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激動,皖陽郡主的語速越慢。
她幾乎是一句一頓。
沉沉望著永壽長公主的眼睛,皖陽郡主的眼睛里全是快意。
誰讓母親打她呢?
誰讓母親否認她呢?
那她就要回敬,用這樣的方式去回敬。
皖陽郡主相信自己清楚母親的軟肋和痛處。
她想,她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會像一把刀子,狠狠割在母親的皮肉中。
母親打得她口中全是血氣,她就傷母親的五臟六腑,看看到底是誰痛。
只是,皖陽郡主都說完了,永壽長公主都沒有跳起來,甚至,看起來比先前沖進來的時候平靜多了。
兩位嬤嬤已經松開了長公主,她們心里都知道,這個時候,再攔著也沒有用了。
哪怕是情緒激動時,有些話也不該說的。
一旦出口,即便是親母女,也會有疙瘩。
況且,這對母女,原也沒有那么親。
再添上這些話,長公主的心,已經冷了。
永壽長公主的視線從皖陽郡主身上挪開。
眼前的人,仿佛不是她懷胎十月的女兒,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
她淡淡道:“小打小鬧我不管你,可你辦的都是些什么事情呢?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最以為是、自作聰明之人,你偏偏成了我最討厭的樣子。”
說完,長公主再也不看皖陽郡主,招呼侍女嬤嬤:“回吧。”
她提起長裙,轉過身去。
來時腳步匆匆,去時平穩極了。
皇家長公主的威儀,刻在骨子之中,讓她習慣了去鄙夷眾生。
只不過,今時今日,這個眾生里添了一個皖陽郡主。
皖陽郡主被這樣的漠視給刺著了。
她的狠話沒有讓母親失態,而是反過來……
見永壽長公主要離開,皖陽郡主深吸了一口氣,道:“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膽小鬼,您在懼怕什么?
皇上親口告訴您,他奪狄察的官是在殺雞給猴看嗎?
他不過是為了穩著霍以驍而已。
您自己胡思亂想,嚇唬自己,還來怪我?
還是您真的以為,皇上會有多寵著霍以驍?
您稀罕兒子,他可不稀罕,他兒子多了去了!
霍以驍的生母是誰?皇上不敢提,霍太妃也不敢提,可見壓根見不得光!
左不過就那么幾個身份可以猜,全部上不了臺面!有什么可稀罕的?!
您與其喝斥我壞了您的棋子、您的布局,不如想想怎么把霍以驍的生母挖出來,昭告天下!”
永壽長公主的腳步頓了頓。
皖陽郡主見狀,下意識就是一喜。
直到她看到長公主施施然轉過身來,臉上依舊沒有什么表情,那份剛剛生起的喜悅又散了。
“他的生母?”永壽長公主的唇角動了動,嗤了一聲,“你知道個什么?”
說完這句話,她再也不管皖陽郡主,走出了這屋子。
院子里,月光被沉沉的烏云擋住了。
永壽長公主交代身邊的嬤嬤道:“池媽媽,把皖陽身邊的人手都換了,看管好,再讓她添事兒,死的就不是那么幾個人了。”
池嬤嬤垂著頭。
里頭那些人手,管不住郡主,讓郡主惹出事兒來,伺候不利,全是大過。
又聽了那么些話……
還是處置了為好。
池嬤嬤應下,想了想,又問長公主道:“那郡主……”
長公主冷聲道:“她不是覺得我嫌棄她嗎?這樣,你好好教教她,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學出個什么樣兒來。”
池嬤嬤頷首,轉身去辦事。
她很快點了幾個親信人手,重新進了皖陽郡主的屋子。
“郡主,”池嬤嬤道,“往后,奴婢來教導您。”
皖陽郡主正拿帕子捂臉,看著去而復返的池嬤嬤,她一時沒有控制好手上的力氣,痛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一痛,她也就顧不得問池嬤嬤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看到婆子們魚貫進來,二話不說,要把她身邊的侍女婆子們都帶下去,皖陽郡主突然就明白了過來。
“你敢!”皖陽郡主跳了起來。
“奴婢聽長公主吩咐,沒有什么不敢的,”池嬤嬤的聲音毫無起伏,“郡主,您得記得,這里是長公主府,長公主說什么,便是什么。奴婢不能違背長公主,您也不能。”
侍女婆子們瑟瑟發抖,哭喊著求郡主救命。
皖陽郡主氣得想打池嬤嬤,可她的小身板,哪里是粗壯的池嬤嬤的對手。
“刁奴!”皖陽郡主大罵,“一個奴才,也敢對我動手?”
她是主子,是郡主!
這些婆子都是奴才!
平素給她們臉面,稱一聲“媽媽”,結果全要爬到她的頭上來!
池嬤嬤根本不管皖陽郡主說什么,示意她的人手速戰速決。
很快,原先的侍女婆子們都被帶走了,頂上來的,全是一個個看著就不好惹的。
池嬤嬤笑瞇瞇地,道:“今兒郡主肯定乏了,伺候郡主早些歇息。”
回應她的,是整齊的一聲“是”,以及皖陽郡主的怒不可遏。
只是這份憤怒,在池嬤嬤跟前,沒有討好半點好。
池嬤嬤走了,皖陽郡主站著,熟悉的屋子、陌生的人,她終于忍不住,眼淚嘩嘩往下落。
另一廂,永壽長公主不緊不慢回到了她的屋子里,這才輕聲問另一位嬤嬤:“他這幾天還好嗎?”
這嬤嬤姓孟,亦是壓著聲兒道:“挺好的,吃飯睡覺都很乖,比前回您去看他時,還長了些個頭。”
永壽長公主這才露出了個笑容來。
孟嬤嬤見她笑了,斟酌著勸道:“郡主只是年輕不知事,她了解得太少了,才會如此。”
永壽長公主哼笑了聲:“她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以為全天下就她厲害。我可不敢讓她知道什么,改明兒她稀里糊涂就喊出去了,我的所有底牌全要被她賣個干凈。那是我的必勝法寶,怎么可能露出端倪來?”
孟嬤嬤聽她這么說,也就不勸了。
長公主躺在榻子上,瞇著眼休息了一會兒,又道:“皇上一旦疑心上,我少不得蟄伏些時日,近些日子怕是沒有辦法去看他了,讓照顧他的人千萬用心。”
孟嬤嬤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