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眨了眨眼,又望了望關著的大門。.
門口蹲著程知遠。
她一路找過來,這家伙莫名其妙從東院跑到了前山監考院,害的自己又多走了好多路。
但現在這是個怎么況?
“你在這里考試?”
她說的意思自然是程知遠不去先找她,反而自己跑來這里,那是龍素兌現諾言叫他來的?
但是哪里有考試在大門口外面蹲著的?
程知遠撇了她一眼:“考什么試,試卷就是我出的。”
甘棠愣了一下。
程知遠拍了拍衣服,站起來,黃蛇這時候從門縫里溜出來,嗖的一下爬到了程知遠的腰上。
它的尾巴遞給程知遠一副竹簡。
程知遠看了一下,點了點頭,因為不能笑,所以看什么都是一副平淡的面孔,除非天塌了,那才能換上驚恐的緒。
甘棠這時候回神了:“你說什么?你出了稷下學宮的卷子?”
程知遠搖搖頭:“太學的。”
甘棠的嘴巴張開,半天想說什么話但是又不知道說什么。
她腦子里有些亂,于是拍了拍自己的腦瓜子。
程知遠似乎并不是特別在意:“龍素說她的答案有一部分是你幫她寫的?”
程知遠看向她:“這可不是開卷考,你作弊了,這不符合君子之道。”
他指向甘棠:“你一個小人。”
他又指向門里面。
“她一個小人。”
程知遠大拇指一指自己:“不過我也不是君子。”
“但比你兩個高一點。”
甘棠半天沒說話,用一種看豬和鬼似的眼神盯著程知遠。
“你說什么?今年那個有毛病的太學卷宗是你出的?”
甘棠的語氣不對勁:“我聽涂山王說,荀卿帶了個太學主回來,說是要講什么易……是你?!”
程知遠嘆口氣:“本來我不想出的,奈何吃人嘴短拿人手軟,看了別人的連山卷總不能一走了之。”
他如實相告:“我追擊徐無鬼到了黃河上,我也不知道哪一段,反正結局是他逃了,我昏了,不知道哪里飄來一個詭異的大棺材,把我托著,就這樣飄飄忽忽到了洛陽。”
這事說來也是邪乎,黃河上哪里來的棺材?
程知遠反正不知道那棺材是什么東西,但它好像有自己的意識,而甘棠因為記憶過早的原因,卻也不知道那棺材是什么。.
在她的時代,而雖然摹刻倒影,誕生靈智之后,甘棠也仍舊不知道,黃河里居然還有個棺材。
畢竟她存在時的時代,蘇妲己都還沒出來呢。
當然,他們都不知道,那個棺材是從燕國還要向北,是從入海口逆流過來的,經過許多河流改道,最后才到達了黃河里面。
程知遠說的懸乎,甘棠也聽得一愣一愣的,不過她倒不認為程知遠是說謊,這個世界亂七八糟的事太多了,會自動導航的漂流棺材實在算不上什么大怪事。
畢竟凡人看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也只是罵一句我x,然后該干嘛繼續干嘛,由此可見這個時代的風氣。
簡單來說,哇好厲害,不過這又和我有什么關系呢?
甘棠想了一下,認真道:“這是好兆頭啊,棺材,你要升官發財……”
程知遠撇了她一眼,隨后道:“那講學時間,你知道的吧。”
甘棠點了點頭,忽然瞇起眼睛。
“你倒是不關心我,虧我那么關心你。”
程知遠面無表:“你還怕水嗎?”
甘棠搖搖頭:“涂山氏當然不怕水。”
程知遠哦了一聲:“那不就結了!我之前其實是著急的,但是后來給太學老祭酒東拉西扯,也確實沒法回來,再想想你本事那么大,當時也已經沒有任何危險,你其實不會有事。”
程知遠說到這里,忽然沉默了一下。
甘棠敏銳感覺到了他的心緒變化,于是便沒有接著這個話題。
她轉移道:“所以太學居然有《連山》?”
程知遠搖搖頭:“太學沒有,但是天子的書室有。”
甘棠無比愕然。
天子的書室,那是什么人物才能進去?
