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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 莊明達:二的幸福

  嚴氏指了指身邊五個姑娘,眼有期待的看向自己的二兒子:“賢兒,這些人舞也跳了,歌也唱了,棋琴書畫的……你娘我也都替你過了眼,都還是不錯的,你看看鐘意哪個,便收了做妾吧!”

  她生了兩個兒子,老大倒是受規矩,也受老爺喜歡,只是一早就托了他貴妃姑姑的福,外放在富庶之地做了官,她原本想跟著去,可侯爺卻叫她別念想著,畢竟留在京城里才是一家子的重要和本分,何況還得有那功夫把老二教養出來,他日能接替了老大為官,讓好老大回來繼爵,這一家子才算借著貴妃這一脈如日中天。

  可是,老大太出息,老二偏就窩囊廢,成日里不學無術也就罷了,還今天闖禍,明日尋事的,如今更因悖禮輕禮,不但黃了他和謝家的婚事,也弄的他娶回了個林氏來—若這林氏能好生生養也就罷了,可才懷上,太醫就說她生相不好,如今肚子大了,更是瞅著難,太醫不止一次的招呼,這一胎風險極大,她尋思莊家業大,就是二房也不能只一脈不是?她眼瞅著二小子一天到晚有精力的到處惹事,便想再弄幾個瘦馬給他,好歹都是干凈姑娘,專生收進來做妾的,又琴棋書畫相貌出眾的,怎么也比那林氏看著標致,她便想著過個一年半載膝下也能多幾個孫子。

  “娘,悠兒快生了,我那幾個通房她都拉著臉的,再添個妾侍,這合適嗎?”莊明達眼瞅著面前的五位美女,眼都不挪,顯然他也動心,不過思想到自己媳婦生產在即,卻有些擔心的。

  “她是你媳婦,又不是你騎在你頭上的?你哄著她就是何必由著她?再說了,她現在有孕也伺候不到你,屋里的幾個通房又因著你爹的意思叫壓著避子湯,想來還是想你身邊的妾侍不要太輕賤了,這些瘦馬都是金陵養出來的,我托人招呼,前日子才趕到京里,你尋思看看哪個對眼,納一個到兩個的做妾也就是了,反正你是我莊家的二爺,莊家還得開枝散葉,妾侍是遲早的事。”

  嚴氏遞了梯子,莊明達自然順著往上爬,當下選了兩個出來,本想都納了,后來想到林悠,盯了半天那兩個,指了那個看起來更加圓潤的那個:“就她吧,應該也好生養。”

  生養是個好借口,爹娘如此,自己也如此,林悠當然也會善解人意。

  他是這么想的,便由著娘去安排,打算第二日上就收了那瘦馬做妾的。

  “回去不必和你媳婦說,明日里我自和她招呼。”嚴氏囑咐莊明達,她這段日子看得出兒媳婦處處都纏著賢兒,而賢兒當初還信誓旦旦說每個媳婦管著自己挺好,可這么瞧著,林悠也和管著沒差別,至少九成他都是遂了林悠的意。

  人逢喜事精神爽,莊明達想著身邊多個如花似玉的妾侍還懂的琴棋書畫,就很有種想去得瑟的感覺,但他又不能拉著妾侍出去給人家瞧—那不成了樓子里的姑娘了?所以這心里不得宣,就憋的慌,但臉上又不時傻笑。

  林悠抱著肚子,臉色見黃的進來,這些日子她睡的一點也不安生,大碗的湯藥她是喝了不少,可每次御醫來瞧,她都瞅著那老家伙是蹙著眉的。

  一進屋,瞅見莊明達眉眼飄喜,她便湊了過去:“今兒個賭錢贏了?”

  莊明達擺手:“沒賭。”

  “那怎么瞧著這么高興?遇上好玩的事了?”

  莊明達小拇指挖了挖耳朵:“趕明兒你就知道了!”說著起了身,哼著不著調的戲句,出了屋門逗鳥去了。

  林悠在屋里立時悶住了。

  自打她和莊明達成了親,總是心里對他各種虛,但隨著日子久了也多少摸清楚這人的脾氣,他其實挺實在,但就是因為實在,又能把你給氣死!要添置通房,他就對說了一句話:“我屋里怎么沒丫頭啊!”

