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王上將飯碗倒扣在案幾上的事情,杜如明是親眼所見的,他雖然很欣賞王上的節儉,但是內心里還是想要提醒王上。
那粟米可能不干凈。
但是看見王上現在又大口吃著,十分的香甜,他選擇了沉默,陪著王上繼續用膳。
這個時候他才明白,王上雖然不通武藝,但是深受將士愛戴不是沒有道理的。
士卒的福利自然是不用說的,北晉的士卒參軍打仗,甭管有沒有立功,只要成為了士卒,家里肯定能分到五十畝左右的田地,每個月還會有幾塊銀元的軍餉,軍中的食物也是極好的。
最起碼對比宇文述或者青州暴匪,北晉士卒的軍糧都是葷素搭配的。
可能因為他們北晉常去草原和蠻夷部族‘友好’交流的關系,北晉是不缺少牛羊馬一類的牲畜,加之王上所謂的‘格物致知’養野豪法,基本上軍中每月都會有好幾天能吃上肉。
回到軍中食物上,王上縱然是天下身份最高貴的男人,但是對吃的貌似從來不挑剔,不管是在王府還是軍中。
有一段時間他曾猜測王上與士卒同吃同住是為了收攏軍心,但是后來娶了公主之后,常常在王府用膳,那個時候他才明白,王上是真的不挑食。
山珍海味吃的,平民百姓的咸菜糠飯也用得。
有一次和妻子閑聊,公主告訴他,兄長以往在府中的時候就對吃的沒什么要求。
或許正是王上這種‘不拘小節’才讓他很具有上古君王的氣度吧。
“看孤作甚?”
因為杜如明目光盯著自己,姜承梟有些奇怪,吃飯而已,用的著這樣看著,難不成要在這里說他不合禮儀?
杜如明笑了笑,言道:“王上真節儉。”
原來說的是這件事情。
“倒也不是節儉,老百姓還吃不飽肚子呢,孤可不能浪費。”
“王上體恤百姓,乃百姓之福。”
“這并非孤一人的想法,主要還是王后常在孤耳邊提醒。”
王后在北晉素有賢良之名,朝野內外一片稱贊,這一點杜如明是清楚的,因此笑著稱贊兩聲。
剛剛那般緊張嚴肅的事情貌似并沒有影響兩人用膳的心情,好像今夜攻打蒲津關不重要一樣。
盡管這件事情非常的重要。
可是話又說回來,他是王,主要是制定戰略,具體怎么打,那就要看手底下的將領了。例如在中原戰場掌兵十萬的尉遲敬,姜承梟給他的任務就是吸引宇文述注意力,保存自身實力,最大限度拖住宇文述大軍。
具體怎么打,那是尉遲敬的事情。
若是事無巨細,什么都要他來安排,那要將領做什么。
但是事情也有例外,此番征討關中,他就要親自掌劍,因為事關重大,不能有一點疏忽。
駐守在靈武郡李藥師,對于他的能力,姜承梟是信任的,所以西邊戰場姜承梟就交給他了。
今夜強攻蒲津關,主要看祖燕和賀甫伯的。
如果他們二人在兵力相差如此懸殊的情況下都拿不下蒲津關,或許就該考慮讓他們去高句麗挖山參了。
入夜,蒲坂渡口。
六月的大河還沒有進入夏汛,水勢稍顯平靜。對于早已準備多日的北晉軍來說,今夜渡河是個好機會。
兩名主將,重騎主將祖燕和輕騎主將賀甫伯立在岸邊,他們的前方是數百名正在潛入河中的水鬼。
這些水鬼都是大河周邊的健兒,從小熟悉大河,由他們下河固定船只是最好的人選。
攻打蒲津關,北晉軍選擇了渡河強攻,依靠搭建浮橋是不現實的,因為兩岸沒有相應的基礎地形。
夜風稍顯喧囂,大軍人數雖多,但是聲音卻是稀稀疏疏,聽的最多的就是鐵索扔在岸上,綁在船只上的聲音,再其次就是士卒整齊步伐進入船只旋即傳來劃水的聲音。
無人點燃火把,水鬼是熟悉蒲津關這邊的水系的,他們在水下牽引著船只向對岸而去。
半個時辰后,喧囂聲驟起,緊接著火雨在大河對岸星星點點乍現。
“渡河!”
