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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2章 新氣象

  皇帝興奮,座中的勛貴們自然也都配合,每個人都是盡興,不過倒也沒有人敢真醉。

  勛貴百態,朱慈烺都收在眼里,除了嘆息,他再無其他評語。

  子時,新年來臨的鐘聲敲響后,勛貴們依地位尊卑向崇禎帝恭賀新年,崇禎帝賞賜禮物,殿內的守歲宴才算是結束。

  除夕夜,朱慈烺不回太子府,而是留在宮中住宿。

  一天的折騰下來,他是真累了。

  但只睡一個多時辰,就被唐亮喚醒,準備大年初一的大朝會。

  大朝會是重大節日才有,從皇帝到官員都要盛裝出席,太子自然也不例外,尤其大年初一的大朝會最是隆重,今日朱慈烺的穿戴比平日要重兩三斤,只頭上的冠冕就有兩斤重。

  在皇極殿,朱慈烺和崇禎帝一起接受群臣的祝賀,從殿中往殿外看,東方光亮乍現,燈籠通明,大明群臣百官加上充作儀仗的錦衣衛官兵,還有負責禮儀的光祿寺官員,大約超過了三四千人照史書記載,這還是少的了,當初太祖、成祖時,參加年初一大朝會、向皇帝拜年的人員都曾經超過上萬人。

  大朝會氣勢磅礴,只看朝會,還以為大明還在盛世之中呢。

  勛貴官員叩拜之后,外地藩王派人向崇禎帝祝賀并敬獻禮物。朱慈烺注意傾聽,沒有聽到秦王的名字,也沒有見到秦王的使者,雖然崇禎帝壓住了處置秦王的奏疏,也沒有流露出秦王的處置意見,但朱慈烺卻知道,秦王這一次絕對是在劫難逃。

  按照禮部官員制定的程序,崇禎帝對這些向自己表示效忠的臣子和藩王進行回賜,以認可他們對于皇權的忠誠。

  今日大朝會只講禮儀,不議事,即便如此,大朝會結束之時,殿外的太陽也已經升上了半空。

  崇禎帝會到后宮,接受皇子和后妃們的祝賀。然后又帶著三個皇帝和兩個小公主去恭賀鄭太妃新年之喜,最后又去仁壽宮見過皇嫂張氏,向她拜年,這中間,太子朱慈烺帶著兩個弟弟和妹妹,好一番的叩頭,感覺膝蓋都快要酸了。

  當然了,壓歲錢沒少拿,雖然象征性的五兩雪花銀,但卻足夠令坤興公主眉開眼笑、合不攏嘴了。

  拜年結束,崇禎帝又急匆匆帶著三個皇子前往天壇,舉行祭天大禮,祈禱來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祭天大典是大明一年之中最隆重的典禮,皇子,勛貴,文武百官,都要參加。過去,大明國力昌盛之時,藩屬國如朝鮮緬甸等國,都會派人參加,現在朝鮮被建虜屈服,緬甸等國假裝不知,自崇禎年之后,已經很少有外國使節參加了。

  皇帝祭天,圍觀的百姓人山人海,京營和錦衣衛負責維持秩序,朱慈烺不動聲色的觀察京營將士,見他們盔明甲亮,往來隊列整齊而有威壓,雖然不是最精銳的精武營,只是善柳營,但比起過去的糜爛,儼然已經是脫胎換骨,其實練就一支強兵也并不難,只要精選士兵,軍紀嚴明,保障充足,勤加操練,給他們榮譽,一年時間,足可以練出一支可堪一戰的隊伍。

  當皇帝儀仗出現時,沿街觀看的百姓都是歡呼。

  祭天典禮更加繁瑣,等到儀式結束,已經是下午的兩點多了,饑腸轆轆的太子朱慈烺終于是結束了一天的禮儀,可以返回太子府歇一口氣了,從天壇返回太子府的途中,他迫不及待的詢問唐亮“衛生新政”第一天在京師執行的情況。

  今天是大年初一,大街上人山人海,順天府衙門的衙役,五城兵馬司的兵丁全體出動,組成聯合巡邏隊,嚴查亂扔垃圾隨地大小便的行為,城門口也設置關卡,不允許沒有佩戴馬糞袋的牲畜進入京師,具體執行情況如何,唐亮并不清楚,不過動靜是有的。