  她沒敢吭聲,畢竟她在人家跟前矮一頭,說添就添了,她倒也沒真惱,因為她也明白這人想什么事都簡單,好起來能見天的給她買醬肘子,八寶鴨,混起來張口就對她來一句:屁!

  她惱過,氣過,可也笑過樂過,有了孩子她更認命,總看著他每個正經的想什么是什么,可今天這個從來有啥說啥的人,竟然來了一句趕明兒你就知道了,這意味著什么?意味她那個實在男人會掉胃口了!

  “七妹妹說過,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對……”她口中念著立刻捧著肚子走了出去,一把抓了他的胳膊:“我不要等明天,我現在就要知道。”

  莊明達扭了下嘴巴:“我娘說了不叫我和你說,說她自己和你講。”

  林悠的臉立時變得難看。

  她打進門起,嚴氏就沒對她真正順眼過,當初添置通房她原本想著兩個也就是了,誰成想直接就塞了四個進來,還環肥燕瘦的各有姿色,立時就讓林悠覺得如針扎心一般。

  但幸好,莊明達不是什么色中餓鬼,他雖囂張鬧事,也夠紈绔,但卻不是個女人肚皮上存活的種,通房一安置,他就先頭熱乎了兩天,四個丫頭還沒睡完呢,人就回到了林悠身邊,林悠當時可納悶了,本以為自己就此要冷炕頭的,怎么人家這就回來暖了,結果她憋了半天才問出來后了,當時莊明達就說了兩句話,第一句話叫她感動的把腦袋不由自主的埋去了他的胸口,而第二句話,就讓林悠哭笑不得。

  第一句話是:“你是我媳婦啊,我不睡你這里睡哪里?”

  第二句話是:“還是你這里舒坦,和那幾個丫頭在一起,各個和我說什么詩賦琴曲,老子頭大!”

  通過這件事,林悠清楚這男人并非是真惦記著女人的,后來聽過幾次他的牢騷后才明白,敢情這男人其實更多時候是把通房想成了一種待遇,好在那幫公子哥前,保持一種身份地位。

  所以她倒也因此舒坦了許多,可有的時候,丈夫安省了,婆婆不安生,林悠在府里每日晨昏定省,聽到的最多的就是開枝散葉,子孫興旺這八個字,而她進門這才一年時間,婆婆就沒在這件事上少參合,于是她此刻一聽到莊明達的話,頓覺不好,立時就扯著他說到:“明達,你說話算話嗎?”

  莊明達立刻挑眉:“這不屁話嘛,你爺們啥時候說話不算話了?不算話那就不是個爺們!”

  “我剛有身子的時候,你應承我什么?”

  莊明達摳著腦袋:“每天給你買好吃的……嗯,你要是生個男娃兒,我就帶你溜去梨園看大鬧天宮,還有……”

  “不是這些,是你看我吐的太辛苦,那天晚上和我說的話!”

  莊明達一愣:“哦,想起來了,我說就沖你這難受勁,你叫我做啥我都答應你,怎么?想到要我做啥了?”

  “明達,你是我的夫,你好,我也跟著,你不好,我還跟著,你若受罰,我必陪著你,我只想我們兩個恩愛一輩子,我也知道我一個守不住你,你若要通房我應承著,但是納妾可不成!”

  莊明達一頓,隨即黑了臉:“啥叫不成,我是爺們,成不成是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

  “這么說,你是要納妾?”林悠立時覺得心里扎了刺,她到底是料中了。

  “娘給我選的瘦馬,我就添置一個,又不欺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受不起那些詩詞歌賦,但我也的確燕寢空著,添上一個這也正常啊,免得人家還當我不行呢!”莊明達說著不在意又去逗鳥,在他的思想里,這其實真不算個事兒。

  林悠聞言沒吭聲,轉了身抱著肚子走了,他以為她就是鬧一會兒脾氣,可萬萬沒想到,當天晚上林悠就不吃飯了。

  不過彼時莊明達出去喝酒回來,喝的酩酊大醉也不知事,是以他知道的時候,已經是和林悠在爹娘面前問安的時候,而那個時候林悠看起來眼泡子腫得跟包子似的,顯然哭了一宿。

  “這是怎么了?”他昨晚喝醉可直接歇在了書房,自打林悠懷孕,他很少能歇在她的屋里,因為他睡著了老是不安生,夢里踹人的事也沒少干,為著怕傷到孩子,他基本是被撂去書房的,所以他一看到林悠的樣子,就嚇了一跳:“誰欺負你了?”

