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笑著言語,似是玩笑,卻是話語為真,管事們心中各有所念,謝慎嚴卻已經點了頭:“嗯,瞧見了,我為證,你們可記住答應了的事!若出了差錯,將來尋罰起來,別來說什么情面的話!”
謝慎嚴發了話,管事們都明白才進門的奶奶是小,是什么都不會的好拿捏,但是,人家不但讓你拿捏,還直接撂挑子的什么都不管,以至于,這要是出了什么事,奶奶可不會站出來撐臉,而是直接尋她們的麻煩了,這叫她們反倒有點小郁悶了。
物極必反,太小也不好啊,連個背鍋頂缸的都沒了。
林熙見謝慎嚴幫了腔,忙又言語:“關于做善的事,我也和你們說了,這是老侯爺的意思,想來,這還是我第一次有這么大的事要主持呢,而且這也是我進謝家的頭件事,可出不得紕漏的!我這人年紀雖小,卻也要個面子,還請管事們好好幫我細細弄好,我必然記得你們的好,若是我要出了岔子難堪了,到時在老侯爺前我挨罵了,便只好去尋我夫君哭鼻子了。”
她一副小女孩子纏粘的樣子,臉上還掛著嬌羞,屋內八個管事互相掃視了一眼,各自應聲,謝慎嚴輕咳了一聲,林熙便打發了她們下去,待到人都出去,屋里只剩她們兩個時,謝慎嚴抬頭看著林熙,臉上似笑非笑的:“你真要找我哭鼻子?”
林熙眨眨眼:“遇上了,才知道哭的出來不。”
謝慎嚴笑了:“你倒真是會躲清閑!一轉身,把自己摘了個干凈,敢情你這管家婆什么都指著我?”
“我人小勢微,您總給我點時間緩緩嘛!”林熙撅著嘴一臉我也沒法子的表情,謝慎嚴看著她那樣子。幾息之后抬手揪了下她的鼻子:“哎,那你就快快長大吧!”
有了做善的事。林熙便有得忙了。
回到了謝家。照顧著她的年歲,謝慎嚴就住在了書房,獨她一個霸著正寢。
白日里,他會在正寢里坐陣子。有時閑聊打趣的說著雜事,有時一邊咳嗽著一邊盯著林熙。林熙只知道自己的夫婿不簡單,但于他的滿肚心思難猜,也就果斷不去猜。不知道的就問。反正謝慎嚴能答的自會答,不肯答的,人家就當沒聽到,高興了左顧而言他,不高興了,吭都不吭一下。
到了晚上謝慎嚴就回書房休息。早上起了,也是在書房讀書。于林府那間,夫妻相陪一處的情景,倒是沒機會溫習了。
至于那兩個通房丫頭嘛,林熙沒去多想,畢竟她對這兩個人已有安排和打算,加之,她要謝慎嚴這個茶壺自己不要茶杯,那也得她能讓謝慎嚴愿意如此看待她,捧著她,哄著她,可現在的她,才十一歲的年紀,能指望什么?
論身姿相貌?十一的年紀,才開始變化,胸口上的肉都沒得一兩,她做青澀還成,可她又不是孌童!所以現如今也就能賣弄下那滑如凝脂的肌膚而已,可是,兩口子都不住在一起,更沒到那一步,除了露下臉蛋和素手,她哪里有機會顯擺?
論才學藝能?在大世家的面前,她那點東西連三板斧都算不上,三腳貓都還能蹦達兩下,她也就能陪著謝慎嚴應承兩句而已,這還是謝慎嚴沒真心和她計較,因為她那日午后沒什么瞌睡,坐在屋里刺繡,才聽得外面兩個丫頭言語,竟是說謝慎嚴棋藝如何精妙,只叫她一面驕傲一面又委實喟嘆起世家子弟就是不同來。
論氣質品性?眼下似乎能拿來說的就是這個了。但這東西,說好聽了,存在,說不好聽了,誰搭理?不過十一歲的小新婦,連月事都還沒來,人事都沒經的,在別人眼里和孩子沒差,她真能指望謝慎嚴把她就當女人了?雖說謝慎嚴親過她幾次,可是每次都是那樣親了就沒了下文,只有偶爾的逗弄之舉,時常讓她感覺,自己就跟他妹子似的,委實還有些距離等著慢慢補,誰讓她還是個女孩。
所以在這樣的前提下,林熙到也一點不急了,畢竟很多東西都需要她長大,需要她用時間來磨,來讓謝慎嚴的心里慢慢的有個自己。而現在婆婆那邊需要應付,手底下她還有事要做,這么一看,兩個通房丫頭又算什么?反正都已開臉,還能指望謝慎嚴把人家當擺設了?隨他吧!
