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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情人,相顧凝噎

  “謝謝各位,其實我也是早兩天才明白~為什么天上有月亮的?科學研究表明,距今約45億年前,曾有顆名曰忒伊亞(theia)的天體猛烈撞擊過地球,留下的殘骸演化成了懸在人類頭頂的這輪月亮,很奇妙吧~對不對?從整個宇宙的廣袤維度來衡量,我們所處的位置充其不過一顆紅豆,而原本99.9999概率將擦肩而過的某位天外來客…”

  曠日積晷呈現人前的清冷外殼碎了一地,唱完《冬至》后翁懷憬滿腔的表達欲猶如一組被緊繃到極限的彈簧,慫恿著她在依然靜默無聲的舞臺上直面過往那些困惑,以刀鋒般的眉眼極目眺向遠方,從心使然的隱喻皇后終于決意做一回徹徹底底的英雄:“最終卻以永遠在一起的比鄰姿態留了下來~”

  「哈?這樣也行!!!難怪前天嗡嗡嗡會說:“有些人以前總愛將我比做月亮,但明明更善變的你才像!”如此之完美的文字游戲,她究竟醞釀了多久?以月亮成因指代我的身份…確實很奇妙、大膽而且浪漫無比,有種《冬至》被反寫成了情書的甜蜜感——用一整個宇宙,換一顆紅豆~」

  腦海無限慢動作重放著〈默片·9號凌晨雁棲湖〉,晏清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奮力從那一幀幀繾綣膠卷中抽離,踟躕著湊近立麥,他沖鏡頭亮出懷中的格桑花,再慎之又慎地觍起臉補充道:“對的,而且巧的是最后一期,我們恰好做了首叫《always

  me,永遠在一起》的新世紀音樂(new

  age)~前天懷憬就是用它彈的!”

  “啊!”

  “咻~咻咻~”

  “那還等什么呢!”

  “在一起!在一起!”

  “教主在暗示他表白?”

  “請你們務必永遠在一起!”

  發言整體其實是心潮澎湃的,慎之又慎源自于晏清太多次被制裁的經驗,然而這番話脫口后除了激得臺下尖叫、口哨、掌聲等起哄連連外,他做足抗傷害準備的身體并未遭受到沉默術的考驗,這算是條利好消息,然而也有壞消息——旁邊翁懷憬完全沒接茬,甚至看都不往這看一眼。

  “emm…媽媽說過遠方更像是被幻想出來的概念,因為人類需要距離來保有安全感,后來的人生經歷告訴我,世界那么大,總有人心無法觸及之處,那便是所謂的遠方,但現在我會覺得任遠方何其遠,心安處即吾鄉…”

  音色格外脆生生,起承轉合、平仄韻轉均難掩語調的抑揚頓挫,這番夾雜著些許顫音和小尾巴的聲聲入耳讓晏清很快心領神會——過于緊張之下,翁懷憬指計沒法硬剛全場五萬多名狂熱cp粉所給的壓力來接梗,或許對她而言,光是要將背好的臺詞給順暢敘述出來便已經是殊為不易了。

  “至于…至于為什么眼睛有淚光?唯心點的解釋大概是人在每每思及某些無能為力的事時總會忍不住哭出來,emm…因為本質上來說我是個嘴拙又執拗的膽小鬼,想表達什么時意思總說不對,遇著事從不想著后退,哪怕咬牙也要發狠往前追,難免會要偷偷抹眼淚。”

  過程略有幾分更噎,但翁懷憬還算順利地將其從不輕易示人的一面袒露給了草搖五萬多名或陌生、或熟悉的現場觀眾,重點是沒讓眼淚流出來,晶瑩剔透的琥珀一滴滴被反鎖在她那汪桃花眼中。

  這段話深晦、難懂且全然不符翁懷憬平日予人的印像,歷觀重新歸于靜謐的現場,必定只有極少數人完全理解被她藏在那些看似妄自菲薄言語之間的濃濃情意,就比如說晏清,堂堂七尺男兒、三金影帝居然沒出息地陷入了無聲抽泣。

