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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4章 改制之法

  聽到此,周王大驚,急忙再次跪下,聲音都嚇的顫抖了:“臣有罪”

  朱慈烺嘆息一聲,繼續道:“朕今日所說的這些,朝廷并非沒有憂慮。自世宗皇帝以來,朝廷為縮減宗室開支,數次修改條例,控制宗室人數,雖有一定效果,但并沒有解決根本原因,宗室開支依然占據我朝每年開支的兩成五以上!”

  “就歷朝歷代來說,我大明朝的宗室是最多的,對宗室優待也是最厚的,可我大明朝的歲入和疆域,卻不如漢唐,歲入更是相差巨大,神宗皇帝時尚可勉強支撐,但光宗皇帝以來,外有建虜,內有流賊,內外消耗不斷,偏偏天災人禍又接踵而至,朝廷每日為錢糧發愁,先帝在位時,每日長吁短嘆,所為的就是錢糧,朕繼位以來,殫精竭慮,所憂慮的是,還是錢糧二字。這一次,宗室的宗祿沒有補發,并不是朕不想發,實在是內外用錢用糧之處多多,朕撥不出來啊……”

  說到最后,朱慈烺聲音微微悲涼。

  周王急忙再叩首:“臣有罪啊,陛下為國事操勞,臣卻不能分憂,臣愿捐出三年宗祿,以為陛下分憂。”

  朱慈烺微微點頭:“周王兄有此心。朕甚感欣慰,只是杯水車薪,你一個周王府,是改變不了朝廷歲入和宗室開支的巨大差距的。”

  “這……”周王隱隱聽出了什么,但卻不敢接話。

  “此種情況下,朕以為,我朱家子孫必須與民同苦,與大明同在,宗室開支必須削減,《宗藩條例》也需重新議定了,唯有如此,才能避免百年之后的困境,朕才不會變成大明的罪人。周王兄以為如何?”朱慈烺盯著周王。

  “陛下圣明。”朱紹烔如何敢不同意?他流著冷汗,急急叩首。

  朱慈烺微微點頭,再道:“過往修訂《宗藩條例》,都是文官們操持,宗室不參與,但《宗藩條例》明明是為宗室制定,宗室不參與,不能發表自身的意見,朕以為是不公平的,所以這一次朕決定,請周王兄入京,以宗室的身份,參與修訂《宗藩條例》,不知周王兄意下如何啊?”

  “啊!”

  周王大吃一驚。

  明例,藩王是不能離開封地的,不要說出封地,就是出這開封城,也需要取得文官的同意和準許。

  至于進京,那就更是不敢想象了。

  因為靖難之役,成祖皇帝對各地藩王防范極嚴,制定了各種嚴苛的約束制度,兩百年來,沒有一個藩王能夠進京。

  現在猛聽到陛下要令他入京,并參與修訂《宗藩條例》。隱隱的又要參與政事。他如何能不驚?

  “陛下……”陛下金口玉言,說的是圣旨,他不能拒絕,但偏偏陛下所說,隱隱又和祖制相違背,周王張口結舌,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除了你,還有四川的蜀王叔,你們兩人一南一北,作為宗室代表,一起參與修訂《宗藩條例》。”朱慈烺聲音溫和,但卻有不容置疑的威嚴,見周王還是猶豫,于是又說道:“周王兄不必推脫了,事情就這么定了。朕已經令人備好了車馬,明日就請周王兄離開開封,隨朕一起到京師吧。”

  皇帝都把話說到這里了,周王想要拒絕也是不能了,只能點頭:“臣遵旨。”

  第二日,隆武御駕離開開封。

  令人震驚的是,隨行的除了周王,那一位在開封府衙擊鼓鳴冤的宗室,居然也跟著御駕一起入京了。

“陛下這是何意?”開封文武都是驚異。周王入京已經令人震撼了,想不到  一個身份只是奉國中尉的宗室,居然也被陛下召喚入京了。

  眾人議論紛紛,很多人不解,但有明眼人卻知道,陛下這是要動宗室之法和《宗藩條例》了啊。

  從開封一路北上,過黃河,經彰德府,順德府,真定府,保定府,隆武帝的御駕于六月下旬回到京師。

  而就在抵達京師的前一天,登萊軍報送到,說登萊水師連同陸戰營和登萊兵,一共兩萬人,已經乘船渡海,依照軍機處的作戰技術,對建虜遼東沿海,展開大規模的騷擾攻擊了。

  永王、首輔蔣德璟,次輔李邦華,三輔范景文,四輔袁繼咸,五輔倪元璐以及留在京師的軍機大臣方一藻,劉永祚帶著六部九卿的百官以及在京的勛貴,齊在正陽門前迎接。

  “參見陛下”