林熙這般踏實了,倒也沒之前的患得患失了,而這邊謝慎嚴大約因為還在用藥的緣故,倒干脆就自己一個在書房,夜夜都能聽到丫鬟進出伺候,直到謝慎嚴藥性散過,那也是后半夜了,還沒迷瞪多久,寅時便到,待她起身收拾好,去窗前張望,書房里早已燈火亮起。
轉眼七日已過,謝慎嚴整個人已經看起來沒什么憔悴像了,院正奉旨來了一回,給謝慎嚴號脈后,連連賀著他的好命,老侯爺自是表達謝意,更親自牽著院正的手送到了府門前,如此禮待之下,院正滿面紅光的去了。
當天晚上侯府里,大家圍坐在一起用了餐飯,林熙這個小媳婦規規矩矩的盯著面前的碗筷,既不翻山越嶺,也不拘泥一碟,只把面前的菜慢條斯理的用了幾筷子,大多時,都豎著耳朵堆著笑的聽身邊人于她各樣的囑咐。
飯菜用罷,兩人回了院落,謝慎嚴未占酒水,先去了她正房坐了坐,抬手抓了她那繡棚子看了看后,竟動手把她的繡棚圈給拆了下來,把那荷包底的布帛攤開看了看,在林熙不解的眼光里,取了一只小豪,就在那繡了一半的布帛上畫了起來。
林熙起初是有些懊惱的,畢竟她繡了大半個月,謝慎嚴來興致的這么一畫,她算是白做了—人家描樣子畫底的那個用墨?都是拿著燒過的柴枝,留個印子,日后繡好了一洗便是,他這拿墨畫過的。就算繡線擋的住印子,可能過水嗎?一洗還不成了墨坨坨?
可是慢慢的。她的眉頭舒展開了。因為她看到,在自己原本花團錦簇的描樣子上,謝慎嚴用小豪畫下的竟是一株才露尖尖角的蓮荷,這讓她想到了那日酒令里他的言語。
謝慎嚴幾筆畫好。丟了筆,指指布帛:“按這個繡吧。繡好后做成荷包,在水里透一下曬好了就成。”
“透一下?那墨還不是要染……”林熙隨口相問,話出了口。倒是明白過來。當即沖他一笑:“依你。”
謝慎嚴直勾勾的看著她,末了上前將她往懷里摟了摟,在林熙還沒回過味來時,便放開了她,走向了門外:“早些歇著吧!”話音落下時,他人已經出去。林熙站在桌邊想了想,抿著唇把繡繃子裝好。便取了絲線,依照他的畫繡起了邊線。
底線勾勒過后,花團錦簇的一角之上是一朵風姿搖曳的小小荷尖,她便立時明白了謝慎嚴的意思,他在等,等自己花開之時。
嘴角揚起一抹笑,她收起了針線,活動下了自己手腕子,便準備休息了,此時卻聽得外面有些細細的言語聲,聲不真切,又似風聲一般,她便起來走去了門窗前,依稀只聽見一句:“……別拿這些事去擾姑娘,憑那兩個,還不值得!”
林熙立在那里一面詫異花媽媽怎么來這么一句,一面抬手撥了棉簾,就看到四喜與花媽媽在門角上言語,當即她放了簾子轉身向屋內走去,只當自己沒聽見,因為她已經明白花媽媽為何會對四喜說那話,更明白已經發生了什么。
抬眼掃去了繡棚子,她細細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氣,便大聲說著:“來人,伺候我歇著吧!”
四喜和花媽媽聞言立時進去伺候,洗漱拆發的,把人送進被窩里,放了帳子,四喜都沒多言,待兩人退出來后,便叫著五福同知足和自己一道守夜,花媽媽年紀大了,自是回去歇著了。
翌日,寅時剛到,林熙便醒了,人在床帳里,借著昏暗的光線盯了片刻的床帳,人便起來了。
本來她以為她會心里添堵,更以為自己會睡不好,可是,沒有。
她不明白是自己的內心早已接受,還是自己還未到達那個地步,總之她沒有預見的半點難受,有的只是一點點惆悵和小小的遺憾。
她沒有喊人,自己穿套了襖子離了床,走去了窗前,當她看到書房里亮著的燈時,卻不信似的揉了眼:他,沒留宿嗎?溫柔鄉也困不住他嗎?
