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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離棄

  到年底的時候,天氣越發的冷了,這些天一直陸續有逃難的人們從陳霜降家門口經過,都是衣衫襤褸帶著滿身的煙塵。

  也有幾個會來敲門討要東西,陳霜降也不敢給吃的,都是打水給他們解個渴,然后問了下情況,有知道也有不知道的,結合起來,模模糊糊地能得出一個消息,連王的軍隊打過來了,今天明天或許就會打到縣城的。

  打到縣城?

  陳霜降還真的有些不敢相信,行軍打仗什么的她不懂,但是她也知道連王應該是從京城那邊過來的,京城在何家村的北面,司馬家在何家村的南面,連王這是打算打到司馬本家去。只是司馬子夏的軍隊應該也是朝著北面去的,他們這是沒有遇上,還是已經被打敗了?

  “這究竟是要亂成什么樣子……”陳霜降悄悄地嘆息了一回。

  “縣城已經亂的不成樣子了,沒法活了。”來討水小伙子也感嘆了一句,春燕正勺了水出來,他接的時候,習慣性地笑了笑,露出一對小虎牙,看著倒有了幾分朝氣,而后又吃驚地說,“呀,是你們啊,我們見過面的,還記得我不?”

  也不知道這是誰,陳霜降直覺地就退后了一步,春燕大著膽子認真看了一會,很有點驚喜叫了一聲,又轉過頭對陳霜降解釋:“是你啊!奶奶你不記得了,這就是那賣雞的小販,我們的小雞還是他送的。”

  隱約還記得這個事情,只不過陳霜降還真記不起小販的樣子,只覺得那小販口齒伶俐,很是討人歡喜。

  這勉強可以算是久別重逢吧,只不過這樣的重逢還真讓人歡喜不起來。

  陳霜降向那小販問了幾聲,只不過小販他自個對情況也不大清楚,只說連王的軍隊都已經到江縣了,這打起來,刀劍無眼的,能逃還是趕緊逃吧。

  在那賣雞小販走之后,陳霜降的臉色沉了下去,她跟何太爺一樣,一直舍不得離開才堅持到了現在,只不過真要糟糕到了那種地步,那就不能不放棄了。賣雞小販的說法也只是道聽途說,有幾分準還說不定,但是連王的軍隊已經打進江州,那應該是一定的,陳霜降就算是再舍不得,也開始悄悄地做起了逃難的準備。

  從小販來過之后,春燕就一直惶恐不安,心事重重的樣子,陳霜降還以為她這是在擔心,只不過她自己也忙的很,所以也沒有空去問春燕,更沒有空去安慰。

  但是第二天一早起來的時候,陳霜降就發現春燕不見了,常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也沒有見到蹤影,當時陳霜降就感覺有些不好,回房間翻了一下,果然藏在床底下放錢的盒子被倒空了,廚房里面的吃食也被卷走,只在角落里面留下了幾塊年糕。

  跟春燕相處好幾年了,怎么都處出感情來了,說傷心那是難免的,只不過也沒時間留給陳霜降傷心了,也不知道從哪里傳來一些轟隆隆的響聲,沉悶悶地一直敲在人心底里。陳霜降覺得不放心,爬上屋頂,遠遠地看到一陣煙塵火光,從縣城方那方向照射過來,映紅了半天的天空。

  這是著火了,好一會的功夫,陳霜降才反應過來,肯定是有人放火,不然青天白日的根本不可能會起這么大的火,打仗了……

  幾戶是連滾帶爬地跑了下來,陳霜降趕緊把院子里的舊板車推了出來,匆匆跑進去跟何太爺說了聲:“連王打過來了!”

  幸好包裹什么的都是平常準備好的,陳霜降一拎起來扔到了板車上,情急之下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居然硬生生地把何太爺連著棉被整個抗了起來,抱著放到了車上,再把何如玉放在了何太爺邊上,陳霜降就拉著車,急匆匆地跑了起來。

  這火光太盛,幾戶方圓幾十里都能看到,拉著板車出門之后,陳霜降就碰上了不少同樣是攜家帶口到處逃竄的人們。

  茫然地跟著跑了一陣,都快到村口了,陳霜降才突然想起來,她這是要去哪里,能去哪里呢?