  陛下此次南下,不但平了左夢庚,而且還滅了張獻忠,湖廣禍患,一朝平息,大明的賦稅重地江南湖廣歸于平穩,隆武軍武,可謂是盛極,群臣心中都是佩服的,但嘴上卻鮮少有人恭維,一來他們知道陛下不喜歡恭維,馬屁一個拍不好,不但沒有好處,反而會惹來無盡的壞處,二來,身為文臣,他們心中萬般不愿意皇帝帶兵出京,因此對皇帝帶兵親征的功績,自然也是不能太過贊譽,以免皇帝食髓知味,以后時時出征。

  此外,對于陛下將周王和一個不明的宗室帶到京師之事,群臣心中都是驚訝和有意見的。

  內閣諸臣已經知曉了陛下要修訂《宗藩條例》的心思,對于宗室待遇,控制宗室人數,嚴格宗室執法,群臣都是歡迎的。當年,世宗嘉靖皇帝修訂《宗藩條例》,確定宗室待遇之時,內閣最初提出的文本其實比現行的《宗藩條例》要嚴厲的多,待遇也是大大減免,但被嘉靖否決,不得已才推出了現在的折中方案。

  這么多年來,尤其是近幾十年來,大明財稅困難,朝廷入不敷出,但卻不影響宗室的供養,每一年除了軍費之外,宗室開支是內閣和戶部最為頭疼的事情,先帝崇禎帝對宗室極為優待,群臣對宗室之事不敢提,但新君繼位之后,幾次談話中,隱隱透出過要改革宗室之意,群臣都有察覺,有人已經準備要上疏了。

  但不想不等他們上疏,隆武陛下就主動提出要修訂《宗藩條例》,限定宗室待遇,說心里話,群臣都是佩服和激動的,都在暗暗稱贊今上乃是一位以社稷為第一,不殉私情的千古明君,但意外的是,千古明君竟然將周王也帶進了京師,而且明發天下,除了周王,四川的蜀王也將進京,和周王一起參與制定新的《宗藩條例》。

  這怎么可以?

  周王和蜀王都是被制定的對象,如果讓他們兩人參與其中,這《宗藩條例》還怎么制定?誰會將刀子往自己身上割呢?

  最重要的是,這不符合祖制啊。

  大明的王爺是什么事情也不能做的,不能領兵,不能參政,不能結交官員,或者可以悄悄地經商,但也需要提防被御史和地方官員彈劾,一旦被抓到確實的證據,必會被朝廷責罰,現在陛下居然光明大正的詔令周王和蜀王入京,商議《宗藩條例》這明顯的就是違背高祖和成祖的祖訓了。

  即便削減宗室開支,嚴格管控宗室人數是文官們的共識,也是他們一直想做但卻做不到的事情,可是周王和蜀王即將進京的消息傳來之后,文官們心頭的驚異還是立刻就壓過了喜悅。

  今日,一些御史言官聚集在內閣值房門口,給內閣五臣施加壓力,要他們阻止陛下的“謬詔”,但隆武帝的詔書在開封之時就發出去了,內閣也是在事后才得到消息,此時此刻,木已成舟,這個時候再想要勸誡皇帝,已經是來不及了,更何況,內閣四臣蔣德璟等人久在陛下身邊,對陛下的脾氣秉性深有了解,心知陛下既然做出了決定,必然是深思熟慮的結果,這種情況下,任何人也是勸不住陛下的。

