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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白壁黃泉(下)

  人在苦海,如無根浮萍,正如螻蟻草芥,但如果站立在山上,那便大不相同!

  氣吞寰宇,俯瞰蒼茫!

  浩大的黃泉海無邊無際,雄偉的白玉山光華熠熠,程知遠聽到耳邊出現的聲音,空靈而澄澈,貌似是劍神童子的言語。

  (這世間修行,旁人都是登樓,走遍十五重樓便可入圣,而仙人只有十二重樓,因為十二樓之后,要攀登更加險峻與高聳的五城。)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通天白玉京啊,仙人最后的歸宿之地,豈能是那么容易就抵達的?)

  (看看那片浩蕩的黃泉海,里面藏著古來多少的枯骨,若是你攀登高天陽土,走那天梯石棧,有半點不慎,便是墜入黃泉大海,被枯骨分而食之,你這一副仙人骸骨,足以幫千余黃泉之民散形轉世!)

  黃泉海浪濤兇猛,根本看不見半點枯骨的影子,可最危險的東西往往不會浮之于表面,潛藏在黑暗中的,才是最致命的殺機。

  四面八方的聲音停止,程知遠環顧那些尚未曾褪去的蒙昧,在黃泉海的八方盡頭,他心中瞬間就明白了,人和山才是仙,人是人蟻,山是山君,如果自己是人蟻,那么那些所謂的山君,其實都是困在人間與天界之中,不得寸進的人嗎?

  “卡住了啊,原來是這樣,你們卡住了。”

  程知遠緩緩點了點頭“蠹蟲啊,貪多嚼不爛,進退兩難,可笑可嘆,但絕不值得可憐。”

  征誅劍一轉,蒙昧中再又憤聲響徹“區區人蟻,也敢妄論山”

  轟——

  極其狹長的劍氣,割裂了黃泉海的蒙昧高天,巨大的輪廓應聲而倒下,浪潮翻卷的海中,終于出現了無數的白點,那些都是死亡國度的羽化枯骨,是伏尸在成仙路上的遺憾者。

  “你們不是仙,并非是世間五十二仙人。”

  程知遠帶著一種漠然與蔑視“從外道而好不容易躋身入半個天門的人物嗎為什么會被我看到這里是我思想的世界,是我三魂七魄聚集的世界,是我生來輪廓勾勒的世界房屋外的八條大河不見了,想來這是因為,我生來為仙的緣故。”

  “能看常人所不能看,難道黃泉海就是你們這些是你們這些失敗者,贗品們所聚集的,所帶著不甘心而埋葬的地方嗎!”

  “何等可笑啊!”

  聲音震顫,勝甚天鼓雷音!

  四面八方,蒙昧中的輪廓們憤怒的顫抖,然而當程知遠把征誅劍握住的時候,他們便是有千萬的怨言,也不敢隨意再謾罵了。

  只聽到有一個人在哭泣,在呵斥,在怨恨!

  “穆天子!該死的穆天子,為何要留下這禮樂征伐之劍!天子五兵,都是應該盡數毀掉的東西啊!”

  “夏周妄代春商,火鳳擊玄鳥于梧桐樹上!天禮毀掉了天常!斷了我等的登天路途!你的王朝注定要毀滅,這整片南天陽世的眾生,都要為你的決定而殉葬!”

  “這世上的天禮已經要崩潰!萬仙枯坐在天界中的歲月已經太過漫長!”

  “白色的馬兒跨越蒼茫的大河,桃源古地的紅花也已經凋零”

  “天禮無度,天綱已亂,天紀俶擾,天常混沌,天澤四散,五天盡歿,故使天界傾頹!讓那無盡云海倒灌,化為不盡天鉤緩緩下沉”

  “我們會報復,報復你所護佑的這片世間!”

  這句話落下,滔天的妖氣驟然出現在黃泉海的盡頭中!

