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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尚未亮,在嚴寒籠罩的城池中,起早的商人和差役已經在大街上露出了蹤跡,不少人家的燈已經亮了,四更時分,張煥府上也有了動靜,廚子開始做早飯,粗使下人開始清掃夜物,主婦裴瑩也早早起了床,忙碌地安排著新的一天,今天是張煥回到隴右的第二天,他需要聽取手下重臣的述職報告,也要了解目前各地的實力對他將來發展的支撐,五更時分,就在裴瑩派丫鬟請張煥起床時,意外卻發生了,張煥一早便出門去了,連崔寧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張煥在不到四更便悄悄從后門離開了府第,他在十幾名親兵的護衛下來到金城郡城西,這里是金城郡普通民眾的聚居地,在城西南還有大片生活在底層的貧民區,天剛麻麻亮,他來到了一條叫吳東巷的小街,幾名親兵拿著一本冊子挨家挨戶地查找。
“都督,這里有一家。”一名親兵找到了冊子上的第一戶,吳東巷里一共住有七家軍戶,其中有三戶人家的子弟同時在張三城守捉戰中陣亡,張煥打量了一下這戶人家,三間舊瓦房,低矮的泥墻、被風吹雨打顯得發白的院門,一株凋零的老杏樹,這里每家每戶都沒有什么門牌,每家每戶的特色便是它們各自的招牌,這一戶人家的特色便是這株老杏樹,是吳東巷中獨有的一株。
但張煥心里卻隱隱感到一絲不安,這里是陣亡士兵張孝平的家,按理,張孝平陣亡的消息早就應該傳來。但這里卻沒有半點傷痛的影子,一切平靜如舊,難道他們還不知道張孝平已陣亡了嗎?張煥見旁邊地側房上已經冒出青煙,知道主人已經起床了,便向親兵使了一個眼色。
一名親兵上前用勁敲了敲門,片刻,院子里傳來了顫巍巍的腳步聲,門吱嘎!一聲開了一條縫,出現了一張蒼老的臉龐,這是一個六十余歲的老人。背已經全駝了,拄著杖,他見門口站著十幾名官兵,不由一怔,隨即眼中露出了一抹深沉的哀傷。
“你們找誰?”他的聲音嘶啞而蒼老。
李定方上前一抱拳道:“老丈,我們都是張孝平的弟兄,剛從安西回來,特來看看他的家人。”
“哦!你們快快請進。”老人連忙將門拉開,讓眾人進來。在門打開了一瞬間,張煥一眼便看見了掛在房檐下一束白幡,他的心略略放下了,如果老人還不知道自己兒子已陣亡,自己都不知該如何開這個口。
眾人進了院子,這是一個極為簡陋的小院,在院子一角種了幾架豆角和一蔓南瓜。還有就是一只石磨,其他便再無什物,張煥見房間里昏黑,便對老丈笑道:“我們只問問情況便走,就不進屋了。”
“那真是怠慢你們了。”老人艱難地從屋里取出兩只胡凳,一名親兵連忙上前接過,給都督坐下,老人也坐了下來,他老眼昏花,這才發現張煥沒有穿軍服。而且還是這幫軍人地頭。
“你是憑著豐富的人生經驗。老人隱隱感到眼前這個穿著青袍的男子恐怕不是一般人。
張煥欠了欠身便道:“我是軍中的行軍司馬,特來了解陣亡將士的撫恤情況,隨便找了幾家,您就是第一家。”
聽到撫恤二字,老人的嘴唇開始劇烈抖動,眼角滾出了兩顆渾濁的老淚,他克制不住內心的悲哀,忽然捂著臉無聲地飲泣起來。張煥默默地注視著老人枯樹皮般的手背。心中也充滿傷感。
良久,等老人地情緒略略平靜。他才問道:“老丈一共有幾個兒子?”
老人擦去眼角淚水,緩緩道:“我一共生了五個兒子,三個早夭,只剩下二郎和五郎,孝平就是五郎,前年從的軍,沒想到竟陣亡在安西,唉,是命啊!”
說到這里,老人嘆了一口氣,又指了指屋內道:“接到五郎陣亡的消息,他娘悲傷過度,也病倒了,發的撫恤金全都用來抓藥,也不見什么起色。”
張煥的臉色異常嚴肅,他點了點頭鄭重地說道:“老丈請放心,張孝平娘的病我們會替她治好,他為國殺敵而陣亡,我們會替他贍養父母。”
停一下,他又問道:“剛才聽老丈說已拿到了撫恤金,我想知道實際上拿到了多少?”
“這有點難說,我們拿到三十貫,也有人家拿到四十貫,還有人家拿到了五十貫。”
張煥的臉立刻沉了下來,“這是為何?不是說士兵地首筆撫恤金一律五十貫嗎?”
