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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章 壕溝決戰(9)

  所以李巖始終認為,利用絕境,激發闖營將士的求生欲望,死中求生,打敗朱家太子的大軍,是必要之賭,也是闖營的最佳選擇。因松錦之敗,現在是大明朝廷最虛弱的階段,只要打敗了朱家太子,整個中原就是闖營的了。

  得中原者得天下。

  就像項羽當初破釜沉舟、打敗秦軍一樣,一戰之后,秦軍一蹶不振,再無法應對諸侯的造反。

  項羽一戰而平定天下。

  闖營原本也有機會一戰平定中原。

  可惜啊,李自成格局太小,他最在意的是自己的性命,為了自身的安全,他不肯冒險,同時卻又將數萬弟兄的性命棄之如敝履。

  歷史上,在山海關大敗、一路逃竄的過程中,李自成并非沒有穩住陣腳、憑借堅城固守的機會,比如太原,大同,最可惜的其實是襄陽,當時駐守襄陽的白旺猶有將近十萬的精銳,且民心安定,加上跟隨李自成的本部,田見秀高一功等人的側翼,在襄陽最少可以聚集到三十萬人馬,足可以和建虜爭鋒。

  但李自成卻被建虜殺怕了,棄襄陽而走,白白將控制江防的襄陽交給了建虜,而后建虜輕而易舉的渡江,李自成本人則在九宮山為農民所殺,如果當時李自成能固守襄陽,歷史必將重寫,他本人和南明都不會那么快就覆亡。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李自成有極深的流賊性格,遇上強敵就想要流竄,缺乏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決戰勇氣。

  回到現在。

  心灰意冷之下,李巖對李自成已經失望了,他想要陪劉宗敏一起斷后,和官軍、和朱家太子做一個了結。

  但劉宗敏看出了他的心思,不同意。

  李巖有很多話想要和劉宗敏,但又不忍再刺激劉宗敏,只能將吐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地又咽了回去。

  親兵為劉宗敏牽過戰馬,在兩名親兵的攙扶下,他艱難的跨上戰馬,握緊了馬韁,目光看向李巖“李公子,額要向你道歉,昨天額悄悄罵你婦人之仁、娘求的為流民炮灰之事)。你可不要介意啊,額一直都很尊敬你,因為你李巖是一個有擔當,講義氣的漢子。”又朝紅娘子笑“妹子,你回來,老劉還沒有請你吃酒,為你接風洗塵,對不住了。”

  紅娘子噙著淚水點頭“總哨客氣了。”

  劉宗敏強撐著身體,嘿嘿一笑,撥馬向前,來到李自成的身邊。

  李自成用獨眼深深望著他。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或許,以他們的關系,已經不需要用言語交流了。

  稍傾,一起轉頭,目光看向對面的官軍大陣。

  雙方廝殺正烈,箭矢在空中亂飛亂舞,鳥銃聲砰砰不停,忽而一聲巨大的聲響,那是官軍的一發炮彈落到了后方的闖營步兵陣中,掀起一片血肉,最少造成到了三到四人的死亡今日決戰,官軍火炮并不多,零星的小炮雖然對闖營造成了一定的傷害,但猶在可承受范圍之內,倒是官軍的鳥銃對闖營士兵的傷害超出了李自成的估計。

  官軍大陣的右翼,一名渾身是血的赤膊壯漢揮舞鑌鐵長刀,大呼而戰。闖營士兵根本無法靠近他。

  劉宗敏恨恨道“虎大威那小貓。今天得意了啊。”

  若他沒有受傷,豈能容虎大威猖狂?

  李自成望著他,獨眼里有送亡的傷感“劉體純會留下,額令他堅持兩個時辰,兩個時辰后他就可以撤退。”

  劉宗敏點頭,然后緩緩抱拳“請令!”

  李自成道“準。”

  劉宗敏抬起右手,對左右親兵“吹號!”

  斂去笑容,臉色堅毅,這一瞬間他又變回了那個殺人無數、冷面無情的總哨。

  “嗚嗚”

  震懾人心的號角聲再一次響起。

  這是騎兵出擊的命令。

  聽到命令,劉體純拔出長刀“殺”