不過再想想,當今天子好像已經完全成了個吉祥物,他的書室其實也都不屬于他了,這樣想起來,如今的天子還真是可悲。
程知遠對甘棠道:“這幾天我住在東院北偏西第三館,你要是有事就來找我。”
他說著,又頓了頓:“不過你已經回到了涂山氏,夢想也實現了,倒也不會走了吧。”
甘棠忽然警覺:“你什么意思,還要走?”
程知遠自然是點了點頭。
甘棠不可置信:“你……要回太學?”
程知遠道:“這次我是借調啊,是荀老師從太學祭酒那里把我借過來的,是給你們講連山的。.”
甘棠頭發要豎起來似的,和炸毛一樣:“你,你還借調?!”
“你還稱荀子為老師?這怎么回事,你不是仙人了?”
程知遠挑了挑眉頭。
“自然還是仙家,這還能變的么?當然不是,我稱荀子為老師,是因為他確實是我的老師了。”
程知遠道:“一句老師加連山兩變,就換了六部傳世劍經,還有整個稷下學宮的卷宗可供翻閱,這買賣倒真的不虧。”
名義上的老師不教導任何東西,反正程知遠也學不了,荀子的法都帶有他個人的鮮明特,已經無法抹去。
這與顓孫師還能施出的,不帶有任何個人道理教義的天禮正劍已經不同了。
程知遠對甘棠道:“你沒事要不要和我去東院轉轉?”
甘棠思考了一會,突然看到門,這才罵了自己一聲。
“等會,既然你……”
她想問的自然是程知遠既然不考試,那還在龍素的住處門前蹲著做什么?
程知遠做出了解釋。
甘棠則是盯住了之前龍素送出來的最后一枚竹簡。
她想要知道那上面寫的是什么,但是程知遠卻沒有給她看。
那兩段是:
“流水下灘非有意,白云出岫本無心。”
水流到灘涂的盡頭不是流水的本意,云從山洞里飄出也不是白云有意為之的事。
雖然不是有意為之,但卻莫名相合,這是巧合,也是天意,不是人為促成的。
當然這是本意,但結合之前的況來看,其實表面一解,就是“高山流水”四個字。
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
但是知音為何不開門?
這就要說到另外兩句話了。
這兩句話就很好理解,其實結合前面所有過程,這里面尤其回提程知遠第一次明問山水,這里,龍素只是在告訴程知遠:關系雖然親近,但還有待發展。
至于那句夸贊,她就奉君子之道,不予客氣的收下去了。
不過程知遠顯然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當然,龍素本不太想面對那件事是其一,但更重要的……
程知遠是想知道她的答案究竟是什么,為什么第一次否定,在這上面進行辯論才能抓住重點,然而龍素這先生卻只會顧左右而言他。
真是……一點都不君子。
程知遠敲了敲門,但卻直接轉走了,臨走時把甘棠也扯上,雖然這個cāo)作讓甘棠有些看不懂。
當然,甘棠莫名其妙的,對這兩個人的關系更感興趣了。
不過大概況她也差不多理清楚了。
“等會等會!”
甘棠制止程知遠的動作:“你要去東院,你忘了你那兩匹馬了?”
程知遠眨了眨眼:“哦,是的,現在在后山?”
甘棠翻了翻眼睛,表示有些無語,同時她又想到一些事,便道:“不僅僅是馬的事,我有些事要告訴你。”
程知遠表示你說,我聽。
甘棠道:“榆次城還有人活著。”
程知遠的眼睛瞪了起來。
甘棠點頭:“梁鵲活著,蓋聶也活著,蒙川也活著危月燕,斗木獬,亢金龍,不過其他人都死了,我當時見到兩個圣人,其中一個是趙國的廉老將軍,還有一個不認識,但是個女的。”
她想了想,道:“和你背上那個花紋給人的感覺差不多,有些不太舒服。”
程知遠心中了然,但同時亦有震動。
那必然就是梁鵲口中的“七姑”了,她是鄭國后裔,很可能還是姬寤生的后人!
