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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送

  禮官捧雁先行。

  霍以驍跟在后頭,走到案前,從禮官手中接過了這對雁,放在案上。

  溫子甫上前行禮。

  一連串的議程,皆諳熟于心。

  宅子大門外,門欄已經卸下,方便轎子進到院中。

  桂老夫人定睛看著那轎衣。

  禮部官員們苦思冥想、設計出來的適合今日迎娶的轎衣,老夫人先前就讓溫子甫去詢問過,再回來一一告知與她。

  這會兒,她就照著看,看上面的刺繡花紋是不是和先前說好的一樣華貴精致。

  越看,老夫人的心里就越滿意。

  轎身還是用的舊例,雕刻繁復又精美,一層層貼金,用的都是江南的老手藝。

  這些工序,費工費時,原就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趕出新的來。

  禮部在轎衣上做了不少文章。

  只看那轎簾上的龍鳳呈祥,就用了不知道多少金銀線。

  聽說,禮部先前斟酌過是不是換一種喜慶紋樣,還想讓高錄珧去問一問霍以驍,最后還是杜泓摸著胡子說,江南姑娘出閣,用“龍鳳”的多得去了。

  這是前朝留下來的習俗。

  各種傳說都有,傳得最廣的,是前朝某一位皇帝與一江南姑娘的故事。

  故事以遺憾收尾,但皇上定下了江南姑娘上轎之時不用避諱的規矩。

  江南人家口口相傳,亦有落于筆墨上的。

  前朝已是往日云煙,但習俗留了下來。

  又是大喜之事,本朝建都臨安后從沒有限制過,附近江南地界的喜事都是如此操辦的,待遷都之后,江南山高皇帝遠,越發不會有人管了。

  而北面的新都卻刻板著,除非皇親嫁娶,否則不用龍鳳。

  杜泓推江南舊例出來,溫宴祖籍臨安,左右正正合適,又合了皇上心意,又不算違了霍以驍的想法。

  不管是用什么由頭,這轎衣看著就讓桂老夫人心花怒放。

  年紀大了,最清楚的就是人得與自己妥協。

  降了一等,也比其他人華貴,且溫宴以后有的是更晉一步的機會。

  宅子雖小,根本沒有法子和定安侯府比,可總不能從臨安出閣,讓霍以驍南下親迎吧?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現在這樣,也是風光無限。

  吉時到了,溫宴要上轎了。

  在禮官的指引之下,溫宴趴在了溫辭背上,由長兄背出門去。

  蓋頭擋住了視線,左右狀況,溫宴都看不清楚,眼前只紅通通的一片,但她聽得清晰。

  禮官示意霍以驍掀轎簾。

  溫辭反身讓溫宴對著轎門,將人放下來。

  禮官請溫宴入轎時,她垂著視線,從蓋頭的縫隙里,看到了霍以驍。

  新郎官的鞋履,喜氣洋洋,與其他人的都不一樣。

  溫宴抿著唇笑,坐下了。

  轎簾落下,隔絕了里外。

  霍以驍往外走,胡同里,騅云哼哧哼哧喘著氣,脖子高抬,看著不遠處的墻沿。

  黑檀兒站在上頭,和騅云大眼瞪小眼。

  下一瞬,它突然從墻上下來,幾個起落,站在了騅云的身上。

  邊上的禮官都嚇了一跳。

  從來沒有哪位新郎官娶親,馬上還坐了只貓的。

  這可如何是好?

  可若要把貓兒趕跑……

  這就是那只五品官身的貓,豈能和其他貓貓狗狗似的,呼來喝去。

  偏大伙兒手上都依著分工、捧著東西,也沒有空手的可以去把那貓兒抱下來。

  有機靈的,轉頭就想尋霍以暄。

  結果,一眼看去,霍以暄正對著那只黑貓一個勁兒的笑,禮官那聲“霍大公子”都噎在嗓子里,叫不出口了。

  看這模樣,叫了大抵也沒有用。

  霍大公子管不了那黑貓。

  這廂一直沒有尋到辦法,那廂,走過來的霍以驍也看到了黑檀兒。

  馬背上多了只貓,格外顯眼。

  騅云對黑檀兒也很熟悉,根本沒有把貓甩下來的意思。

  待霍以驍走到馬前,黑檀兒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著他,喵得叫了一聲。

  霍以驍彎了彎唇,伸手去揉黑檀兒的脖子。

  要么躲開從馬上下去,要么就老老實實讓他揉兩把。

  總得選一個。

  黑檀兒不想選,它下意識地就要沖霍以驍的手背去撓,但最終還是收住了。

  罷了,大好的日子,不跟這個人計較。

  霍以驍按住了黑檀兒的毛,揉了下,翻身上馬。

  禮樂聲起,他夾了馬肚子出發。

  儀仗順次而出,花轎從宅子里抬出來,后頭跟著一箱一箱的嫁妝。

  整個隊列長得幾乎看不到頭。

  待桂老夫人送到外頭時,視線里,花轎都已經行遠了。

  因著胡同里要擺流水宴,家中眾人合力,拆了幕次,擺上一張張臺面。

  桂老夫人帶著兩個兒媳婦,對她的那群老姐妹們,喜笑顏開,掛在嘴邊的就是一句“招待不周”。

  烏嬤嬤掌廚,送出來的都是地道臨安菜。

  桂老夫人笑瞇瞇的,還要問一句老姐妹們:“你們進京這么多年,還吃得慣舊都口味嗎?我大把年紀剛剛赴京不久,鄉音與口味都改不過來了,你們當年來的時候還年輕,跟我不一樣。”

  哪個會說自己吃不慣?

  別看席面上都在笑,說句吃不慣,改明兒就被一群人在背后說成“忘本”了。

  而花轎,出了燕子胡同,調轉往南行。

  溫宴坐在轎中,轎子行得很穩,一點兒也不顛。

  她能聽見外頭熱鬧的歡呼聲。

  儀仗中的男童們手提籃子,正往圍觀的百姓人群里撒喜錢。

  再仔細聽,能聽到有人驚奇新郎官的馬背上有只黑貓。

  轎中無趣,溫宴靠分辨外頭動靜,來打發這一段路程。

  可走著走著,歡呼聲好像一點一點輕了下來,好像是走進了什么胡同里,偶遇上的住人也很克制,簡單道喜。

  溫宴在腦海中隨意地描畫了他們行進的方向。

  出了燕子胡同后往南,走上一段后又往西,再之后……

  她倏地睜大了眼睛。

  這里莫不是……

  悄悄的,溫宴一手掀開了簾子一角,一手抬起了蓋頭,透過那一角縫隙,她看到了熟悉的院門。

  她幼年時候的家。

  溫章跟著儀仗過來了,就站在自家院門外。

  溫宴明白弟弟的意思。

  他想在這里,也送一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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