  馬蹄如雷,四千多闖營騎兵左右分開,向官軍左右兩翼卷去。

  劉宗敏立馬中軍,緩緩前行,親衛騎兵舉著那一面黑色的“劉”字將旗跟了上去,將他身影掩埋在黑色大旗和滾滾煙塵之中……

  當劉宗敏離開時,李自成眼眶發紅,眼角有淚水滴下,但當撥轉馬頭之時,他表情就已經恢復了冷酷,獨眼里滿是兇狠。

  他的“闖”字大旗依然還留在原地,并有一千步兵護衛。

  李巖、紅娘子、牛金星和宋獻策,連同李自成親衛的一千騎兵,一起離開。李巖和紅娘子不住的回頭,想要記住劉宗敏最后的身影……

  代天巡狩的大纛之下。

  太子朱慈烺一直舉著千里鏡,目不轉睛的盯著對面的闖字大旗,相隔兩里,正是千里鏡最佳的觀察距離,所以他清楚的看到了闖字大旗下的那些混亂,看到了劉宗敏被眾人包圍、披甲上馬,和李巖、李自成不知道在說著什么。

  “劉宗敏這個大寇,究竟在做什么呢?”心里忍不住嘀咕。

  “報”

  馬蹄聲急促,探馬送來了最新的軍情探報。

  朱慈烺打開一看,原來是董朝甫送來的,只看了幾行,他臉色就驟然大變。

  “怎么了殿下?”吳牲問。

  朱慈烺將信箋遞給他“武家莊遭到流賊攻擊,流賊聲勢浩大,旗幟眾多,還有大炮相助,看起來很是那么一回事,但董朝甫摸近后才發現,其兵并非什么大軍,乃是一群十三四歲的娃娃兵組成的疑兵,人數不過兩三千,領兵者,乃是李過的義子李來亨!”

  “聲東擊西?”吳甡臉色大變。

  朱慈烺點頭“不錯,武家莊遭到攻擊,必然會向中路的馬進忠楊軒求援,如果馬進忠派出援兵,而這時闖營真正的主力卻攻擊北面的下馬莊,真假消息難辨的情況下,馬進忠必然是左支右絀,難以派兵支援下馬莊。”

  吳甡大急“董朝甫應該立刻報給梁以樟和馬進忠知道!”

  “派人去報了,”朱慈烺皺著眉頭“但恐怕已經來不及了。武家莊距離下馬莊將近四十里,援兵到了武家莊,再想要回頭去救援北面的下馬莊,根本趕不上。”

  “只要闖賊不走就趕的上……”吳甡道。

  但他話沒有說完,就聽見對面闖營大陣忽然傳來震天的號角聲,不是一只兩只,而是十幾上百只的號角一起吹響,好像所有闖營士兵都是吹號。“嗚嗚”聲音震動天下,將人的耳膜都震得嗡嗡作響。接著就聽見闖營中軍爆發出了一聲聲驚天動地的喊殺聲,“殺,殺,殺”馬蹄踏動大地,一直按兵不動的流賊騎兵猶如是決堤的洪水,分成兩隊,向官軍傾瀉而來。

  而亂軍之中,中間那一面黑色大旗尤其顯眼。

  “闖賊要跑了!”

  沒有用千里鏡,朱慈烺立刻就看破了李自成以攻為守、以攻撤退的意圖。

  一瞬間,他腎上腺的分泌就到達了頂峰,臉色漲紅,想著絕不能讓李自成逃走,小袁營的壕溝很可能會被李自成的騎兵偷襲,一旦李自成脫離戰場,就有可能會越過壕溝,逃脫生天,于是嘶吼道“李順在哪?我怎么聽不到他的炮聲,令他開炮,不必管步兵,全力轟擊流賊的騎兵!”

  “是!”

  其實李順的十門青銅小炮一直不停的在轟擊,但因為嗚嗚地號角和咚咚咚的戰鼓實在是震耳了,壓過了他零星的炮聲。二十門佛朗機炮都已經打的火熱發燙,只有十門青銅小炮因為散熱好,猶能連續不停的發射,得了太子的命令,李順立刻調整炮口,對準了沖鋒而來的流賊騎兵。

  引線冒著青煙迅速燃進了炮膛。

  “轟轟轟……”

  十門青銅青銅小炮同時咆哮起來,白煙冒起,火光閃現中,一枚枚四磅重的鐵彈從炮口呼嘯而出,挾帶著刺耳的尖嘯砸向沖鋒而來的流賊騎兵,因為是沖鋒,陣型拉的比較開,又是高速移動中,所以并不是每一枚鐵彈子都能擊中目標,但只要是擊中了,或者是被彈起的鐵彈子波及到了,馬上的騎兵必然是人仰馬翻,血肉橫飛……

  見流賊騎兵沖擊的勢頭稍有遏制,朱慈烺立刻命令“搖旗!命左良玉虎大威立刻出擊,不惜一切擊潰流賊騎兵,追擊闖賊。再擂進軍鼓,步兵方陣全力向前,用最短的時間擊潰流賊步兵!”

