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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煤窯亂像

  雖然有點機心,但看在鞏永固是忠臣,又是自家姑父的份上就不計較了。

  鞏永固堅不起身,朱慈烺沒有辦法,只能站著勸道:“姑父,不必太自責,你私開小煤礦雖有不妥,但情有可原,只要你誠心悔過,我必向父皇上書,請他赦免于你。”

  好說歹說,好不容易才把鞏永固勸了起來。

  鞏永固在繡墩里坐下,耷拉著頭,一句話不說。

  歷朝歷代,大明的駙馬爺是最不好做的,一旦做了大明的駙馬,不但本族之人不能再做官,駙馬本人也只是一個虛職,除了朝廷的俸祿,再不許有其他的收入,這和前朝很多駙馬當官又做生意,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情況,完全不同。

  鞏永固好讀書,負才氣,善騎射,喜歡結交朋友,這樣的人一般都是仗義疏財的性子,又有駙馬的名聲,真有人求到他的門下,他絕不會拒絕,哪怕就是節衣縮食,他也會把面子撐下來。

  駙馬府入不敷出也就很正常了。

  “姑父,能跟我說說,西山小煤窯的情況嗎?”朱慈烺溫言問。

  “唉,還說什么,臣利益熏心,罪不可赦。”

  “姑父不必自責,我詢問西山小煤窯,并不是為了你。”

  鞏永固抬起頭,疑惑的看向朱慈烺。

  “我是為了國事,希望姑父能如實相告。”

  朱慈烺嚴肅的表情讓鞏永固心頭一震,于是不敢隱瞞,將西山小煤窯之事一一說起。

  他經營小煤窯剛不過一年。

  只聽了三五句,朱慈烺就吃驚:“你說什么?朝中勛親已經有三年沒有領到俸祿了?”

  “是。”鞏永固苦笑:“朝廷最后一次發俸祿是崇禎十一年,這三年朝廷困難,府庫空虛,大家都理解,雖然拖欠,但沒有人向戶部催要。”

  為勛親們發俸祿的是太倉庫,也就是國庫。

  這些年剿匪的軍餉都湊不夠,像鞏永固這種看起來非常有錢的駙馬爺,太倉庫當然就更是不會發放了,作為駙馬的鞏永固也無法拉下面子去討要,一欠三年也就沒什么好奇怪的了。

  鞏永固一講就是半個小時。

  他是當朝駙馬,是見過市面的人,崇禎對他也頗為信任,經常會召到他宮中談論一些事情,今天朱慈烺一口一個姑父,紆尊降貴的和他對面而坐,絲毫不因為他忤逆朝廷的旨意,在西山之上私開小煤窯而有所芥蒂,他心中又感動又慚愧,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將西山小煤窯的事情,全部說與朱慈烺聽。

  比起孟文龍,鞏永固知道西山小煤窯更多的機密。

  朱慈烺聽的心驚。

  三年沒有發俸祿,那些百年傳承,世代有積蓄的勛貴家族還好,像鞏永固這種冊封不過十幾年,根基淺薄的勛貴,在斷絕朝廷俸祿的情形下,雖然不至于揭不開鍋,但生活卻也不是外界想象的那么美好,為了增加收入,不得不踏入商界。

  和百姓們經商不同,勛貴們經商都需要有一個白手套。

  朱慈烺也一樣,他和趙敬之集資成立“京惠商行”,說白了,趙敬之就是他掩人耳目的白手套。

  鞏永固的白手套是京師商人牛靖。

  “臣和牛靖五五分成,先期投資和日常生產由他負責,朝中事情由臣打點。”鞏永固說。

  明代生產力落后,小煤窯如同挖井一般,全靠煤礦工一鐵鍬一鐵鍬往外刨,刨夠一簍子后掛繩子上吊出來,一口小煤窯,幾十個工人,一天的產量不過幾千斤。據《檐曝雜記》的作者、清代歷史學家趙翼記述,清代煤價每塊三文,重量是二斤十二兩。而幾年之后,每塊的價格雖然還是三文錢,但煤塊的重量卻只有一斤多了。

  明末的煤價應該和清初差不多,大約在三文錢左右。

  一天幾千斤,也是不少的收入了。

  照鞏永固所說,西山小煤窯大約有十多處,房山多一些,大約有二十處。

  此外,西山和房山各有一座戶部經營的“國有煤礦”,是京師附近所有煤礦中,朝廷唯一準許開采,被朝廷承認的兩處煤礦。

  明史有載,萬歷年間,內官監監官王朝奏開西山煤窯,每年變價五千兩,年終解進,一年有五千兩的利潤交給皇帝,但實際的利潤應該遠遠不止這個數目。萬歷之后,朝廷廢除礦稅,撤回廠監,西山煤窯由戶部接手,這些年每年能上交多少利潤,朱慈烺不知道,不過猜想一定不會超過五千兩的數目。

  “殿下,去年年終,田生蘭一共給了臣五千兩銀子。臣愿變賣家產,全部交給朝廷。”鞏永固最后說。

  朱慈烺搖搖手:“不急,剛才你說,西山附近最大的小煤窯是定國公徐允禎開設的?”

  “是。”鞏永固回答:“徐允禎是最早在西山私挖小煤窯之人,和他合作的是山西商人田生蘭。”

  田生蘭,工部尚書魏藻德的老丈人,朱慈烺從蕭漢俊那里已經聽到過這個名字了。田生蘭的生意做的還真大,不只向工部戶部的供給大量的鐵料和煤料,在西山小煤窯的事情上居然也插了一腳。

  這家伙,哪都有他。

  “這么多年,朝廷就毫無所悉,難道就沒有言官彈劾過嗎?”朱慈烺問。

  “有,兩年前有言官彈劾,皇上令順天府查核,但徐允禎提前得到消息,遣散工人,礦井用樹枝遮蓋起來,西山那么大,順天府根本查不到,最后不了了之。”鞏永固說。

  朱慈烺心中明白,就算真查到了,也不會礙著徐允禎分毫,徐允禎不會承認,只會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田生蘭的頭上,田生蘭雖然承擔了罪責,但有徐允禎上下為他活動,最后肯定能獲釋,這也是商人要和權貴們合股的原因。

  “戶部掌控的兩座煤窯,一天能產多少煤,利潤如何?姑父你知道嗎?”朱慈烺問。

  鞏永固搖頭,隨即又補充:“這兩處煤窯的礦工都在五百人以上,使用的都是死囚和罪犯家屬,用來不惜命,產量更高,利潤也應該更多。但具體多少,臣就不敢斷言了。”

  朱慈烺點頭道:“明白了。姑父,實話對你說吧,我已經準備上書父皇,清查西山和房山兩地的私人小煤窯了,該怎么做,你應該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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