祖燕一聲大吼,身后士卒紛紛登船,他自己也和賀甫伯身先士卒踏上船只向著對岸沖去。
在他們身后不遠處,姜承梟瞇著眼,看著目極所在的蒲津關,風中隱隱約約帶來那邊的激烈之音。
“如明,你覺得需要多久能拿下蒲津關?”
閑著無聊,姜承梟便有和杜如明開玩笑的閑心。
杜如明思忖片刻,謹慎道:“蒲津關雖然易守難攻,但是我軍出其不意,況且兵力碾壓,三個時辰應該差不多。”
姜承梟笑了笑,“兩個時辰。”
話音落下,已經持續了半個時辰的戰爭,傳來擂鼓聲。依據聲音的急促頻率,這邊的校尉立即下令士卒再次渡河。
又過了一個時辰,擂鼓聲轟然大作,這是全軍進攻的信號。
“王上言中了。”杜如明恭賀道。
姜承梟道:“魏國士卒此刻應該都收到了長安被襲擊的消息,人心惶惶,加之我們突然襲擊,兵力懸殊,落敗不過意料之中的事情。”
拿下蒲津關沒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這只是征途上的一個小小的關隘。
天時地利人和,三者他得其二,若是不能贏,那也太差勁了。
蒲津關的守軍確實很少,因為長安被襲擊的消息傳來之后,緊跟而來的還有調兵圣旨,所以蒲津關最后只剩下三千守軍。
魏弘不會想到姜承梟真正的打算,所以他沒有考慮到暗中聚集在蒲坂的北晉軍。
或者說,此番姜承梟真正的戰略意圖,知道的人不超過一手之數,暗中的兵力調動也無人知曉。
關中大戰打得激烈,細作對北晉的軍事偵察能力弱化了很多。
蒲津關被拿下之后,賀甫伯率領五百輕騎沿途追殺逃卒,防止北晉軍進入馮翊郡的消息過早暴露。
踏上馮翊郡的土地,姜承梟莫名的笑了笑。
“自從先帝遷都之后,我就沒有回過關中了,都六七年了。”
一旁的祖燕和南霽云對視一眼,倆人也有些懷念,當年他們也是陪著主上在關中縱馬打獵的。
這次進攻關中共有兩路大軍,合十萬兵馬,一路在西邊由李藥師率領,一路由姜承梟親自率領。
兩路兵馬都是五萬人,步騎皆有,全是征戰遼東、河北的老卒。
拿下蒲津關之后,接下來就是迅速整理后勤補給路線,保證打仗的時候不會出現糧道被截的情況,此外就是迅速撒出大量斥候沿途偵察。
北晉進入關中悄無聲息,像是一只人畜無害的小魚兒進入了小池塘一樣。
此處的寧靜和京兆郡的喧鬧呈現兩級分化。
魏植在一路上收到了數份來自長安的回援圣旨,他緊趕慢趕,一邊筋疲力盡的擺脫李源像惡狼一般糾纏的廝殺,一邊欺騙士卒糧草未盡。
在快要抵達始平的時候,他不幸遇到了正在后撤的李安民部。
李安民接到了父親和大哥的消息,他當即率軍攔截魏植,雙方在始平展開廝殺。
這場戰斗,魏植傾盡全力打退李安民,狼狽的逃往長安。
一路慘烈廝殺,魏植手僅剩下兩萬傷卒趕回長安。這個時候,各地駐軍也都匯集長安,兵力回到了五萬左右。
魏弘并沒有因此心安,下令長安城中,十歲以上,六十歲以下所有男丁必須響應朝廷征兵入伍。
同時,因為魏植帶回來三十萬石糧草被燒毀的消息,魏弘大怒,先是怒斥了他一番,然后又削去了他大司馬大將軍的職位,同時因為他大意輕敵導致兵敗的關系,又將起削為平民打入大牢。
總之,魏弘將自己這幾天擔驚受怕的怨言都發泄在了魏植身上。
魏國沒有人替魏植求情,因為魏植確實因為自己的輕敵大意,讓魏國陷入了現在的境地。
換而言之,現在魏國該考慮面對來勢洶洶的李源,是拼死奮戰還是......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