  蒙昧世界,妖氣澎湃,但很快就隱匿下去,程知遠遙遙看著那一片,眼中的青白蘊含血色,仿佛能夠看到那個黑暗的輪廓踉蹌逃走的背影。

  征誅劍猛地向那處一刺!

  黃泉海中,正在撕咬跌落的某位山君身軀的枯骨們,被這一劍劈毀大半,而那逃之夭夭的大妖,被一劍穿透胸膛,滔天的妖云崩散,瞬間便跌落到蒙昧深處!

  鬼聲嚎啕,劍聲碎海,枯骨們望向白璧山,空洞的黑暗席卷人的心神,仿佛是黃泉之水中生出枷鎖,程知遠心神為之攝走,只覺得一瞬間昏沉下來,身形三分,輪廓依舊抓著征誅劍,靈光徘徊不前,而那魂魄卻跌跌撞撞,正要落入黃泉海中去了。

  四周的鬼祟之聲再度響起,山君們轉怒為喜,海中的枯骨也在咆哮,在揮舞鋒利的骨指,如群魚爭食,向著那跌落白璧山的魂魄涌來!

  何止億萬,那腐朽的山君尸體轉眼就被拋棄,畢竟一個偽仙的魂身,怎么比得上一位真仙的魂魄?!

  “咬死他!咬死他!”

  “吃了這個孽障!”

  “枯骨爭食,這下,仙身就是我們的啦!”

  “人蟻,還敢狂妄否!”

  “陽世是你的地盤,可這精神上的非想之世,就是我們的主場啦!”

  “黃泉茫茫,苦海無邊,豈是一人可抵之?”

  那些聲音在起哄,在呼和,帶著貪婪與怨毒,可接下來,那魂魄渾渾噩噩,只看程知遠的身軀輪廓突然拔起劍來,對著自己的胸膛就割裂過去!

  靈光化作鐵索,那顆心臟被剖出,長虹擊天,其光芒浸滿黃泉海域,魂魄,靈光,輪廓,三者重新恢復,鈞天的樂曲再度響起,七竅的心臟噴吐云霞!

  四周的嘲笑與怨恨聲戛然而止,程知遠的眼中灼灼而亮“大道之下,法無禁止!敢問你們,可自比如大道嗎!”

  “蠅營狗茍,鼠輩魍蝗!爾等潮石蠹蟲,安敢聽天也!”

  怒喝聲震徹黃泉,那些枯骨崩散,巨大的浪潮翻轉打來,把那些白骨盡數吞沒,而蒙昧中的輪廓在移動,那些山君們被這一言直是震的七葷八素,踉蹌皆逃!

  “惶惶無日,不過一群喪脊之犬!”

  山君們既是恨又是懼,紛紛惱怨的隱匿起來,程知遠看著足下的白璧山,沒有笑聲,只是把劍狠狠的插在那羊脂白玉的山石中!

  鏘——!

  劍音亢長,神鳴為奏!

  “開!道!”

  怒喝震世,四面八方黃泉之海消失,天鈞鼓震,靈鐘呂響,轉眼之間,座下白璧化為新泥,霎時后,天地為之一清,再無半點濁流!

  天青色煙雨依舊如故矣!

  程知遠看那征誅天子劍已消失無蹤,卻是鎮在了那片非想的白玉京,黃泉海上!

  塵土被青風卷起,向著西方浩蕩而去,東方的光芒照破乾剛,程知遠的眼中灼灼精芒,幾乎能把人直接鑿傷,他從青石磚地上站起來,仰天長嘯!

  已登四重樓上!

  入四重而如金蟬脫殼,白蛇卸甲!如此縱法已成,衍道不遠,距那化虹之術,飛劍之道,也只差半點!

  黃蛇攀附上來,高興的直晃腦袋,而在染缸房內,姚先生古銅色的身軀上汗珠滾落,他瞥了一眼門外頭,冷哼了一聲,搖了搖頭,一只手插入那浸染的大缸中,取出一面朱紅的布匹來。

  “天有風雨寒暑,人亦有取與喜怒。”——《淮南子·精神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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