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萬里黃河戟勢消失無蹤,紫衣少年面露愕然,而后猛的回過頭去。
程知遠同時動作,他雙目赤紅,身軀踉蹌,耳中雖聽聞天子馬蹄之聲,卻已不能分辨,看見金銅戰車之上那個女子,二話不言,提劍便斬。
風中悲嘯,萬法將枯,已然是力竭之姿,卻唯氣血隆隆而鳴。
囂器劍向前刺出,兇猛無鑄,可那女子神情冰冷,輕輕在金銅戰車的邊上敲了一下。
一道劍光驀然飛出,由小化大,直作七尺之長。
這玉劍上刻有“仁”之一字。
黃銅為柄,白玉為刃,流光溢彩,只一下,這七尺長劍便將程知遠釘在地上!
鮮血噴射,七尺玉劍上緩緩流轉溫潤炁息,程知遠眼中血色開始褪去,而后便是巨大的疲倦感涌上心頭,讓他漸漸清醒。
紫衣少年呆滯,隨后,怒不可遏,他轉過頭去,見到了龍素,但因為自身氣息的紊亂而感覺不出對方的水準,也或許是對方的手段比他要高!
“甚么來路?”
他不知道這個天子駿上的女子究竟是誰,同時自己也陷入一種極端反復的情緒中,便更是不能明白,為什么總有人袒護這只朝生夕死的蚍蜉?
“離開此地!”
短戟轉向,紫衣少年再度噴出一口精血,于是三萬里大河之勢浩浩蕩蕩,再度聚集起來!
流沙嗚呼,陰云浩蕩,他試圖把這個女子驅逐離開。
然而就是下一瞬間,短戟還沒有打出,一柄玉戈已然將他的胸膛洞穿!
這玉戈上,刻有“義”之一字。
女子不知何時已經下了天子之車,手中持戈而落。
紫衣少年瞪著眼睛,口中噗的噴出血來。
“你....你…是……”
少年雙眼瞪著,他的手掌猛然抓住那玉戈,想要發力把這兵器從身體上拔掉,可剛一接觸,五指如遭雷灼,沸騰的煙霞瞬間散開!
這股力量侵入他的身軀內,紫衣少年陷入絕大的驚恐中,他看到了同時見到那玉戈上的義字,瞳孔猛縮!
他驚恐道:“儒....儒門.....九重樓……”
素衣女子的眼神沒有波動,素手輕抬,向下緩緩壓去。
玉戈上迸發一股浩然炁息,那亦世一種無匹的“勢”!
同樣是山流云!
女子把玉戈向前緩緩壓出一寸,片刻之間,有血肉開始熊熊燃燒起來。
紫衣少年的身軀開始化作流煙,他嘴角皆是赤血,死死咬著牙,眼中充斥血絲。
“儒門弟子!......這里是黃厲之原,你殺了我,會遭到我門中圣人的報復.......!”
“我是夜門夜游子,是圣子之一……你殺了我,我師父必然一紙訴狀告到至圣門前,到時候你必然要受到懲戒。”
“……瘋了嗎……你想開啟圣人之戰嗎!”
他開始還在威脅,但很快,那身軀化作白煙的速度越來越快,他咬著牙,語氣漸漸低沉。
何等不甘心,他還沒有徹底綻放輝煌,還沒讓人間眾生俱都知曉他的名字。怎么能這么輕易的去死?
誰也不想死,這世上眾生皆懼死。
“君,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即使是一紙訴狀告到至圣先師前,夜門休圣也不會為君而開圣人之戰。”
“原因很簡單,他沒有那個膽子。”
女子的聲音漠然無比。
紫衣少年的威脅并沒有用處,他最后那怨毒的目光望著素衣女子,似乎要把她的容顏帶到九泉之下,縱然萬死也不能忘記。
儒門弟子……天子駿……金刀尸……
紫衣少年怒目圓睜:“原來是你,是你把我的尸人引走了……”
“功虧一簣......何其憾也.....”
