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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6章 真真假假

  謝恩完畢,高斗樞沉思。

  而經略府的眾位參謀也都是明白了陛下的心意,對于是否救援朝鮮,開始低聲討論。

  “經略!”

  此時,腳步聲急促,中軍官疾步奔了進來,向高斗樞抱拳:“佟游戎回報,說新抓了一個舌頭,從其口中,得到一個絕密消息,說建虜只所以退兵,乃是因為濟爾哈朗忽生重病,無法指揮。”

  “哦?”

  高斗樞一驚。

  堂中參謀卻都是驚喜,如果是真的,那真是太好不過了,同時也解釋了,建虜為什么會急急撤兵了。

  “將舌頭押回金州,本經略要親自審問!”高斗樞臉色凝重。

  第二日一早,那一個舌頭就被帶回了金州。

  高斗樞親自審問。

  原來,連續數日猛攻不下,各部損失慘重,軍心不振,濟爾哈朗十分憂急,更令他憤怒的是,因為大雪突降,后方糧草彈藥遲遲不能送到,大軍頓于金州城下,不能展開攻擊,每日耗費眾多,軍士疲憊,濟爾哈朗一籌莫展,越發憂急。

  恰在這時,朝鮮事變,多爾袞對朝鮮的背叛十分憤怒,決定調回少部分圍攻金州的精銳兵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朝鮮,廢掉李倧,清除尊明派,改立一個更聽話的朝鮮國王,以徹底解決朝鮮的后顧之憂。

  濟爾哈朗接令之后,更加愁煩,以他現在的兵力,拿下金州旅順的信心都已經是動搖了,如果再被抽走一些精銳,那就更是無望了,濟爾哈朗召集眾將,商議如何攻取金州,眾將面面相覷,都不能提出意見。

  當夜,是為建虜到達金州之后,最冷的一個夜晚。

  第二日清早,濟爾哈朗忽然臥床不起,口不能言,半個身子不能動,像是中風了一樣。

  建虜上下都慌了,在大學士剛林帶領下,一邊共請軍中爵位最高、地位最尊貴的鑲紅旗旗主,克勤郡王愛新覺羅羅洛渾懾軍,一邊急報沈陽。

  原本眾將并不敢退兵的。

  但濟爾哈朗卻掙扎著用能動的左手,在紙上寫下了“退兵”兩字。

  隨后,眾將商議之后,決定遵照濟爾哈朗的命令,從金州撤兵其實所有人心里都已經明白,打不下,沒有糧草彈藥,繼續留在金州城下毫無益處,不過是挨凍受餓,撤兵才會明智的選擇。

  這個舌頭是建虜軍醫的一名隨從,濟爾哈朗病重的消息,是他從軍醫口中聽到的。

  反復審問,看不出舌頭有作偽的嫌疑。

  “原來如此。”

  諸位參謀都是點頭,他們中間原本有一些人對于建虜忽然撤兵是有懷疑的,但如果是濟爾哈朗病重,那一切就都順理成章了。

  堅城難下,糧草彈藥不濟,寒冬大雪,主將病重,除了撤兵,好像再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了。

  高斗樞卻踱步沉思,然后抬頭道:“告訴佟定方,令他加派人手,探查建虜的紅夷大炮是否全數離開了復州?”

  黃昏時,又有朝鮮使者風塵仆仆地到來。

  和上一次的三名不同。這一次的朝鮮使者極為慌張,討要救兵也不敢再繞彎子,顧面子,扯什么鎮江堡了,而是直接求援。

  “經略大人,我王已經豎起大明旗幟,并告諭天下,反清歸明,建虜多爾袞派大軍興師問罪,說要滅亡我國,現在建虜前鋒兵馬已經越過鴨綠江,漢陽危殆,朝鮮危殆,請你速發救兵啊”

  使者哭嚎。尤其是在知道金州城外的建虜大軍已經退走,危機解除,他哭嚎的更兇,懇求的就更是急切了。

  高斗樞詳細問朝鮮的備戰和此時的海情,使者一一回答,高斗樞心中有數,最后說道:“貴使先去休息,容我商議。”

  使者還是請求,但被強拖下。

  待使者退下,高斗樞對中軍官道:“傳鄭森來見我。”

  傍晚,旅順水師提督鄭森急匆匆來到,面見高斗樞。

  作為大明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一個水師提督,鄭森能身登高位,雖然有其父鄭志龍的蔭佑,但他個人的努力和英武,卻也是有目共睹的,每次水戰,鄭森必親臨一線,日常練兵,也深入卒伍,有威嚴,不茍言笑,深得軍心,在賞罰嚴明之外,其個人魅力和家世淵源也是他能強力統領水師、內外皆是稱贊的原因之二。