  “咚咚咚咚”

  鼓兵得命,立即擂動牛皮大鼓,加快節奏,鼓點疾如爆豆。

  信號兵搖動旗幟。

  其實在這之前,闖營步兵的攻擊就已經漸漸乏力,官軍已經可以反擊了,但吳甡和朱慈烺都認為,闖賊步兵還不夠疲乏,還可以再等一等,現在顧不了了。

  聽到鼓聲,在一線奮戰的各級將士立刻明白了太子的意圖,精武營和左柳營以大盾為墻,在規律的鼓點中,反守為攻,嘶吼著,步步向前,山一樣的向流賊壓去。左良玉部的步兵和虎大威步兵同樣展開了反擊。憋屈了很久的官軍,瞬間就爆發出了強勁的戰斗力。闖營步兵沒想到官軍會忽然反擊,一下被殺了一個措手不及,不過他們都是闖營老賊,很快就穩住了陣腳。劉芳亮和黨守素在陣中分別呼喊,鼓舞士氣,聚攏人馬。

  騎兵出擊的命令傳到右翼時,早就忍耐不住的虎子臣第一個縱馬沖了出去,揮舞長刀,還牽了父親的戰馬在身后,一口氣沖到步兵方陣,沖到虎大威的身前,大呼“父親,快上馬!”

  一身是血的虎大威翻身上馬,依然赤膊,揮舞著鑌鐵長刀,向流賊騎兵殺去。

  幾乎同時,左良玉的騎兵也殺了出來,兩翼齊飛,向沖上來的闖營騎兵包抄而去。

  騎兵都是雙方最依賴的精銳,這一番的搏殺真可謂是天崩地裂,日月無光。兩軍相交之時,血雨驚起,戰馬長嘶,無數的騎兵落馬,刀光閃爍之間,被敵摘去了腦袋,或者是被沖擊的戰馬踏成了肉泥。

  虎大威望見流賊騎兵后面的黑色大旗,興奮的大吼“劉宗敏在后面,殺啊,殺劉宗敏”匹馬當先,向劉宗敏殺去。

  下馬莊。

  李過率領兩千騎兵忽然出現在壕溝之前,奔馳來去,向對面傾射箭雨,即便后來小袁營的弓箭手各就各位,展開反擊,密集的箭矢向他們撲面而來,噗噗噗噗,無數騎兵中箭落馬,給他們造成了重大傷害,但李過依然不下令撤軍,依然命令眾軍繼續堅持。

  唯一的目的,就是要為步兵爭取時間。

  弓箭對射之中,后方的步兵終于來到了。

  在負土的士兵之前有舉著盾牌的盾牌手和掄著大斧的開路兵,他們的任務是砍伐并拔除壕溝之前的拒馬和鹿角。

  “射步兵,射步兵”

  劉玉尺察覺到了流賊的意圖,大聲呼喊。

  嗖嗖嗖嗖。

  密集的箭矢向流賊步兵射去,雖然有盾牌的衛護,但開路的斧兵和負土的后進,在小袁營的箭雨覆蓋之下,還是成片的倒下劉玉尺知道己方兵弱,搏戰能力和闖營差的太遠,因此從一開始就在壕溝沿線布置了大量的弓箭手,囤積了大量的弓箭,這也多虧了李自成中牟修整的命令,不然他們也沒法在短時間之內湊到這么多的箭矢。

  軍令之下,弓箭手們拼命的射箭,給闖營造成了巨大的傷亡,但闖營士兵也是豁出去了,在李過的督戰下,死戰不退。弓箭手張弓還擊,盾牌手護衛著開路兵拼命砍伐壕溝邊的鹿角和拒馬。

  壕溝太長,總有防守薄弱的地方,很快就有一片區域的拒馬和鹿角被拔除了,負土的闖營士兵轟然而上,將土石投擲到壕溝之中。

  劉玉尺大急,調集精兵強將,親自到缺口處坐鎮,又嘶吼“朱成炬呢?怎么還不來?”

  “三當家……喝多了。”那個去通知朱成炬的小掌盤膽戰心驚的回答。

  劉玉尺氣的差點吐血,什么時候,居然還能喝多?勇武不是他的長項,朱成炬才是他小袁營唯一的勇將,一旦闖賊士兵填出一道壕溝,殺將過來,非朱成炬不能抵擋。

  但現在朱成炬卻醉了。

  “用盡一切辦法將他弄醒一刻鐘他醒不了,就把他的腦袋給我砍來!”

  事危急,劉玉尺拔劍沖到前方,一邊組織長槍手盾牌手在流賊可能突破的區域列陣,一邊期待著援兵能早些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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