  林悠能回答是你和你娘嗎?不能。

  所以她沒回答,而是倔驢一樣的扭了頭,不說話。

  莊明達眼見媳婦不理自己,便是一頭霧水,這邊嚴氏則一臉不悅的發話:“給誰甩臉子呢?莊家還輪不到你來擺譜!”

  林悠聞言眼睛依舊看著別處,實實在在的不給面子。

  這算不敬,莊詠見狀都不悅了:“放肆,好無教養!”

  林悠回頭看了他一眼:“我辛苦懷著孩子,你們卻忙著給他納妾,我是無教養,可你們有把我當人嗎?”她說完直接抱著肚子轉身就走。

  嚴氏生氣,莊詠更氣,一個兒媳婦竟然敢責怪長輩,成何體統?當下莊詠就罵起林悠的不是來,莊明達起先還沒吭聲,后面也不知道那根勁兒沒對,忽而就說到:“要不我不納了?”

  “什么叫不納?買定銀子我都給了花婆!”嚴氏立時表示:“而且還得今天就納!”

  她說納,莊明達也就懶得廢話,納唄,可到了中午,伺候的婆子來報,說二少奶奶從昨晚到現在,三餐不進食不說,還滴水未飲。

  這一下,嚴氏急了。她不在乎林悠會怎樣,卻是在乎林悠肚中的孩子的,當下就沖去了林悠那邊。

  這人三天不吃飯還將就成,可一天不喝水,就精神懨懨,何況還是個平日里出汗挺厲害的孕婦,她一過去就看到林悠窩在榻上,那嘴皮子翹著,眼皮子腫著,立時氣不大一出來,先是兇了兩句,可惜林悠和她的二兒子一個德行,能把她的話全當耳旁風,她說了半個時辰也沒見有用,又試著說了好話,還是沒用。

  最終嚴氏急了,質問你到底想怎樣。

  林悠梗著脖子一句話:“這個時候納妾,我寧可死在這里也不答應。”

  嚴氏扭頭走了。

  在她的眼里,開枝散葉是大事,納妾有什么錯?何況林氏的身子也不見多好,她覺得這人就是氣性,非要賭一口氣,她又不是賭不起。

  當天晚上,準備納妾的種種都已備好,納妾也不用大儀式,一頓餐飯,一掛紅燈,一身玫紅的衣裳也就成了。

  可是餐飯備好,紅燈掛起,就等著莊明達吃飯后牽了美人入院就成,莊明達卻徹夜未歸。

  納妾的事,稀里糊涂就黃了不說,嚴氏當時還一肚子氣,可到了第三天上,什么氣都沒了,只有擔心,一個是擔心二兒子出了事,因為那家伙三天沒歸家,也無消息了,再一個是擔心院里的林悠,她竟然生生的水米不進,這會兒完全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去了。

  嚴氏自詡高門出身,沒見過這么小氣又瘋狂的女人,太醫被請來后一瞧,急急交代,這樣下去要出人命,嚴氏不得不去說,納妾的事不辦了,人且養著,等她生了再說。

  林悠熬了這些日子,豈會這么一句話就罷休,死咬著唇就不吭聲,直到嚴氏氣鼓鼓的說我把那瘦馬送走成了吧,林悠才叫喚著要喝水。

  嚴氏敗給了不要臉不要禮的林悠,心中不快卻沒地方撒氣,只能叫人趕緊尋莊明達,終于在第四日的早上,于近著郊區的一個胡同里尋回了莊明達,而后嚴氏又樂呵了。因為莊明達沒回來,是在街上遇上了一個插草標的女子,她要賣身葬母,他出了錢,那丫頭還真就以身相許了,莊明達是覺得自己沒錯,因為這是一場交易,可那姑娘轉頭埋了她娘,就要尋死,又正好被莊明達給撞上,于是哭哭鬧鬧的一場后,莊明達就決定把這姑娘給收了得了,許了愿,溫存了兩天這才回來,正好遇上找他的家丁,結果一回來,又聽說林悠絕食相抗的事,立時犯愁。

  “養成外室吧,等她把孩子生下來再說。”嚴氏一尋思后,出了注意,莊明達便點了頭。嚴氏順著話頭把林悠好好的挖苦了一頭,而后說著:“你當年還說娶回來個好拿捏的,可結果呢?如今你娘我都得低頭,再往后,哼,日子難啊!”