鄭國的后裔如今藏在某處,不給世人知道,而世人也少有人去探尋鄭國的后人,當然鄭國想要復國是沒有多大可能,因為孔子曾經說過,他最討厭鄭國的樂曲與風氣。
雖然他個人表示不針對任何人物,對事不對人,僅僅是認為鄭國的禮樂過于輕浮不嚴謹,但事實上,所有人都知道原因所在,正是因為姬寤生藐視周天子,周桓王才踏出洛陽準備給他下馬威,結果反而被姬寤生打趴了。
從那個時候開始,算是真正意義上的秋時代開始了。
書面上的秋戰國分界線,是以東海大桃樹“暉”至青玄大梧桐秋霜,從照耀暉的新,抵達照耀秋霜的舊,以這兩棵樹范圍內的南世人間為起終之點,自周平王東遷之后,一直到周敬王四百一十三年的最后一天前,世人稱呼這個時代為“秋”。
秋戰國,禮崩樂壞,一切始于姬寤生。
這也是孔子極其厭惡鄭國人的根本原因。
世人皆知,但無人去言。
鄭國也早已成為歷史塵埃,唯獨姬寤生留下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還在禍害著這片世間。
程知遠在幸存者的名字里,沒有聽到張月鹿以及鷗老,還有相師胖子他們顯然,他們都已經死了。
這不由得讓程知遠的思緒紛飛,仿佛回到了那個山花爛漫的時刻。
為什么在趙國,那是因為最先接納自己這個無根人的地方,就是趙國的星宿府。
初至此方人間,第一個到達的地方總是有著別樣的感,但那個城池已經不復存在,而曾經自己見過的眾生也都已經埋骨澤河,一瞬間仿佛從有家的人再度變成了無家可歸的孤獨者。
程知遠這一瞬間覺得心煩意亂,他沒有繼續等在這里,對甘棠道:“我去和你牽馬。”
甘棠:“呼雷豹給你,我不喜歡這匹小倔馬。”
程知遠道了一聲好。
他們兩個離開水地小筑,而在消失之后,青風暮雪轉來,荀況出現在此,勾踐之前的湊鬧行為他便當做沒看見。只是他也未曾想到,這兩個少年少女,得出的答案一樣不說,兩人之間居然還有不淺的關系。
程知遠隨口一句話,已經道出了兩人或許不同尋常的關系,但荀況對這個并不在意,秋時代的風氣是很開放的,戀自由,絕對沒有后來的那種條條框框,而在仙鬼化的秋戰國時代,這種風氣自然得到了繼承,并且還進一步的延伸放大了。
但是荀況自己不在意,哪怕孔子都不在意,但是仲良氏或許在意。
仲良氏的祖師是仲梁子與陳良,所以這一脈的脈主是兩個人,不是一個人。
仲取仲梁之仲,良取陳良之良,白鹿宮的故事,里面的主人公是仲梁。
曾經評價過龍素的陳相就是陳良的弟子,屬于白鹿宮的二代人物。
陳相曾經是農門的大人物,但后來因為去奚落孟軻而被辯駁的啞口無言,就此修行儒門之道,改換門庭,這種事雖然讓天下震動,但也側面反應出各家學說中的缺陷,就比如禽滑厘棄儒從墨是一個道理。
仲良氏之儒是以樂傳道,和陽之化,是移風易俗之儒。
仲梁曾經與曾參,顏回發生過斗爭與口角,甚至鬧得十分不快,被呵斥開出圣門,由此而爆發了一次積怨,所以白鹿宮的人好勝心都特別重,尤其是針對曾參與顏回兩脈。
所以龍素作為仲良氏新代最杰出的弟子,程知遠想要和她有些什么關系,那必然會遭到白鹿宮的極大阻力與反彈,而以白鹿宮儒士的個,厲害的就會兵刃相向,軟一點的也會各出招,凡是有損白鹿宮實力的事,都會遭到他們的極大抵制。
所以說各家各門也不是鐵板一塊,墨家還好只有三派,儒門這可就麻煩的緊。
七十二賢各自站隊不同,這也導致儒門之內,關系實力,錯綜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