  「嗡嗡嗡這么敏感、脆弱,那些年一定陷入過無數次自我懷疑,才做好奮起直追的心理建設,更別提要付諸多少努力,方使得她成長到如今的強大模樣…」

  以往得心應手的表演控制能力忽然失效,晏清唯一能做的就是將頭埋低,盡量不動聲色,他倒沒怕丟人,只是單純舍不得驚擾自己的心上人而已。

  “為什么四季要歌唱?現在想來可能是想勸誡我,世界是個回音谷,念念不忘必有回響,一切都是周而復始、生生不息的,要相信對的人永遠不會錯過!emm…接下來應該是關于成長的一問…”

  隱忍效果還行,相隔咫尺的翁懷憬語速稍有加快,估計是對節奏適應了些許,一時間全神貫注沉浸在自我剖析中的她并未覺察到晏清的失態:“我將這一問理解成了——為什么成長的代價總建立在苦難、失去之上?”

  「所以是天問六答?《冬至》真被她反寫成了一封不朽情書,太感人了,那倘若籍由著失憶對往事不管不顧,我又何以心安?究竟什么理由可以讓掌握穿梭世界能力的我舍得下這樣一個可愛又迷人的膽小鬼六年之久?以后會不會還有變數…」

  等肆意橫行的濁淚消停點后,晏清未雨綢繆開啟了順境反思,胸膛中愈演愈烈的愛意驅策著他偷偷窺探向颯颯站得筆挺的翁懷憬,視角中的心上人其靜若何,松生空谷;其艷若何,霞映澄塘;其神若何,月射寒江,一整個芙蓉如面刀如眉,令人對此如何不淚垂。

  “大概生活二字本就是由〈歡聲〉同〈淚盈〉兩組詞堆砌的,人最難得是能承受生命里最好的一切,也能接受那些最壞的安排,王爾德這樣說過一個人再富有,也無法贖回他的過去,我們能做的只是與自己的過去握手言和…”

  直至說起篇幅相對較長的第五問時,淚眼模糊的晏清才被意圖再建立連線的翁懷憬發現,當兩縷同樣依稀、迷蒙的目光甫一纏繞,單純只是想從男友處汲取些勇氣好繼續下去的她險些分寸大亂:“這些…這些都是某個…很重要的人以前教我的,后來…他還以身作則讓我學會了更多…”

  亟待充電憬:「你是愛哭鬼嗎?討厭~」

  超級電源清:「可這封情書太好哭了!」

  可愛迷人憬:「那就更得聽好了~」

  滿眼溫柔清:「一定洗耳恭聽的~」

  嘴拙執拗憬:「擔心自己控不住場…」

  素有急智清:「放心~凡事有我在!」

  暗涌不止的愛意勝過了千言萬語,鮮有人洞悉翁懷憬已與晏清在顧盼之間交流了數個回合,在眾人看不見的維度,他們以樹的形態靠在了一起,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于視線,彼此分擔著帝都冬夜里的所有寒潮、風雷、霹靂,也共享著悱惻遐想中的無盡霧靄、流嵐、霓虹。

  “愛是張柔軟著陸的緩沖墊,而不是角度刁鉆的刻薄和令人避之不及的尖銳,苦難、失去并非我們在滾滾紅塵中歷練的目的,你溫柔對待這個世界~它也會以溫柔回報你…”

  微微顫著婕羽,翁懷憬緩緩轉開月芽兒眼,重拾起話題,難得在輸出這種硬核觀點時,她娓娓講述間也并無一絲說教意味,盡顯真誠地向所有人敞開了心扉:“最后一問早在《詞不達意》我們就曾試著探討過,為什么人心與人心間橫生著無數堵阻隔溝通的墻?嗯,說實話其實挺久之前,我們帝舞鄧校長就曾給過我類似的規勸…”