  莊明達那腦袋是缺根弦的,看著母親竟然掏出帕子抹淚,頓覺自己不孝,一下把林悠也惱了,便不怎么回府,幾乎見天的住在外室那邊。

  林悠雖然取得了革命勝利,可是卻失去了老公,她越想越委屈,便少不得以淚洗面,結果這些更好,終究引的早產。

  她本就懷相不好,之后又這般傷身,生產之時,更是難,足足四天才把孩子給生下來,自己也命懸一線。

  她以為自己要死,生孩子的最后,一面痛苦的慘叫一面大聲的咒罵:“莊明達,你混蛋,你說話不算話,你不是爺們,不是!”

  她罵著把孩子生下后,人就昏死過去,要不是太醫妙手回春,她只怕命都沒了,而屋外聽著要出人命急急趕回來的莊明達恰好聽到了林悠的怒罵,頓覺自己很沒面子,惱得轉頭就走,卻在院子門口看見了磕頭求著老天爺要保林悠他們母子平安的仆婦。

  他不是惡人,只是容易沖動,但也同樣的容易感動。

  他聽著仆婦們的求告之詞,忽然明白林悠差一點就要和他陰陽相隔,頓時覺得抱歉,折身回去,太醫抹著汗正同丫頭交代“……一定要好生伺候,她這次傷的太大,命保住已經不錯,只是以后想要再生怕是難了,而且這個月子得很小心,萬一有點什么不適的,怕是日后都能埋下不能去根的病來!”

  莊明達聽著這話,更加覺得林悠為他吃了苦,此時太醫瞧見他,也就說了幾句林悠要如何注意的話,這把莊明達給熬的內心充滿歉疚,便直接沖進了屋里。

  產婦才生產,屋里有血,是以要男人避諱,可莊明達若要進,誰能攔著?他進屋后,看到了林悠那一副憔悴的樣子,心里除了歉疚再無其他。

  他守在她床邊足足五個時辰,她才醒,醒的第一句就是呆呆的望著房梁問“我死了嗎?”而后才看到了莊明達。

  淚水在眼眶里轉了一圈,便成了噴泉,她卻再沒說一個字。

  第二天,嚴氏來了,林悠生了個兒子,這便是莊家二房的長子,她昨夜抱著二房長孫很是樂呵,今早才來問。

  眼瞅著林悠那憔悴樣,開枝散葉的花,她沒好意思說,想到太醫的話,還是尋思出了月子后再說,結果,貴妃娘娘卻撥了個裘嬤嬤來,說要幫她來帶孩子,免得這個小的,日后沒什么教養的丟人。

  林悠聞言有氣,可也不能說什么,畢竟人家擺明了就是針對她上次鬧事才來的揶揄者,但好在她是二少奶奶,她把孩子固在懷里,誰又能強行帶走了?

  做月子,她盡可能的想要往好的地方想,可是她的身子不好,她也是知道的,抓了仆婦問了清楚,知道自己以后想要孩子會很難,便還是傷心的哭,因為她知道,自此后,她是真的攔不住家里女人變多了。

  月子還沒做完,二爺在外有外室的事,從外院傳進了內院,也傳到了林悠的耳朵里。

  傷心嗎?傷心,可是又能如何?

  她尋思自己當初的魯莽,尋思著莊明達那一根筋的腦袋,除了嘆息就是自責,自責自己為什么當初好強爭能,結果卻把自己搭在這一條路上。

  好不容易挨過了月子,見到了林熙,她想把所有的不快都說出來吧,可到最后關于外室她還是咽下了。

  人,都有虛榮的心,尤其是她,當初她多么想成為林家最驕傲的一個,可結果卻是差點賠上了命,如今更是這般酸澀,而林熙,不爭不搶的林熙,卻是嫁給了玉郎,更是眉眼里都看著水靈透亮。