  當然了,另外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今上隆武陛下慧眼識英雄,對鄭森十分之器重。不然鄭森年紀輕輕的根本做不了歷來都是勛貴子弟擔任的二品水軍提督。

  鄭森見面行禮。高斗樞軍機出身,遼南經略,鄭森又一向是一個遵規守紀的人,在督撫文臣面前,他從來都是嚴謹。

  不寒暄,待他坐下之后,高斗樞說明朝鮮情勢,拋出今日的主題。

  也就是四個字,救援,登陸。

  朝鮮可不可救?水師如何看,又如何執行?

  聽高斗樞要救援朝鮮,鄭森為之一振,遼南大戰,水師參與并不多,這一年多來,水師唯一做的事情,就是不停的將屯在登萊的物資,源源不斷的運來旅順,充當運輸隊,因為建虜沒有水師,所以毫無威脅,鄭森急切想要水陸合一、參戰殺敵的機會,一直都沒有到來。

  除了練兵之外,鄭森平常最喜歡的就是研究周邊的海情,從金州旅順復州灣,一直到皮島朝鮮,他都熟記于胸,而他也時時都做好了,大明襲擊騷擾,從后背向建虜發起進攻的準備,這是當日隆武帝對他的叮囑,他一時一刻也不敢忘。

  現在聽到高斗樞要救援朝鮮,他立刻明白,隆武帝當初的設想和戰略,現在怕是就要實施了。

  于是,鄭森立刻起身,就其所知,慷慨而談。

  雖然是冬季,但金州旅順出航無礙,出金州,經廣鹿島,大小長山島,石城島,鹿島,皮島,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水師船艦四天之內,就可以抵達朝鮮海岸,只不過現在朝鮮海岸冰封,要想直接登陸朝鮮,怕是不容易,而且登陸地點的選擇,也必須盡量靠近朝鮮國都漢陽,如此才能最快最有效的對朝鮮提供支援。

  而這,正是高斗樞一直思量和難以決斷的。

  如果沒有合適的登陸地點,不能登陸,對朝鮮的救援,就只能等到開春了“經略,末將倒是知道一個地方,”鄭森道。

  “哦?哪里?”

  鄭森的手指在地圖上指出。

  高斗樞心中點頭,但臉上不動聲色:“你有幾成把握?”

  “七成!”鄭森回答。

  “哦,之前你過去那里?”

  “沒有。”鄭森道:“家父手中有一本海冊,末將少年時就時時研讀,蒙陛下恩典,為登萊水軍游擊之后,末將又研究大明周邊海情,對各處港口的四季溫度和適宜停航情況,更多了一些了解。末將以為,雖然是隆冬,但只要小心謹慎,隨著潮汐,將大軍安全送上海岸,還是極有可能的。”

  高斗樞點點頭,然后道:“事關重大,你即刻派船去探查,如果真如你所說,我們再定下一步。”

  接下來的幾天里,高斗樞召集周遇吉鄭森、閻應元、徐文樸、佟定方、許天寵連同參謀司的諸位參謀,密集商討朝鮮局勢和救援朝鮮之策,在建虜大軍已經退去的情況下,眾將都以為朝鮮可救,也必須救,但兵馬的多少,眾將意見不一,另外的一個難題就是冬季海象不佳,大軍出海,眾人擔心會有異常天氣,此外,朝鮮近海海岸更是冰封,要想直接登陸朝鮮,怕是不容易。

  水軍的事,眾將自然而然的都看向了鄭森。

  “諸位放心,雖然冬季海象不佳,但水師有信心將大家安全無虞的送到朝鮮!”鄭森信心十足。

  眾將轉向高斗樞,齊聲:“經略,下令吧!”

