一如某段曾驚艷過他無數次的vcr,翁懷憬的口白晏清張口就來:“芭蕾練功房,是一個讓人很有安全感的空間,給了我勇氣與這世界為敵,也保護了我不甘被磨平的棱角…”

  “嗯,就是在這兒拍的,除了那一小段《舞姬…”

  輕輕點頭又驀然收聲,翁懷憬驚覺起昨天在錄音棚里偷看到的日歷,不禁流露出一番低眉垂眼的小女兒姿態,半晌才抬頭補了一句:“這段是不是很像〈原來你就是我,自負的膽量〉?其實我也能背你那段,就是太傻了點。”

  “是挺傻的,而且不夠內涵,完全比不了你給的生日禮物…”

  翁懷憬不慎提及的《舞姬》觸到了晏清心中最柔軟之處,說話間他滿眼盡是溫柔與憐惜:“明明只有短短幾幀,我卻清晰感受到了深藏其中的隱喻,每一次踮起腳尖為你起舞…”

  “我不準你說!”

  羞意難耐之下翁懷憬直接上手捂住了晏清的嘴,進到打斷施法后的無聲期,兩縷眼神就此炙熱著纏繞到一起。

  初戀清目眩神迷:「何時能再見你踮起腳尖,為我翩然起舞…」

  傲嬌憬鋒眉曼睩:「某人表現尚算合格,也許不用再等太久~」

  唇角傳來的微微涼意,對視滋長的朦朦曖昧,有著七竅玲瓏心的晏清自然懂心上人欲說還休的“等”并不只意味著某支舞,正待心花怒放的他準備乘勝追擊時,身后響起一陣窸窣的金屬摩擦聲,聽來像是外邊有人拿鑰匙在試圖開鎖。

  滿眼的柔情蜜意盡數化為慌亂,翁懷憬顯然也聽到了,匆匆后退著打算以背抵門,好在晏清反應更快,一把將她和鎖拴一道拉住。

  “奇怪了,小練功房怎么打不開,不會是鎖芯壞了吧?”

  擰動鑰匙的力度隨開鎖者的不解發問而逐漸加重,門外女聲甜中帶脆,翁懷憬一聽便知那是自己帶的學生,17級芭表03班里的祝小溪。

  聯想起某本最后不了了之的《帝舞手記》,這下直接被堵到人贓并獲,一時間翁教授心亂如麻,完全沒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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