  林熙走了,她訴苦之后,決定認命,決定等著嚴氏來知會,等著莊明達來招呼,可是一個月里,都沒等到動靜,反而是莊明達夜夜歸來,時而逗弄孩子,時而擁著她睡眠,讓她搞不清楚狀況。

  她詫異怎么婆家這么好心不催了,詫異莊明達怎么忽然這般安分,正當她猶豫是不是問出來時,仆婦卻傳來消息,說二爺那個外室被他給打發了出去,遠嫁了。

  “為什么?”林悠到底不是林熙,若是林熙必然不問,免得彼此的窗戶紙給捅破,而好在莊明達又是實在人,沒去鬧面子問題,而是很實在的做了回答:“我是爺們嘛,說話要算話。”

  林悠不解,卻又覺得依稀明白,亂亂中,莊明達搭了她的肩:“是我不好,讓你差點沒命,是我不對,讓你生氣,你明明可以告狀卻沒告我,你可以怨恨我,卻也在人前給我圍著臉面,細想想,是我對不起你,每次我挨打挨罰都是你陪著我,我更說了,我又肉吃絕不叫你喝湯,我卻轉瞬又傷你,是我混蛋,你放心,我莊明達是爺們,錯了,我就該,既然你說不要妾侍,那就不要妾侍!”

  “真的?”林悠很激動,但瞬間又低頭:“可是我已經不能生了。”

  “沒事,咱有一個兒子了,我不至于絕后,何況我爹一直說我沒出息,說我敗家,說我死后,我的兒孫有餓死的危險,我想過了,少有少的好,咱養不起大戶,總養的起小戶不是?我就一個兒子,這總餓不死了唄!”

  林悠是笑的眼淚嘩啦啦的,她粉拳砸了莊明達的胸口一下,便撲在他的懷里:“你放心,日后你好也罷,壞也罷,我都一心跟著你,絕不抱怨你一句!”

  真誠之言法自肺腑,然,老天爺總喜歡給你機會去驗證。

  貴妃娘娘的一盤棋,自詡下的高明,卻在最后被隱忍不發的皇后直接給一劍封喉,劫已打,局已破,莊家這敗寇變是落架的鳳凰不如雞,一時間門廳羅雀無人文津,別說莊明達這會兒出去沒人理會,就是他想出去,莊詠也下了命令,禁足。

  沒法子,多事之秋,他可不想這個人人抓把柄的節骨眼上,由著他再去添麻煩。

  莊明達是野慣了,被禁足在府里,渾身跟生了虱子似的沒一刻不難受。

  越憋就越暴躁,今天抽小子,明天踹丫頭的,鎮日打狗罵人,林悠眼看著不對,就變著法的守在他身邊,今天拉著他釣魚,明日逗著他和自己比廚藝,雕工,要不就抱著興哥兒,一家三口的玩游戲。

  林悠成日用盡心里排解他的不快,慢慢地莊明達倒也好了些,嚴氏本是還想著惦念日子給兒子再弄個妾侍什么的沒放棄,但出了事的莊家,誰還會進府求死?再加上這些日子看著林氏像照顧孩子一樣的哄著二爺在府中乖乖沒去惹事,倒也覺得這林氏不是那么差。

  三皇子成了安南王,去了蜀地,莊家徹底的完了,孫家被削了封后,莊家因著面子問題尚有這封,可官場永遠都是見風使舵,捧高踩低的,所以,盡管還是景陽侯莊家,卻已經成了冷板凳。

  該得的,扣而不發,該花的排場卻都你家自己備著,原先莊家向宮里上交的供奉,是進錢的買賣,如今買賣在,還一點不少,卻偏偏不給你結算,這等于莊家在向外吐銀子。

  日子是一落千丈,莊家謝家徹底決裂,縱然兒媳婦顧忌兩家關系,幾乎已經不和謝家來往,連親戚都甚少走動,但莊家還是越發的艱難。

  終于莊詠大病,莊家大兒子使人接了他們老兩口離開,如今的他們在京城已經沒留下的必要。

  莊家的家園是憑著貴妃發跡而來,莊家若撤,自然也就還回去,眼看家宅這么耗下去要空,莊詠的意思是撤,莊明達卻不敢,他強調這里是他的家,怎能離去?而后自告奮勇留在這里看家。