怔然間,屋門被推開,四喜前來掐點叫起,一抬眼看到林熙竟穿著襖子站在屋里,倒是愣了一下,隨即言語:“姑娘醒了?”
林熙點點頭,眼望向窗外:“他,沒留宿在那邊嗎?”
四喜一頓,臉有慚色:“姑娘不會是一晚上沒睡,糾結這事兒吧?早知道,我還不如來報……”
林熙抬手止住了她:“我昨晚睡的很好,花媽媽叫你不告訴我,也是不想我為那兩個費些不必要的心思,如今我問你,也是好奇他,莫非,老爺身子還是不好?”
四喜聞言倒舒出了一口,繼而扯了下衣角:“好不好的不知道,總之,昨晚云霧要了道水,而要水的當口,老爺便穿戴了衣裳回了書房,我瞅著那邊送水過,沒多久,燈滅了盞,便是歇著了。直到一刻鐘前,書房那邊的丫頭才進去伺候,我估算著時候差不多,這才進來叫起。”
林熙聽了這話,一時覺得心口有些熱,抬眼又看了那書房的燈火,便叫著四喜伺候她洗漱,穿戴,而后便拿起了繡棚子開始刺繡。
才繡出荷莖,天也大亮了,今日里不用到處問安,倒也算清閑,林熙思量著是不是該叫人備下早點,自己去叫謝慎嚴,門簾子一挑,謝慎嚴已經進來了,而他發絲微微見濕,身上捧著霧蒙蒙似的熱氣,紅光滿面的如同被蒸了一般。
“你這是……”
“剛剛練了趟拳腳,忽而得了信兒,本想沐浴之后再過來,可想著若晚了,怕是錯過了,便直接過來了,你快穿身厚實的衣裳,隨我出去。”謝慎嚴急急地沖著林熙說完,便又轉身沖外面言語:“速速弄些點心和米粥來,快些!”
眼瞅著謝慎嚴一副焦急的樣子,林熙不敢怠慢,立時叫著四喜從箱籠里取了一件內里大毛,面為棗色的刻絲襖子穿了,那邊謝慎嚴掃她一眼,便叫著:“快重新梳個經折騰的吧!你這發髻,只怕還沒到地方,就散了!”
林熙一頭霧水的去了妝臺前,由著四喜伺候著重新梳理,眼從鏡子里望著他:“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去了不就知道了!”謝慎嚴一句話丟過來,顯然在賣關子,林熙只好閉嘴。
為經折騰,四喜取了白狐的皮條給她扎了個巾幗髻,倒也看著有些干練,加之白狐毛色雪白襯著她那凝脂的膚色,倒讓林熙看著跟玉琢的一般,謝慎嚴的眼里閃過一絲亮色,正想說什么,外面傳了話進來,吃食已經送了來。
當下謝慎嚴咽下了話語,叫著擺飯,匆匆帶著林熙用了,便拉著她的手就往外走。
起初在院落里,身后還有丫鬟仆從的跟著,待到了院門外,轎子一頂等在那里,謝慎嚴拉她上了車,抬手沖著跟著的人一擺手,便打發了眾人。
眼看著姑娘就這么和姑爺乘轎子走了,四喜和五福都傻了眼,立時拉著身邊的丫頭云霖詢問,云霖沖她們微微一笑:“不礙事的,奶奶也該去見見墨雪的。”
“墨雪?”四喜詫異,她在謝府這也七八天了,沒聽過這個名字,而那邊云霖又言:“對啊,老爺這么急的,怕是今天該它生產了呢!”
轎子停在了后門處,這讓林熙始料未及,而更加讓她意外的是,她還沒開口問呢,謝慎嚴便拉著她直接走出了后門,但見外面立著一匹馬,一個仆人牽著它侯在那里,而馬身上搭著厚重的大氅。
謝慎嚴上前抬手取下丟給了那仆人,一抓馬鞍,跨越而上,繼而伸手給了林熙。
林熙這輩子可沒騎過馬,不免有些發怵,但看著謝慎嚴的目光,卻還是把手伸了過去,謝慎嚴手臂一個猛拉,那仆人上前坐了踩凳,林熙便在稀里糊涂間,已經上馬不說,還側做在了謝慎嚴的身前懷里。
謝慎嚴伸手抓了大氅,抖開一罩,便把她蒙在內里,只露出她的鼻子以上來,而后低聲沖她說道:“抱緊了!”
林熙趕緊伸胳膊抱緊了謝慎嚴,只聽的馬兒一聲長嘯,便是踢踢踏踏地跑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