“是五十貫,不過還有些選擇。”老人連忙解釋道:“一口棺木和一塊墳地折合十貫,五畝地的補償折合二十貫,我多要了五畝地,所以只拿了三十貫,這不,二郎去隴西看地去了。”
想到自己終于有十五畝地,總算可以給二郎娶親了,還有自己的余生也有官府給糧米養活,張老漢的臉上微微露出了一絲笑意,他連連擺手道:“夠了!夠了!我已經心滿意足。”
但張煥的臉色卻陰沉到了極點,他一回頭,冷聲問李定方道:“這是怎么回事,棺木也要算錢,還有,土地不是追加的撫恤嗎?怎么也要占去二十貫?這件事你可知道?”
“屬下不知!”李定方戰戰兢兢答道。
張煥忍住氣,又問老漢道:“張孝平的遺骨可下葬了?”
張老漢一怔,遲疑地說道:“五郎的遺骨不是還在安西嗎?沒送回來,怎么下葬。”
“什么!”張煥終于暴怒了,他騰地站起來,胡鏞好大的膽子,除了疏勒戰役陣亡將士的骨灰是自己帶回來外。其余將士地骨灰早就派人送回,胡鏞居然還沒有將它們送回家,張煥克制住心中強烈地憤怒,又沉聲問道:“除了張孝平,其他陣亡將士的遺骨都送回來了嗎?”
張老漢搖了搖頭,“別人我不知道,但吳東巷的街坊都和我一樣,還沒有拿到遺骨。”
寒風凜冽,刺骨的北風直往領口和衣袖里鉆,天色已經清明。金城郡刺史唐獻堯正組織民夫清掃路面的積雪,張煥騎在馬上,陰沉著臉緩緩向節度使行轅而去,他心中極為惱怒,他曾再三叮囑胡鏞要撫恤好這次安西戰役的陣亡將士,但今天暗訪的結果卻讓他大失所望,就算陣亡將士的骨灰遲遲沒有送回家是有什么考慮,但在撫恤金里變花樣卻是他不能容忍,如果只是想省錢那改掉也就罷了。可若是涉及到貪瀆,他可就要開刀殺人了。
這也難怪,軍隊是他張煥創業之本,如果沒有強大地軍隊做后盾,誰會將他放在眼前,甚至他早灰飛煙滅了,尤其是現在。大唐將要發生內亂之時,手中地軍隊就為重要,他本來是打算利用安西戰役地機會來激發百姓們新一輪地參軍熱潮,為他解決戍邊問題、解決爭奪中原時兵力不足問題,可撫恤的變味極可能會使他的計劃落空。
戰馬轉了一個彎,走上了五泉大道,前方不遠處就是節度使行轅,節度使行轅實際上就是隴右政務院,隴右、朔方、河西、蜀中、漢中、山南等地一應倉谷民政等雜事,都集中在此辦理。節度使行轅是前幾年新修。占地頗大,分布了十幾座氣勢雄偉的建筑,共有二百多名官員在里面公務,戒備也十分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一般人不得入內,須憑腰牌或者七品以上官員的簽單才能進入。
此刻大門外的空地上稀稀疏疏地停了幾輛馬車,已經有一些官員早早地來辦公了。里面不準行馬。張煥便翻身下馬,將韁繩扔給了親兵。他快步走進署衙,值勤的士兵們立刻挺直了腰板,給都督見禮,盡管這里實際上是長史胡鏞主持局面,但張煥的房間仍然是在正樓中右邊第一間,每天都有人來收拾打掃,使它一塵不染。
由于昨天張煥返回隴右,故一早便有差役來給房間通風透氣,并點燃了火盆,焚了一爐香,房間里十分溫暖。
張煥來到自己房間,脫去外袍坐了下來,時間還早,他便隨手翻閱桌上地幾本奏折,可心里還在想著張老漢的話。
“打仗哪能不死人,關鍵是要讓人心甘情愿去死,請這位官爺替我轉告張都督,得了民心也就得了軍心,得了軍心也就不怕什么皇帝太后,只要給老百姓一塊土地,給大家一口飯吃,大家就會拎著腦袋來為張都督賣命。”
張煥吐了一口悶氣,自古以來王朝的更替興亡,根子就是出在土地之上,土地牽涉到無數階層的利益,哪是這么好容易解決的,眼下只能用官田先來解決兵制問題。
他心里想著,眼睛卻在翻看手中的奏折,不知不覺,他漸漸被奏折中的內容吸引住了,奏折是蜀郡刺史陳少游上奏給朝廷,他手中這一本是陳少游抄送地副本,昨天剛剛送來,奏折里說蜀中因朱之亂使得人口大減,尤其是富戶滅門者不計其數,使蜀中出現了大量的無主之地,有數十萬頃之多,陳少游便建議將這些土地收為官有,將來可作為朝中官員及皇室永業田的封賞之用。
“大膽!”張煥狠狠一拍桌子,砰!地一聲巨響,將茶杯驚得跳了起來,他站起身,虎著臉對親兵道:“你們馬上去將胡鏞、杜梅、賀婁無忌、羅廣正給我找來,一刻也不得耽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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