  莊家日后是否有出頭之日,莊詠卜算不來,但這個兒子有多沒出息,他卻知道,想了想,留下了一點財產給他,舉家搬去了大兒子那邊,莊家子嗣的仕途已無所求,只愿成為一處的小地主,就此安樂,這倒也是識時務。

  莊家斷腕而去,宮里的供奉之事也就此擱淺,固然莊家逃開了,但生存在二少爺面前卻成了麻煩事。

  他自小無心向學,喜歡舞槍弄棒,可惜莊詠不喜,沒送他去學過,只能是自己東一榔頭西一棒槌湊出來的雜亂章法,于是他就是想到兵營里混個什么銜兒,也都被人家你不會三個字給打發了。

  大手大腳慣了,如何能儉?是以他開始把府里東西一樣樣的典當。

  好在莊家昔日富貴,東西都是極好的物件,倒也撐的幾年的門面。

  可林悠當家,知道這日子里莊家是怎樣的一路下滑,便開始把自己的嫁妝一部分拿出來貼補,一部分投到一些小營生里,賺點小錢,盡可能的拉長這個日子。

  好在,時間是最好的療傷圣藥,加之莊明達和謝慎嚴昔日又玩的很好,幾次三番謝慎嚴都暗地里幫襯過,莊明達其實心里早不介懷,只是挨著父親留下的言語,又不能和謝家就此言和。

  興兒大了,學業是個問題,林熙托了嫂子傳話,讓林悠知道興兒的學業之事,謝家給張羅了,林悠便覺得到底姐妹情深,可是每次想要和莊明達談談,卻話到嘴邊又煙了下去—她不想讓愛面子的莊明達難堪。

  日子一天天的過,誰能料到,在莊家得知金夫人孫二出事的時候,一封突然射進府門的箭書卻帶來了一個震驚的消息,上面寫著孫二應是死于謀殺。

  莊明達一根筋又上來了,擦了一晚上的槍,非要嚷嚷著得給自家的表妹討個公道。

  林悠不喜歡孫二,甚至當年的事,也是因為孫二攪和才成了之后那樣,但時過境遷,她聽到孫二的死,已經唏噓,眼看消沉了許久的丈夫忽然有了提人出頭的沖動,倒覺得心里壓了很多的氣一下就順了。

  她選擇了支持,只希望丈夫能就此振作起來,于是第二日她陪著丈夫前去,也順帶瞧了一眼,多年沒見的姐妹。

  林熙越發的美,而她卻有些蒼老,她也許是該羨自己的妹子過的比自己好,可是仔細想想,卻又覺得,雖然日子緊巴了些,也沒以前的風光,但莊明達卻是一直待她極好的,就算是典當了玉石屏風和金絲楠木的一套書桌,可換回的錢,頭一樁就是給她買愛吃的醬肘子和八寶鴨,她便覺得自己也沒什么好嘆息的。

  事情陡然變化,大姐竟是被大姐夫害死的,她激動于這個消息,卻不料自己竟然有孕了!

  她曾放棄了希望,卻沒料想到在人生失意的低谷卻又得到了恩賜,她欣喜若狂,忽然覺得站在風光里也不如和他這般簡簡單單的好。

  她被抱了起來,在大庭廣眾下,她再一次成為矚目的焦點,她知道明日,不,今日她會成為大家的談資,因為莊明達不顧禮節,讓她再一次丟人現眼,但當她認命的抱著他偷眼瞧看到大家的眼神時,她忽然發現,很多人的眼里都透著一抹羨艷。

  她眨眨眼,把臉貼上了他的脖頸,嘴角揚起一抹笑。

  我已沒有曾經顯赫的家業,但我卻有他,有一個有肉吃就不會忘了我的丈夫,我又有什么不知足呢?她們是要羨慕我,她們有的是金銀滿身,卻永遠感受不到醬肘子和八寶鴨里,他的掛心與相守。

  何況我又要有一個孩子了……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兒,這都是老天爺的恩賜,我要和他一起簡簡單單的活下去,就算被人笑話也無所謂,他二,我也二,我們在一起只要二的幸福,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林悠的唇輕張,在莊明達抱著她進馬車后,她輕聲說到:“明達,嫁給你,我挺幸福的。”

  莊明達聞言咧嘴一笑:“那當然,我是爺們,必須讓我媳婦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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