  今日是年初一,照往例都是在家歇息,但經過這兩日的發酵,京師中人都已經知道,衛生新政乃是太子提出,并有蔣德璟閣老督辦,順天府又對今日出勤的衙役和兵丁給予補貼,因此,出勤工作還算是順利。

  朱慈烺走馬而行,故意繞了一個大圈子返回太子府,一路發現順天府的衙役沿街巡視,敲鑼提醒,街上的百姓大多遵守規定,還有圍著垃圾箱指指點點,眼中所見的牲畜,也都全部套著馬糞袋,心中才算是安心。

  崇禎十六年,就這么來了。

  “參見殿下……”

  太子府門口,一名緋袍太監正在等候,當護衛太子的馬隊出現時,他立刻疾步上前,深深參拜。

  原來是田守信,他終于從山西回來了。

  三月沒見,他臉上多了很多的風霜,原本白凈的臉,變的黝黑,顯然是沒少受風吹日曬之苦。

  如果沒有杜勛的告密,朱慈烺見到田守信一定會狂喜,但現在他心中卻冷靜,在田守信身上的疑點沒有被解開之前,他暫時還無法信任他,“回來拉?”朱慈烺微微一笑,不露聲色的向田守信點頭。

  “是。”

  田守信笑,很自然的執起轡頭,扶朱慈烺下馬。

  其實田守信昨日就回到京師的,但彼時朱慈烺正在皇宮,除夕夜也在宮中守歲,因此直到現在他才見到田守信。

  駙馬都尉鞏永固,武襄左衛指揮使宗俊泰和佟定方一起下馬,然后簇擁太子回府。

  這中間,杜勛站在田守信身后不遠,目光瞥著田守信,嘴角帶著冷笑你的老底已經被我揭穿了,看你還能得意到什么時候?

  進到后殿,朱慈烺換了一身衣服,鞏永固和佟定方退走,只留宗俊泰繼續留在太子身邊護衛,宮女呈上午膳,朱慈烺狼吞虎咽,從早上折騰到現在,他真是餓了,這中間,田守信為太子遞箸送碗,動作熟練而又自然,一點都沒有因為三個月的分離而有所生疏。

  吃飽喝足,朱慈烺把碗一推,靠在榻上休息。

  田守信知道太子的脾氣,不等太子問,就小聲匯報山西處置的情況。

  朱慈烺靜靜地聽。

  田守信做事還是得力的,在他全力追繳之下,不法晉商的財產無從逃匿,而田守信也立刻督促當地官府,將收繳到的錢糧送到河南,交給河南巡撫高名衡,極大的支持了河南的賑災,在最初的半個月,正是山西送來的糧米,支撐起了河南賑災的危局,不然河南的百萬流民能不能順利收攏,河南巡撫衙門能不能保證糧米的發放,都會是一個問題。

  除了晉商的不法財產,田守信對山西當地的旱情,疫情和物價,也是都掌握,此時一一向太子匯報。

  朱慈烺點頭:“辛苦了,除了山西之事,你還有其他事匯報嗎?”

  田守信微微一愣,想了一下,搖頭:“沒。”

  朱慈烺微有失望,不過還是不動聲色的點頭:“下去休息吧。”

  田守信感覺到了什么,眼角急劇跳動了兩下,張張嘴,想要說什么,但終究沒有說出來,深深一鞠,無聲的退下了。

  田守信一走,另一個影子立刻冒了出來,輕步來到太子的身邊,躬身小聲問道:“殿下……田公公回來了,奴婢是不是要派人盯著他?”

  太子卻仿佛是睡著了,閉著眼,一動不動。

  杜勛不敢再問,恰巧腳步響起,是唐亮進來了,于是他只能退下。

  唐亮手里捧著一份文書,疾步到太子身邊,輕聲道:“殿下,密信。”

  朱慈烺睜開眼,接住文書,打開密封的蠟印,翻開了仔細看,看罷輕輕一嘆,抬目看向唐亮:“唐亮,你和田守信跟在我身邊,一共有多少年了?”

  “回殿下,六年了。”唐亮道。

  “田守信是你師傅,你覺得,他會做出對太子府不忠的事情嗎?”朱慈烺臉色嚴肅。

  唐亮原本表情平和,但聽完這句話,心中的情緒終于是繃不住了,眼眶一紅,撩袍跪下,以頭觸地的說道:“回殿下,奴婢愿以性命作保,田公公絕對不會做出背主之事,若有,奴婢愿和他同罪!”