素衣女子手中玉戈向前一送,徹底斷絕了他的性命。
他瞪著眼睛,最后一口氣散開,肉身徹底化作灼熱的煙火散去。
“有圣人告訴我,西方有壞天禮者。”
“夜門壞了天禮的規矩,不僅僅殺了守陵人,還把其余圣門弟子制成尸人供你驅使,天地戾氣因你而增,故而我必須斬君于此,散去戾氣,還禮于天。”
“此間事,我必報與大成至圣所曉。”
女子從天子駿上下來,年歲如方二九,頭戴圓形高冠,身穿素衣長裙褒袖,足登方履,腰錘玉佩,此時還有三枚懸于其上,分別有子,曰禮、智、信。
長袖之口有鎏金滾云,袖中手腕上,纏有一團赤色長巾。
她手腕一翻,把玉戈收回,變作玉佩,重新掛在腰部,上面那義字極其顯眼。
方履輕踏,她向程知遠走去,此時后者已然回過神,強忍著疲憊,咬著牙,奮力想要拔出那柄玉劍。
七尺的仁劍微微顫動了一下,但依舊釘在地上,只不過這個變化卻讓女子的目光出現了漣漪。
她的年紀并不大,一身裝束是標準的春秋儒人。
只是何時,女子也能成儒了?
程知遠知道人間并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個歷史春秋,此時腦海中嗡嗡亂想,痛苦不堪,而女子走過來,方履在砂礫上碾壓,她伸出手,抓住了玉劍的柄。
氣氛瞬間降到冰點,天地陡然寂靜下來。
玉劍被她拔了出去。
“咳!”
程知遠猛然齜牙,疼的面色蒼白,而女子依舊面覆寒霜。
程知遠直覺的頭疼欲裂天旋地轉。
方才自己看啥都想砍,現在想起來頓時有些不寒而栗,那根本控制不住殺戮欲望。
還有話說你這大姑娘,上來就給我一劍....雖然好像是救命劍,但....真疼!
他回憶著方才的情況,一時之間沒有說話,因為他回憶起來,就在剛剛,劍神童子,鉆進了他的眉心,融入了那柄古劍,卻沒有再出來。
女子提著玉劍,此時遠方突然傳來尖叫,但看石三操著兩把菜刀沖過來,嘴巴里大聲嚷嚷:
“狗東西,剛剛敢打你石三爺爺,可知你石三爺爺當年從洛陽一路砍到西昆侖......”
他一路小跑,然而到了近前看清楚女子的裝束,頓時愣住,而后又是一聲怪叫:
“你龜孫啊,裝尸體也就罷了,現在還裝扮成女人,你個又男又女的怪物,著實是不知道害臊兩字怎么去寫!”
石三眼睛睜的和銅鈴一樣,而女儒的雙眸微微瞇了一下。
于是石三心頭忽然一跳,再看這個女儒,感覺到了危險。
“你娘的,看到爺爺手里這兩把西瓜......看到這兩把屠龍寶刀沒得?看你今天還不死!剛剛被你偷襲,下作!現在你這孫子且在這里別走,等著!石六石七,人在這里,你們快上!”
石三罵完之后轉頭就跑,后面有三個影子出現,石六看見石三逃跑,頓時面色一黑,一把將他拽住:“你跑什么!”
石三義正言辭道:“我回去磨下刀再來,剛剛砍得卷刃了。”
石六詫異道:“你不是說這是屠龍刀嗎?”
石三驚訝道:“屠龍刀就不會卷刃嗎?”
石六瞪眼,啞口無言。
我日仙人,在土一方,你他娘說的真的好有道理啊!
遠處女子嘴角抽了下,可眉頭很快蹙起來:
“爾等身為為周天子守陵之人,卻這般口出污言穢語,又成何體統?”
石六聽見這話,頓時一巴掌打在石三腦袋上,極是抱歉的對女子賠禮道:“石三剛剛經歷大戰,殺上頭了,儒士還請勿怪。”
他見到那五玉佩齊全,這是儒士的標志,心下頓時了然,眼前這二九女子,從地位尊貴程度上來說,僅次于洪儒(帝師)與世主。
世間圣門,從弟子算起,由外向內,共有五圈,也該走上五步。
這第一步是弟子,第二步是門徒,第三步是大士,第四步則是帝師,第五步喚為世主。
到了第五步,便是終極了,因為后面那一步,想要邁出去,便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立道。
這第六步,正是“圣人”,不入五圈之內。
而五圈是圣門的劃分,尋常世間,稱五境三階十五重樓。
一境有三階,統共又分:下五重樓,中五重樓,上五重樓。
“這個女子如此年輕,可居然佩戴君子五玉,有儒門大士之尊位,看來莫不是某位世主親傳之子。”
石六去過人間,他自己也是儒門中人,只不過遠不如大士,只是普通的弟子。
“六十圣門,其中儒家至圣、墨家巨圣、法家極圣,此三圣為上圣,其余皆為次圣。”
他向著那女子作禮,這表明自己身份,而那女子有些詫異,此時口語稱呼也變化了:“君也是儒門中人?”
石六受寵若驚,忙是點頭:“只是弟子,還是活人的時候,弟子有幸,曾經跟隨至圣門下修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