  問何太爺,何太爺也沒有了主意,想半天才說:“往南走吧。”

  往北是連王,往南是司馬家,對于陳霜降來說司馬家是比連王要好得多的選擇了,所以陳霜降也認同了何太爺的說法,停下來,辨別了方向,慢慢地找路往南走去。

  也不知道連王的軍隊究竟到了哪里,但是總是很近了,聽說軍隊行軍都是很快的,而且還有馬,陳霜降怕被追上,也不敢停,拉著板車拼命地跑了一天。

  一直到天全黑,陳霜降實在是跑不動,這才停了下來。

  顛簸了一路,何太爺腿腳又不方便,又要抱著何如玉,又要用力抓緊扶手,也不輕松,臉色難看的很。

  陳霜降把地面整了一下,勉強弄得干凈一點,把何太爺何如玉抱了下來,天這么黑,她也沒處去找吃的,幸好出來的時候順手把年糕揣了出來,切得薄薄的,也可以撐上好幾頓了。

  “有點硬,如玉你慢慢吃,多嚼一會。”陳霜降咬著年糕,覺得這東西雖然管飽又經放,就是實在是太硬了一點,她又忘了帶火石,想生火烤一烤都不行。

  現在這是在逃難,自然是不能講究那么多,大人倒還好,何如玉很乖巧地捧著年糕片,小老鼠一樣一點一點地啃,但是畢竟年歲還小,被哽住了喉嚨,憋得小臉紫紅才咽了一口下去。

  越是乖巧越是讓陳霜降覺得心疼,就放下年糕跟何太爺說了一聲,又對何如玉說:“如玉乖乖在這里跟爺爺一起,嫂子去找點水來。”

  “嗯。”何如玉點了點頭,伸手拉住了何太爺的衣角,示意自己會很乖,陳霜降這才放心了。

  從小大到,陳霜降所到過最遠的地方就是縣城,平常也就是在附近的一兩個村子里面來回,她這么情急地跑了一路,早就不知道到了哪里了,不由有些茫然。想了一下,陳霜降倒還記得剛才過來的時候隱約有看到過小河的,找了一塊地勢高一點的地方四處看了一下,不一會就看到了那一條河。

  那小河離得倒不遠,快走上幾步也就一會的功夫,陳霜降也渴極了,捧著水喝了好幾把,才覺得喉嚨口里那種煙熏火燎的灼熱下了去,想著呈一點回去,陳霜降才發現自個沒有帶上裝水的器具。在附近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只破了口的小陶缸,沖刷干凈了,就裝了水,抱著往回走。

  還沒有等走到她放板車的地方,陳霜降就聽到了一陣吵鬧聲,有何太爺的怒斥聲,也有何如玉不甚清楚叫著爺爺聲,更有一些陳霜降根本不認識的聲音。

  這是出事了?陳霜降覺得自個的心頭猛地一跳,居然也沒有感覺到什么害怕惶恐之類,很冷靜地把陶缸放了下來,折了一根樹枝,然后小心地靠了過去。

  找陶缸的時候陳霜降耽擱了一點時間,去的有點久,何如玉有些怕,就不停地扯著何太爺的衣角,她從小就跟陳霜降春燕一起過,心里面早就把她們當成了最親近的人,春燕突然不聲不響的消失了,陳霜降告訴她,春燕回家住上幾天就回來。何如玉雖然到現在說話還不大利落,只是這丫頭心思敏感的很,隱約地就覺得春燕是再也不會回來了,陳霜降這一去又去的有點久,何如玉就感覺到了強烈的不安。

  一開始何太爺還和聲安慰著何如玉,時間一久,何太爺也覺得有些不安了,陳霜降去的也未免也太久了,是遭遇到什么事,還是打算拋棄了這一老一小兩個包袱?

  說起來何金寶不愛,何夫人不疼的,陳霜降嫁進何家的這幾年基本也沒有享受過什么福,反而是伺湯候藥,一個人硬是抗起了何太爺何如玉這兩個根本不屬于她的責任。

  想到這里何太爺也有些黯淡地想,要是陳霜降真的就這么一個人走了也好的,對于何家她還真的是仁至義盡了,只是她好像是什么東西都沒有帶上,也不知道她以后能怎么辦?而且自己倒好,一大把年紀了,死了也不算虧,只是苦了何如玉,才這么點的丫頭啊。

  何太爺握住了何如玉的手,想著為了這個孫女,他也該振作一點的,正想著,忽然聽到一陣踩在落葉上的沙沙聲音,還以為是陳霜降回來了,回頭一看,卻是兩個不認識的男人,看樣子似乎也是因為打仗逃難出來的。

  看到只不過就是一老一少,那兩個男人交換了一下奇怪的眼色,然后那視線就停留在了板車上,那一床半新不舊的棉被在這樣寒冷的冬天看起來格外的吸引人。

  也不吭一聲,那兩男人就跟餓狼一樣對著棉被撲了上去,一邊還說:“找找看,有沒吃的!”

  “你們干什么,還不住手!”何太爺一著急就去拉扯了幾下,沒拉動反而是被推了一下,差點沒栽到泥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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