  另外,以蔣德璟和李邦華的深謀,兩人都已經看出,陛下只所以要召一南一北的兩位王爺入京,并不是要為《宗藩條例》的制定制造障礙,相反,是在拆除障礙,周王和蜀王都是高祖皇帝世出,地位尊貴,在藩王中有領袖的作用,但兩人都是性子柔弱之人,面對《宗藩條例》的制定是絕對不敢提出什么異議的,而有他們兩人做擋箭牌,其他在封地的藩王,即便有所不滿,也只能將怒氣撒向兩位王爺,而不敢對朝廷不敬。

  因此,除了新進入閣的五輔倪元璐有所憂慮,提出是否可以勸誡陛下、收回成命之外,其他四臣都是默默。

  陛下不行陰謀,一向是光明正大,對于“祖制”,并不是太在意,但是事情做好坐滿,即便是違背祖制,他也是不惜的,最明顯的一個例子就是皇后的冊封,有明一代,何曾有一個不曾經過選秀,而且不是禮部和內廷選出,而是由皇帝親自指定的皇后?

  但隆武帝就做到了。

  “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北宋王安石的名句,隆武帝有一次在閑談中,有意無意的說出,當時,在場群臣都是色變,和宋代不同,因為程朱理學的流行,有明一代,有祖制是相當堅持的,祖制就像是一片神主牌,誰也不能動彈的,尤其是皇帝,動不動就被群臣以祖制相約束。

  但現在,隆武帝卻說出變法大家王安石的名言,由此可知,在隆武帝的心中,是存了王安石的想法的。

  加上從到現在,隆武帝做出了許多游走于祖制和變革的灰色地帶之中,蔣德璟李邦華親身參與又或者是旁觀,樁樁件件,對隆武帝的心思就更是明白,若要反對吧,但隆武帝所做的每一件事,除了改革科舉之外,其他都是文官想做而不敢做、或者是做不到的事情,比如關閉凈身房,司禮監的漸漸虛化……隆武帝更約束自己,勤儉可用,無論從哪一點上來說,隆武帝都可算是千古明君,只不過這樣的明君并不是文官心目中的標準明君,對大明文官來說,標準的明君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堅守祖制。

  但隆武帝偏不是這樣。

  所以很多文臣的內心里都是矛盾的。

  內閣不說話,但并不表示群臣就默許了,下午,各道御史和鹽官的奏疏雪片一般的飛入通政使司,對于周王蜀王入京,他們都是強烈反對。

  當這些奏疏送來之后,隆武帝朱慈烺看也不看,只淡淡說一句:“留中,存檔。”

  留中則是不發,存檔則是記錄在案,令后世人知道今日發生了什么事情?又是誰在上躥下跳,對事情提出反對。

  “是。”田守信躬身。

  “召蔣閣老他們進來吧。”朱慈烺道。

  很快,在蔣德璟的帶領下,內閣五輔進入乾清宮,在殿中站定。

  朱慈烺在御座里坐了,開門見山,不繞彎子的說道:“先帝在位時,因為財政困窘,宗室開支巨大,因此推行宗室換授之法。也就是以宗室的身份,換取官爵,比如縣令知州一類。不過效果并不好,鮮有宗室愿意放棄身份,改授官爵的,宗室換授之法,最終不了了之。朕以為,并非是宗室換授不好,而是不得其法,上下都有顧慮,因此才沒有成功,思來想去,朕認為。有些事情單靠自覺是施行不了了,必須加以強制。”999小說lhttps://https://m.999xs

  “就以奉國中尉來說,我大明皇族二十萬人,其中奉國中尉就占了十八萬。他們不耕種,不勞作,不經商,不做官,每年領取朝廷的宗祿,看似安樂,其實是沒有了進取,渾渾噩噩,老死一生……”

  “但這是他們愿意的嗎?并不是,那一位在開封府衙擊鼓鳴冤的宗室,朕已經和他詳談過了,論起來,朕還得喊他一聲叔父呢,朕這個叔父從小熟讀詩書,于數理也頗為精通,入仕則為好官,經商則為良商,可惜啊,他沒有這樣的機會,一身的才華和雄心,只能空置浪費,這不是宗室之福,亦不是國家之福啊……因此朕以為,宗室之法已經是非改不可了。”

  聽到此言,內閣五臣都是拱手,。

  對于陛下所說,他們早有預料。

  朱慈烺繼續道:“但怎么改呢?朕有幾個粗略想法,和卿等共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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