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檀兒看著霍以驍。
“太妃娘娘賞了你小魚干,”霍以驍道,“說你昨兒辛苦了。”
黑檀兒一聽,興奮急了。
雖然,烏嬤嬤也給它曬小魚干,但論滋味,還是常寧宮的最好。
油紙包打開,香噴噴的小魚干出現在眼前。
黑檀兒直接叼起一條,未及細品,就發現不對勁了。
油紙的折痕不對!
常寧宮包小魚干很講究,絕不會松松垮垮,每道折痕印子清晰,很是公整。
現在,在那些公整的印子之外,還有一些折痕。
黑檀兒沖溫宴叫喚。
別不是叫人下毒了吧?
溫宴哭笑不得,這貓真是太精明了。
“沒有下毒,”溫宴道,“我先前吃了兩條。”
黑檀兒不太相信。
溫宴一臉真誠:“真的。”
若是叫黑檀兒知道,小魚干被霍以驍給了白玉團,只怕連夜要進宮和白玉團打一架。
不如騙騙它。
黑檀兒想了想,信了,開開心心咬魚干去了。
霍以驍促笑,湊到溫宴耳邊,壓著聲道:“等露餡了,它得跟你打一架。”
溫宴清哼一聲。
魚干明明是霍以驍給出去的,要打架,讓黑檀兒跟他打去。
正好下雪,積起雪來,就是黑檀兒最喜歡的躲雪球游戲了。
今夜這雪,是今年入冬后最大的一場了。
只下一會兒,窗沿上就能積起一層,待明兒天亮,定然厚重。
溫宴畏寒,原是不喜歡這樣的時節。
興許是太醫的調養有個成效,又或者是身邊有霍以驍這個大暖爐,她對這樣的雪天也有了幾分歡喜。
靠著霍以驍,溫宴輕聲道:“大殿下鉆了牛角尖,只是看來,皇子妃與文興侯府、項淮都不愿意摻和。”
霍以驍哼道:“傻子總歸是少數。”
朱茂向來喜歡在邊上陰測測地敲邊鼓,連出手做什么都十分隱晦。
他不是朱晟那種性子。
這樣的朱茂,在經歷這一回波折之后,更是容易出不來。
明明不可為,卻要一條路走到黑。
而他身邊的人,其實都想明白了,爭的是榮華,可誰愿意在明知沒有勝算時還賠命進去?
朱茂如此,定然會失去人心。
霍以驍又道:“他孤零零一人,且看看他能有什么風浪。”
“守株待兔。”溫宴道。
他們不會為了逮兔子去熏兔子窩,就在樹下站著,但兔子一旦來了,就必定抓它。
霍以驍亦是如此想的。
既然知道朱茂想在來回江陵的路上下手,那就盯著那時。
樹和人俱全,沖不沖,就看兔子了。
溫宴垂著眼,道:“雖然這么說對三殿下有些不厚道,但確實,是他險些出事,讓皇上下定了決心,也愿意多退幾步,把事情定下來。”
霍以驍道:“福禍相依,殿下何嘗不是需要有人推他一把。”
朱桓有朱桓的猶豫和苦惱,霍以驍看在眼中,但他的立場和身份,不適合做說客。
經此一難,朱桓自己豁然開朗,倒也不失為一個轉機。
傷了的腿,聽太醫的意思,只要耐心調養,未必會十分明顯,最好的狀況是,只要旁人不盯著看,不容易注意到他的跛腳。
想來,解開了心結的朱桓,更能好好休養。
溫宴莞爾。
其實,驍爺亦然。
他也在一步步正視自己的身份。
即便一開始是不得不選太子之位、坐龍椅,但他在慢慢接受它,而不是視為沉重的負擔。
“下午時,”溫宴柔聲慢慢說著,“我去看了金老太太。老太太知道你要恢復身份了,很歡喜,也有些失落。”
歡喜他回到了正路上,獲取了他本該有的身份。
失落他要真正離開霍家,不再是霍家子弟。
同時,老太太很是心疼郁皇子妃。
女人生產本就辛苦,亦有變數。
她的孫媳婦就沒有熬過去,與孩子雙雙離世。
而在差不多同樣的時間,皇子妃在江陵城,拼死生下來兒子。
在破廟之中,沒有穩婆與大夫,連誰家都不會缺了產婦的熱水、干凈的被褥也沒有,還要為了追兵心驚膽戰。
老太太想到那畫面,心就揪著。
再者,知曉了彼時狀況,金老太太便解開了她的心結。
霍懷任妻兒的死,與霍以驍的降生沒有關系。
他們的離世,只是因為生產之苦。
霍以驍笑著應了聲。
他想,阿宴真的是個擅長與老太太們打交道的晚輩。
這些剖析心境的話,老太太大抵是無法對他說出口的,不管是在以前,還是現在。
現在,他能更體會老太太的想法與心情,這是阿宴的功勞。
溫宴略一沉吟,還是多說了幾句:“老太太還不知道真相里的真相,只以為是今兒早朝上皇上說的那樣,因此,她說皇上這些年雖未樣樣周全完美,但也已經盡力。下回,老太太若這般與你說,你別傷她心。”
霍以驍抿了抿唇。
其實,太妃娘娘也說過類似意義的話。
人無完人,哪里是皇上,也有走錯的路。
有些是不得已,有些是想岔了,有些就是固執了。
傷害發生了,改變不了,但死揪著不放,到底不利于將來。
畢竟,還是兩父子。
除非是不要這個爹了,徹底與他不相干,要不然,還是得尋到一條相處的路。
那些錯誤與失敗,太妃娘娘能和霍以驍一塊惱皇上,可品析過去,不是為了追究,亦無法補償,后頭補多少也填不上舊日之哀,只是為了以后能多對一些,少錯一些。
娘娘是一片良苦用心,霍以驍都明白,不管認同多少,嘴上也不會與娘娘爭辯。
在他看來,多品些前車之鑒,也算能時時刻刻提醒他,別走皇上的老路。
他不跟那個爹學,就是大收獲了。
溫宴道:“雪大,明兒園子里的景一定不錯。”
霍以驍輕笑:“等把母親接回來,你得換一處看景了。”
溫宴微怔,復又反應過來,他們那時得搬去東宮生活了。
她笑著道:“想看景,一樣可以回來。”
就像黑檀兒,不時回燕子胡同看魚缸,又去西花胡同看沒有全挪過來、剩著那里的紅鯉魚。
只要它愿意,它到處賞它眼中美景。
而溫宴,亦是一樣的,與驍爺一塊,那孤高的東宮,一樣可以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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