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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無能劍者(上)

  時間的絲線拉扯的還不算太長,不過是區區二載歲月,即使是農夫看來也不過就是三五次收成過去而已,無病無災,無事無難,然而呈現在荊軻的身上,他似乎獨自渡過了十年的風霜一般。

  世間很大,歲月很長,光陰很快,人的蒼老體現于外,取決于心緒是否安寧。

  曾經意氣的青衫也早已不復存在,外面套上了一層灰色的麻衣,曾經引以為傲的輕俠身份,如今卻成了桎梏自己前進的枷鎖。

  荊軻的人沒有老,但他的心老了。

  時至如今,他從外表上看過去依舊很年輕。

  只是他落魄了,神情萎靡,只有那只握著劍的手還在無聲訴說,他依舊是一個劍客,依舊有屬于劍客的驕傲。

  荊軻看到了那株大松樹,雙目已瞎的子夏先生,就在那里。

  人們誠惶誠恐的到來,其中有許多是游學的士子,春秋戰國時代的游學風氣極重,很多士人不像是后來的儒生一樣,只知道待在一個地方搞權數,不懂得去管理與入鄉,而這時代的士子們,如果沒有出去游學過,那是不好意思和別人講述道理的,只會被罵作死讀書的朽木。

  當然,這種行為是社會風氣導致的個人自發行為,與上山下鄉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荊軻看到了子夏先生,他確實是如傳言中一般蒼老,他雙目失明,身形看上去有些瘦小,仿佛稍微大一些的風吹過來就能把他放倒在地。

  “坐吧。”

  這里沒有可供士人們鋪展的席子,很多虔誠的儒生,士人他們并不在意這些東西,沒有的話可以席地而坐,他們知道子夏先生最不重視這些虛禮。

  荊軻聽到邊上的一個人對他講話,讓他就坐,這個人似乎是在維持這里的秩序,荊軻便問他是什么人,他自稱是子夏先生的關門弟子。

  “子夏先生的弟子......”

  荊軻重復了一遍,忽然失笑:“你有李悝、吳起之才,公羊、谷梁之資啊!”

  他對這個年輕人行禮,稱小先生。

  年輕人連稱不敢,但荊軻的這份稱呼,還是讓他很受用,他雖然極力掩飾,但眉宇之間的神色都輕快了不少。

“在下楊樂,日生湯谷之楊,禮樂之賜之樂。”手機\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年輕人如此自稱。

李悝法家之祖,吳起吳子,公羊高公羊派始祖,谷梁赤谷梁派始祖,魏文侯見徐無鬼者,禽滑釐墨家二代巨子,段干木河東賢者....甚至于  田子方。

  這些都曾經在子夏的門下聽過他的講,對外也亦自稱是子夏的徒弟。其中子夏是田子方的兩位老師之一,另外一位是東郭順子。

  孔子曾經評價過,顏回,顓孫師,端木賜等人如果合一,便是一位圣人,但是唯獨子夏,他一個人的能力,就相當于他們全部。

  荊軻看了看那位老先生,又看了看那個離開,正在邀請其他人,給其他來者分配位置的翩翩少年,他忽然感覺到子夏先生的這個選擇有些問題,這個年輕人....太飄了。

  似乎無法沉下心來,這并不是一個做學問的好人選,那么理由或許只有一個,那就是這個人實在是太優秀了吧.....

  優秀到子夏先生可以無視他的瑕疵,畢竟人的德行是可以更改的。

  所謂近朱楊朱者赤無君為我,近墨墨翟者黑無父兼愛。

  荊軻低著腦袋,回憶著自己這兩年的奔波,他先是去了齊國,因為齊國對于技擊之士很是重用,然而荊軻在和一個人比劍的時候被擊敗,他在大街上被人嘲笑,而齊國是他的故土,在故土尚且如此,荊軻便離去了。

  他又去了衛國,然而衛君并不喜歡他的技擊之道,更沒有心思收留他。

  荊軻輾轉,回到了趙國,在邯鄲城外與一位名為魯勾踐的人發生了沖突,魯勾踐爭道,要劃下性命之比,荊軻沒有回應他,于是離開了。

  他曾拍著自己的劍,對自己說過,劍是殺人的利器,但劍若出鞘,斬殺的敵人也必須值得他動劍才行。

  他曾在河丘,在榆次外與蓋聶爭執,當時爭的不分上下,荊軻還記得,那第三個出現的劍士,他對自己說,劍不單單是用來殺人的兇器,還是用來警示自己的寶物。

  劍要落下,要知道劍刃該落于何方。

  “我在練一口劍氣,不能因為魯勾踐而廢棄這口劍氣,他不過是一個游俠,我若是因為一時的意氣之爭而把他殺了,那我的劍之道也就斷了。”

  “一昧的追逐兇戾并不可取,這不是我想要的劍道。”

  “劍是上善之兵還是下惡之兵....劍不重要,人才重要。”

  荊軻記得,那第三個劍士一劍點在自己的腦門上,生死不由得自己。

  他是怎么做到的?

  荊軻搖了搖頭,摸了摸自己的腰,上面有個酒囊,他拿下來,小心翼翼的飲了一口。

  不敢貪多。

  荊軻后來去了魏國,投奔了孟嘗君,然而還沒有待多久,孟嘗君就因為華陽大敗的問題,因為舉薦芒卯失策而被下令捕捉,信陵君與魏王去捉拿他,荊軻惶恐不已,出逃離去。

  這一游蕩,便是大半年的顛沛流離,他輾轉來到楚地,對自己的前路無比迷茫。

  直到他聽說,子夏也在這里。

  儒門中最富有盛名的圣賢,他能指引自己的前路,打消迷茫嗎?

  荊軻的手晃了晃囊中的酒水,他欲要再抿一口的時候,忽然酒水被人奪去了。

  那個人亦是一位劍客,目光冰冷。

  沒有人知道他是從哪里來的。

  那關門弟子一轉頭,便是愣了一下,皺著眉頭過來了。

  哪知下一瞬間,問題已經發生。

  荊軻抬起頭,那個劍客把囊中的酒水飲用,隨后把剩下的全部倒在了荊軻的臉上。

  酒水刺鼻,周圍的士子瞪著眼睛,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情況。

  “荊軻,連敗三陣不敢討敵,沒卵子的軟蛋,你又出現了。”

  劍客冷冷看著他:“酒不錯,人不行。”

  周圍有人站起來,而子夏的關門弟子過來,對這位劍客好言相勸。

  “此乃圣賢講學之地,豈能如此無禮?”

  關門弟子楊樂放低姿態,事實上他做的也足夠好,然而這位劍客似乎有些過于狂傲。

  “我何時不敬圣賢?我不過是在羞辱一個無能的劍者而已。”

  荊軻的腦袋抬著,眼睛盯著他,手握著劍柄,遲遲不愿意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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