  今日在遼南的諸將,都是能戰敢戰之人,麾下也都是精銳,膽氣和信心在連續的血戰和勝利中,已經磨礪的極強,在他們的意識里,毫無崇禎十年時,朝鮮危急,大明援兵遲遲不敢登陸救援,眼看著朝鮮被建虜吞沒的怯弱,

  高斗樞卻沒有下決斷,他低頭沉思,好像還是有所猶豫。

  軍議結束,眾將都離開。

  高斗樞在堂中踱步。

  這十天來,游擊佟定方一直派遣游騎探查復州的情況,將建虜動向源源不斷的傳回金州,到今日,復州已經基本探查清楚,在濟爾哈朗率領大軍離開之后,復州留守變成固山貝子尚善,兵馬有萬余人,此時此刻,尚善正在拼力加強復州城防,至于那些攻城利器紅夷大炮,據抓獲的舌頭供述,所有的紅夷大炮全部隨軍撤走了,一門也沒有留在復州。

  人走了,炮也走了,建虜大軍徹底的如此徹底,短時間之內,肯定是不會攻擊金旅了。

  如此,遼南就可以放心大膽的救援朝鮮了。

  但高斗樞總覺得有些不安。

  堂中靜寂。

  高斗樞的身影,來回晃動。

  “經略……在擔心什么?”望著高斗樞來回踱步的身影,經略府首席參謀殷奇猜出了高斗樞的一些心思。

  高斗樞站住腳步,沉思道:“濟爾病的蹊蹺啊……北嶺之戰,我軍雖然給建虜造成了重大殺傷,但濟爾哈朗是宿將,難道連這點挫折都承受不了嗎?再者,就算濟爾哈朗忽然病了,但建虜準備了一年,大軍洶洶而來,難道只因為濟爾哈朗病重,不能領軍了,就放棄對金州的攻擊?如此一來,他們前番幾次猛攻,損兵折將,豈不是白費了嗎?”

  殷奇道:“經略懷疑建虜撤兵有詐?”

  高斗樞點頭:“是啊,一旦我遼南主力離開金旅,救援朝鮮,建虜趁我空虛,卷土忽然來襲,事情怕就要不妙啊。”

  殷奇沉思了一下,緩緩說道:“朝鮮關乎遼東大計,不可不救,但時間上卻也不用太著急,不如再看看,再等等。今日已經是臘月初八,距離過年,不足一月,距離二月冰開,也不過四五十天,不需要多,只需要過了這個年,建虜如果還是沒有動靜,即便他們撤兵有詐,也奈我們莫何了。”

  二月冰開,登萊兵馬和物資,就又可以源源不斷的支援金州和旅順,而建虜大軍重新開回復州,復州到金州,人馬浩浩蕩蕩,需要相當的時間,大明在遼南的留守部隊也不是吃素的,即便建虜兵馬再多,憑借堅固的城池和重重壕溝,抵擋建虜一個月也是不成問題的。

  而等到海面冰開,大明船艦可以自由活動,即便大明不增援金州旅順,建虜自己怕也是要考慮撤退了,原因很簡單,建虜攻打金州旅順,是為前重后輕,頭重腳輕,從蓋州到復州的后方補給線,全部處在大明水師威脅之下,一旦大明截斷了他們的補給線,建虜聚集在金州城下的大軍,就會不戰自潰。

  所以,時間是挫敗建虜可能陰謀的最好手段。

  “嗯,”高斗樞點頭,臉色依然沉重:“我正是這么想的。但就怕朝鮮那邊支撐不住。”

  復州。

  濟爾哈朗和洪承疇分主次而坐。

  兩人臉色都是凝重。

  “先生,這是剛剛送到的急報,你看一下吧。”濟爾哈朗將手中的軍報,遞給洪承疇。

  洪承疇起身,雙手恭恭敬敬地接了,然后展開仔細的讀。

  讀罷,他干瘦的老臉露出喜色,抬頭看向濟爾哈朗:“豫親王大勇,如此,明軍非是救援朝鮮不可!”

  “可高斗樞還是沒有動。”濟爾哈朗嘆氣,眉頭不展:“我六萬大軍擠在小小的復州城中,已經這么長時間了,他為什么還是沒有動?莫不是被他看穿了?又或者是朝鮮人沒有向他求援?”

  “不會,以朝鮮人的孱弱,一定會向他求援。”洪承疇說的肯定:“至于我軍的各項應對,下官事事檢查,保證絕沒有露出破綻,高斗樞只所以沒有動,不過是因為他身為經略,不得不謹慎,他還在等,他在等情勢的明朗和確定!”

  “今日已經是臘月初八了,如果高斗樞年前不動,即便年后動了,我軍怕也沒有攻取金州旅順的機會了。”濟爾哈朗更愁。

  “不會的。隆武的脾性,不會坐視朝鮮不管,他對高斗樞一定有所密令,只是高斗樞乃是遼南經略,他的第一任務是保遼南,在遼南無虞的情況下,才會出兵救援朝鮮。失了朝鮮,高斗樞不過是無功,但如果遼南有失,那他就是大罪了。所以王爺,現在正是比拼耐心的時候,切不可著急啊。”洪承疇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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