  刺骨的北風未嘗沒有好處,完全被治愈好的晏清臉上淚痕曝露少傾便徹底干了,這會滿腹心事正轉系于倆人第七期假裝隔著層厚玻璃的那支雙人舞上,靈魂都甜蜜如斯的他恨不能當場高歌一曲《愛是一顆幸福的子彈》之類的歌。

  “她說,懷憬啊,你這個人習慣了在心里蓋無數道墻將自己層層包裹起來,好方便以拒人于千里之外,平常哪怕工作中的接觸也端得冷若冰霜,讓人不敢靠近,這樣薄情寡欲真值得嗎?我好希望可以有個人能溫暖你…”

  如果充電續費勇氣這碼事能被數據化,大概此刻的翁懷憬掉電量將達到最高峰值,不敢再看向晏清,語速也被拉扯到了極限,在一個誰也沒想到的節點,雙手按在胸前的她突然圖窮匕見道:“當時我沒吭聲,但現在可以回應了,值得!因為一直都有那么一個人在我心上(以下內容被洪流般的雜音覆蓋)雖然重逢時鬧得很難看——我甚至…甚至動手傷了他,但幸…但好在無論過程充斥著多少艱難險阻、坎坷崎嶇…”

  “這…”

  “嗷嗚!”

  “不可能!”

  “嗚呼哀哉!”

  “啊清寶倒了!”

  “be了,家人們…”

  “我真的要哭死,他…”

  “誰能比我慘,今天剛嗑上!”

  驚天大噩耗,耳聞翁懷憬親承其早有意中人,又目睹了巨幕上的她那副忍淚佯低面,含羞半斂眉的女兒姿態,連番暴擊簡直如同一連串的晴天霹靂,把五萬多新、舊親近自然cp粉給破了大防,哀鴻遍野中悲觀情緒迅速擴散,心態完全崩盤者不計其數。

  這種由平寂突兀轉悲慟折騰出的動靜遠遠超出了之前所有燃躁演出所制造的最高分貝,短時間內竟完全蓋住了〈夏舞臺〉的音響系統,以至于翁懷憬聲若游蠅的后續壓根沒能傳出去,而造成誤會的關鍵點就在于親近自然cp粉們最核心之痛點——“囿于教主冕下太難動情,大家哪里又敢想這所謂心上人就指的是晏清呢?”

  占據信息差優勢的后臺以及貴賓席部分區域,乍一開始的反響確實佐證了人類的悲觀并不完全相通,逆向爆發的歡呼喝彩聲甚至一度引發了其他人的強烈不適,而當混跡其中精于唇語的駱冰見到翁懷憬的特寫鏡頭時,她面色突然大變,稍吩咐紀羨林一嘴,便抄起電話快步遠離了吃瓜前線,之后這兩搓人的表現倒也很快也變得合群起來。

  “這些年來我們…我們向對方奔赴的腳步從未有過停歇…只要結局是好的就夠了,滋嗤~滋嗤嗤~滋嗤~(此后音量壓制buff漸漸恢復中)就像他剛說過的那樣…”

  盡管翁懷憬三次試圖以暫停等待、提高音頻、加大聲量等方式來控場,晏清也在發聲失敗后再度祭出交流長噪戰術,可由于場面炸得實在太過徹底,他們所有努力都有些差強人意,在僅剩不多的勇氣與矜持消耗一空后,木棉姑娘趁亂轉身裝起了鴕鳥:“等過完冬至,白晝就會變長,太陽正在朝我們狂奔而來,春天不遠了,一切都會順利的,大家要開心點哦~”

  “不!”

  “嗷嗚!”

  “意難平!”

  “我不開心!”

  “心跳都停了!”

  “咋順利得起來!”

  “我的快樂沒有啦!”

  “晏清哭啦,眼睛好紅!”

  “你甚至不愿意看他一眼!”

  “唉!他的春天提前結束了…”

  “20191110晚11點,眼淚成詩!”

