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宴側身臥在床上。
幔帳垂著,她也不要歲娘動手,自己拿著把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搖。
窗外,蟲鳴聲陣陣,溫宴不覺得吵,反倒是困意一點一點卷上來,讓她眼皮子打架。
她搖了下扇子。
霍以驍應該發現了她悄悄塞過去的帕子了吧。
再搖了一下。
剛其實是臨時起意。
看霍以驍“孩子氣”地跟她比高下,新鮮之余,她也突然起了念頭。
想逗他。
逗驍爺這么有意思的事情,別說一輩子,這第二輩子,她都沒有膩,反而越發的樂此不疲。
溫宴繼續搖了下。
也不知道霍以驍看到那帕子后是什么反應,她不能親眼所見,可惜呀可惜。
哎呀,她怎么就忘了呢。
該讓黑檀兒跟著去的,就蹲在角落去,偷偷地觀察,再回來告訴她。
這會兒才想起來,來不及了……
瞌睡越發濃了,每搖一下扇子的間隔也越發得長。
最后,扇子啪嗒從掌中滑落,掉在床上。
溫宴沉睡前的最后一個念頭是,比臉皮,她才不會輸呢!
翌日。
溫宴醒得很早,她是被熱醒的。
看外頭天色,才蒙蒙亮而已。
依著太醫的交代,她這兒用不得冰盆,但人哪有真就不怕熱的,睡了一夜,脖子上全是汗。
半支起身子,溫宴撩起幔帳一角,聽見些細細碎碎的說話聲。
聲音壓得極低,若不是溫宴正好醒了,是不會吵醒她的。
“歲娘。”溫宴喚了聲。
說話聲一頓,很快,歲娘就進來了,后頭還跟著黃嬤嬤。
溫宴擦了汗,又換了身干爽小衣,接過黃嬤嬤遞給她的水,小口喝了。
黃嬤嬤道:“時候還早,姑娘再睡一覺。”
溫宴愛睡,不用晨昏定省,除非有事,她一向是不早起的。
入夏后亦是這樣,天亮前后會熱醒,收拾過后,再繼續睡。
這一回,溫宴沒有立刻躺回去,問:“歲娘,剛才和黃媽媽在說什么?”
黃嬤嬤把自家姑娘擦了汗的手巾浸到水盆里,見架子上還晾著一條,抬手一摸,干的,她便想要收起來。
歲娘正要答溫宴的話,余光瞥見了,趕緊出聲喊住:“媽媽先別收,姑娘一會兒定是想自己收。”
黃嬤嬤不明內情,手倒也頓住了:“一塊帕子,還得等著姑娘來收?你倒是躲懶。”
歲娘笑彎了眼:“就是躲懶了,連帕子都不是奴婢洗的。”
溫宴從床上探著身子看黃嬤嬤,一聽歲娘的話,笑得又倒了回去。
黃嬤嬤多機靈,沒多久,自己就想明白了。
先前在外頭,她問過歲娘,昨兒是不是驍爺來過了,歲娘答了,說是驍爺和姑娘說了會子話就走了。
現在看歲娘講這帕子,黃嬤嬤一理就順,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姑娘這淘氣性子。
想得出讓霍以驍給她洗帕子。
真是一個敢提,一個敢洗,兩個人較勁兒呢。
一塊帕子而已,也不是洗不得,但拿這事兒耍玩,定然是互相都樂在其中。
往后是要過日子的人,就是得湊在一起有樂子。
從結果看,這帕子掛在這兒,是自家姑娘較贏了。
她不收了,等姑娘起來,自己來收勝利的果實。
黃嬤嬤不搶姑娘的樂子。
當然,這事兒越想,越覺得好笑,黃嬤嬤出去了之后,還肩膀一聳一聳地,笑個不停。
天又亮了些,盡頭處,露了些霞光。
西花胡同里,霍以驍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準備上朝。
抬起眼簾,他的視線落到了桌上。
溫宴的那塊帕子,他昨兒就放在這,經過了一夜,自然還在。
角上的那只黑貓,栩栩如生。
昨夜,霍以驍認真回憶了一番,都想不起來溫宴就如此神不知鬼不覺就把帕子塞到他袖子里的。
時機定然就是整袖子的那一會兒。
只是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察覺。
計謀得逞,小狐貍不知道有多得意呢。
夏日天熱,衙門里也熱,大小官員,都會備帕子。
霍以驍拿起帕子來,想想又放了回去,轉身去柜子里取他自己的。
“爺,”隱雷在外頭喚了一聲,“該走了。”
霍以驍腳步一頓。
遲疑了一瞬,他最后放棄去開柜門了。
調轉方向,抬步往外頭走,經過桌子旁,順手就把帕子抄了起來,塞進了袖中。
大步流星地走出院子,從隱雷手中牽過了韁繩。
帕子而已。
既然給他了,他就用。
不用,難道還留著壓箱底嗎?
被溫宴知道了,還不得笑話他寶貝兮兮地收著藏著?
急匆匆趕到宮門外,待下朝時,霍以驍隨著朱桓出了金鑾殿。
廣場上,吏部的大人們在輕聲交談。
霍以驍耳力好,聽見了他們提及程少豫。
回到戶部衙門,朱桓先一步進去,霍以驍站在墻下,聽隱雷說事。
“補少卿位子的,應是馬增實,傍晚時候,吏部會遞折子上去。”隱雷低聲道。
霍以驍頷首。
馬增實得叫恩榮伯馮碌一聲大舅子,他的原配早亡,后來續娶的填房是馮碌的族中堂妹,論關系,馮婕妤得叫馬增實一聲“姑父”
雖然不是本宗,但姓馮,沒有出五服,與恩榮伯府的關系也算近。
而正是這些“近親”,在朱晟中毒、失去了爭位的機會之后,恨不能立刻就倒向俞皇后和朱鈺。
昨晚上,霍以驍和溫宴就商討過,太常寺少卿的位子會補上這么一個人,馬增實也在預料之中,并不稀奇。
隱雷又道:“柳宗全昨晚上和梁大人匆匆見過一面。”
梁大人指的是鴻臚寺卿梁歸仲。
霍以驍笑了笑。
這也是意料之內的。
方啟川保住了太常寺卿的帽子,朱鈺都得展現自己在其中的功勞,都察院沒有繼續查鴻臚寺,朱鈺又怎么會不在梁歸仲跟前表示自己出了力氣呢。
又交代了隱雷幾句,霍以驍這才進了戶部。
書房里,朱桓已經開始翻看文書了。
霍以驍坐下,也攤開了一冊。
天熱,他額頭冒了些汗,一面看文書,他一面取了帕子擦了一下。
朱桓正要和他說事,轉頭看過來,視線落在了那帕子上,不由就多看了兩眼。
好像,前幾天,帕子上的黑貓,不是這個樣子的……
這是,新換了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