  朱慈烺慢慢閉上眼睛,想了一下,淡淡道:“傳杜勛來。”

  “是。”

  唐亮退去。

  穿越到這個時代,最難的是什么?并不是推廣新技術新觀念,也不是預防流賊和建虜,而是探測人性,或者說,這在任何時代都是一件艱難的事情。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便是太子,也不能保證,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是忠心耿耿,所以朱慈烺必須甄別,選用,觀察。如此才能保證他的命令和心志,能在太子府得到百分百的執行,從小到大,從太子府再到京營,最后直至整個天下。

  田守信是東宮典璽,原本應該是朱慈烺最信任的人,而在這之前,田守信的所有表現都令他滿意,他從未懷疑過,但杜勛發現的那本“日記”,卻讓他心中疑竇大起,何況田守信還曾經秘密去過錦衣衛都指揮使、田貴妃的老爸田弘遇的府上,這讓朱慈烺不得不重新審視田守信。

  而據劉若愚在宮中的秘密調查,田守信當初能任東宮典璽,的確是有所蹊蹺。

  所以不能再等了,必須立刻做處置了。

  腳步聲響,唐亮很快就回來了,杜勛就跟在身后感覺杜勛好像一直就守在殿外,為的就是等待太子的召喚。雖然竭力壓制,但卻能明顯感覺到杜勛眼睛里的興奮,他等待了兩個多月,等得就是這一天。

  “殿下。”杜勛躬身。

  “你親自去,帶田守信來見我。”朱慈烺淡淡道。

  “是。”

  簡簡單單一個回答,但杜勛的興奮卻掩藏不住。田守信是東宮典璽,是太子府第一監,現在太子令他這個管事帶人去拿,事情已經很明顯,太子已經要拿下田守信了,而田守信一拿,東宮典璽的帽子,又會落到誰的頭上呢?

  唐亮卻是黯然。

  經此一事,師傅的東宮典璽,怕是保不住了,甚至能不能保住性命,可能都是一個疑問……

  一會,腳步聲響,杜勛挺胸抬頭,雄赳赳氣昂昂地帶著田守信進入殿中,在他們兩人身后,還跟著兩個身強力壯的年輕太監,這兩人都是杜勛的心腹,此時一左一右的夾持著田守信,防止他逃跑。

  和杜勛的興奮不同,田守信低著頭,臉色煞白忽然被杜勛帶人闖入房中,作為東宮典璽,太子府第一監,他沒有反抗,沒有質問,也沒有理會杜勛的冷言譏笑,而是默默站起,任由杜勛手下的兩個太監到處翻找,甚至當著他的面,將書柜夾層里的日記取了出來上一次杜勛發現田守信房中的夾層,拿到日記,交給朱慈烺過目之后,朱慈烺又令他放了回去,以免打草驚蛇。今日捉拿田守信,杜勛再無顧忌,當著田守信的面,就將日記取了出來,然后沖著田守信得意的一晃:“田公公,你藏的還真是隱蔽啊,可惜啊,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再是狡猾,也瞞不過咱家的耳目!”

  田守信臉色發白,額頭有冷汗,不過卻始終咬著唇,一言不發,此時進到殿中,他撩起袍角,向太子叩拜。

  朱慈烺不說話,深深望了田守信一眼,然后沖杜勛點點頭。

  得了太子的命令,杜勛立刻轉對田守信,化身成了審訊官,揚著下巴,居高臨下的俯視田守信:“田守信,你可知罪?”

  “知罪。”田守信以頭觸地。

  在太子面前,杜勛不放過表現的機會,冷笑道:“算你識相,說說吧,你罪在哪里?”

  田守信卻不說話了。

  等待了兩瞬,見田守信始終不說話,只是叩首在地,杜勛眉毛一挑:“田守信,當著太子殿下的面,他還想隱瞞,還抱著僥幸心理嗎?咱家告訴你,今日就算你不說,你所犯下的那些罪行,也是跑不了的!如果聰明,你就坦白從寬,太子殿下仁慈寬厚,說不得會饒你一命。”

  田守信卻依然不說話,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

  杜勛氣的咬牙,如果不是太子殿下在場,他說不得早就一腳踹上去了,但現在他只能忍住怒氣,沖田守信身后的年輕太監也是自己的心腹一點頭:“給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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