  有悲歌曰繁華靡麗過眼皆空,親近自然終成一夢,要知道原本《冬至》就很能催淚,隨著氛圍跌落進難以釋懷的be美學,一場奔騰洶涌的落淚浪潮襲擊了草場地,無法壓抑的悲傷情緒疊加升級成了emo海洋,身處風暴中心的晏清也感知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搞什么,你們誤會了啊,喂,她說的那個人就是我好嗎?靠!誰特么又把我麥給閉了…”

  心中隱約猜到翁懷憬這樣做的動機是為了不讓他以后獨自背負渣男的罵名,剛暫停蓄力時晏清也嘗試過幫著串場,結果跟昨天錄節目那會的情況如出一轍,跟前那支立麥不知為何又被導播給mute了,激得晏某人只能啟動肉嗓子來穩定觀眾情緒:“你們別瞎起哄啊,我感覺很好…”

  話劇演員嗓門洪亮是最基本的素養,但夏舞臺跟小劇場的聲學構造差別相去甚遠,基本沒手強力的獅吼功很難鎮住場面,更悲催的是即便有那么一少部分前排觀眾聽到或見著了他的努力,都只會臆斷成晏清不過是在故作釋然罷了,大家投過來的眼神透著淡淡的惻隱之意便是種明證:「沒錯,你感覺很好,只是遺憾偶爾會從眼里掉,懂,我們都懂噠…」

  其實破解亂局的法子也不是沒有,而且可操作性甚至能以唾手可得來形容,幸運銀行存款充裕的晏清只消朝左后方邁兩步,再一把從背后摟住某位鴕鳥妹兒——這事就完結了,但留意到翁懷憬在表述過程中有刻意將未脫口的“幸運”換成“好在”這點后,心思細膩的他也在顧慮心上人或許并沒有要完全推翻預先敲定的公關方案那意思。

  裹足不前,有口難辯,還莫名其妙被汪洋大海般的憐憫之心所籠罩,晏清真實體會了一把哭笑不得的滋味,偏偏又舍不得讓翁懷憬獨自社死,暗暗攥緊懷中的格桑花,窮途末路的他還有最后一招能用——以音樂和旋律來表達,至少剛還檢驗過木吉他拾音器的通道是有持續打開的。

生生不息你和我倒數迂回的傷痕輕輕哼著喜怒哀樂等等我在永夜的寒冬牽著你的雙手  一時間腦海里飄過無數旋律,上邊這段響起時晏清率先想到的是翁懷憬回答為什么四季要歌唱那一幕——美人靜若松生空谷,尤其是心上人斷言一切都是周而復始、生生不息時神色之堅定、決然,注定成為他亟待銘記的嶄新情動一刻。

我情愿背負所有的罪也不愿見你傷心落淚我情愿忘掉所有的痛再一次面對你無知的沖動你到底愛不愛我我不知該說些什么你到底愛不愛我撕掉虛偽也許我會好過  所謂不朽情書自然能牽得人百般情動,所以在翁懷憬楚楚可憐地小聲道出喋血滬海事件時亦有相應的bgm,其實每每晏清再回想起當初種種,心中的感覺從來都只有愧疚,哪怕她倒持著滴血的格桑花也依然是美的,像個神若月射寒江的圣潔女武神。

說好帶你流浪而我卻半路返航,墜落自責的海洋發現離不開你,我開始決定回去你已不在原地  .(不水文).

可不可以?和你在一起我們之間有太多回憶愛上了你沒什么道理只是剛好情竇初開遇到你  思緒往前再推一點,迫不及待地強行切進晏清意念的歌對應的是噙滿清淚唱《冬至》的翁懷憬,聽著一腔孤勇地聲稱自己不害怕浪跡天涯,篤信未來必定有人陪著一起看滿天的紅色云嵐,此等風姿艷若霞映澄塘的好姑娘,他又怎能不愛煞?

  ------題外話------

  等會一點前還有一章,還清欠債,算我還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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