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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當家主母(下)

  謝慎嚴在進入主屋后,直奔了東廂房,老侯爺謝瓚此刻正被擺在這里,因著還要仵作查驗,而后又得入靈堂的,他便同幾個早知內情的謝家兒孫打了眼色,立時這些兒孫們拉扯了身邊的婦人止住了哭喊,謝慎嚴才言語到:“還請女眷們暫去西廂,我們幾個孫輩的,要給老爺子磕頭,等下仵作來了,待出了尸格,抹身穿衣的這邊也好張羅。”

  謝慎嚴發話,有些人只顧著悲傷并未察覺,只是抽噎的點頭后退,可有些人卻挑了眉,比如四房太太趙氏,比如大房太太薛氏。

  畢竟若論著身份道理,此處可不該謝慎嚴出來挑頭,得是他爹才對,但兩房太太挑眉后都是下意識的瞥了立在身邊的男人們一眼尚五爺同各房在京的兒孫,結果發現他們倒是都默不作聲,顯然深以為意,立時兩房太太交換了一下眼神,自發帶著女眷們推了出去,直奔西廂,此刻那些嫁出去的姑娘們都已紛紛至此,正在那邊抹淚呢!

  謝阮氏躺在床上跟昏過去差不多,氣雖是喘著卻微弱不堪,那手腳還時不時的抽搐兩下,在她躺著的床榻邊上,從擺放的木盆到鋪床的被褥可濕濡了大片,顯然剛才嘔吐了不少,以至于整間屋里都飄著一股子誘人作嘔的氣味。

  侯爺夫人尚未咽氣,姑娘們縱使心疼也沒誰敢放聲哭泣,一個二個都抽噎著用帕子擦抹捂臉的,生怕是自己的舉動沖撞了侯爺夫人催了她的命。

  相較姑娘們的傷心,四位在此的兒房太太:薛氏,柳氏,趙氏還有滕氏倒是沒在老侯爺跟前的那般激動,他們雖然是也拿帕子擦著臉,但卻彼此之間眼神交匯。

  此時門簾子一掀,林熙走了進來,四位太太一掃眼。但見她一個,都是一愣,滕氏當即皺眉上前:“你這有身孕的就別進來了,何必……”她話沒說完。薛氏已經走上來沖著林熙就問:“怎么就你?你婆婆呢?”

  林熙低頭:“婆母已經去張羅叫人布置靈堂架棚以及棺材去了。”

  薛氏眉一挑:“她是掌家的忙這些也應當,不過三房的爺們不是都在的嘛,讓他們去張羅不就是了?”薛氏說著就要往外去,口中還念念著:“我叫你大伯這就去……”

  “大伯母!”林熙后退一步攔住她,伸手捂了一下嘴,這屋里的味可太招人了,她強吞下惡心沖著薛氏言語到:“大伯不在府上。剛才他已出府去了大理寺,說要把仵作和提刑都盯住,好給老侯爺一個交代。”

  薛氏一愣隨即點頭:“應該的,這是該他去跑。誒,不對,你公爹呢?我們現下都是分出去的了,他做才名正言順吧?”

  林熙當下又言:“我公爹已經去了京兆尹府,要立案抓捕害祖父的人。”

  趙氏立時言語:“你公公去那邊立案。那誰守著靈堂值孝?難道五爺?”

  林熙正要言語,西廂的門簾子一挑,五爺走了進來。沖著滕氏言語:“你來!”

  滕氏急忙過去,五爺沖著她言語到:“你把你陪嫁馬莊上的人趕緊調過來打把手,叫他們先隨著我去府門上布圍出個場子來,等各莊院的人手過來了,再換下!”

  滕氏應聲立刻跑了出去安排,她陪嫁中有一處馬莊,距離謝府最近,騎著馬過來,半個時辰足以,而謝家田莊上的人過來。最近的都要耗費個一天的光景,畢竟謝家在手的田莊都是京郊之外,更多的分在各省郡中,要不然也不會累得謝家四爺謝奕是常年在外的尋莊。

  越是大的家族,越在田莊上出不得紕漏,要不然下人跑馬作惡。壞的卻是主家的名頭,你世家縱然仗著不可一世的囂張跋扈,叫人念你一句紈绔,但絕不能惡名沾身,因為那可就毀基滅根了,畢竟世家混的最響亮的也是一個名頭。

  所以眼下的情形,自是五爺抓了妻子手中的便利錯手幫忙,但滕氏出去了,趙氏瞪了眼:“你去府門上?”

  “對,老爺子出了事,太醫請了來,也自是驚動了朝里,先前咱們謝家人往回趕,不少名門大府上的就遣人來探了,因著老太太還在救治,太醫尚未出來,咱們也沒發喪,這會兒老爺子已然駕鶴,老太太也在奈何橋上撐熬著,那太醫回去后皇上自然知道咱們出了事,豈會不叫著百官來唁?我不去候著能行嗎?”五爺當下說完這些,轉身就要出去,薛氏伸手一攔:“五叔慢些!”

  “大嫂有什么吩咐?”

  “吩咐哪里敢?我只是不解,你出去迎,那誰在靈堂值守頂喪?這會子你大哥算分支,你們余下四房算正,按理是三房出來頂著,可三叔也和你大哥一道出去立案押簽,眼下二叔和四叔都在外,你再不去頂著,這合規矩嗎?”

  五房聞言一愣,隨即言語:“謹哥兒在呢,靈堂由他頂著!”

  “啊?”薛氏愣住了,而此時五爺又沖她說了一句:“大嫂,不日前爹爹有過交代,若他有個什么不對,謝家繼承勛爵的是我三哥,而謹哥兒是家長!”

  薛氏愣住,趙氏也驚訝的張大了嘴,唯有柳氏倒是不太吃驚,只是掃了一眼林熙就轉頭看向了床鋪上昏迷未醒的謝阮氏。

  五爺這話聲音不算大,但也湊了巧,恰逢屋內大家一個安靜的時候,于是大家別的未必聽清楚,只那句謹哥兒是家長倒是誰都聽清楚了。

  立時林熙感覺到眾人目光掃到自己這里,她卻只能當作毫無感知。

  “五叔,這話當真?直接就是謹哥兒?”趙氏開口急問,五爺點了頭:“自是真的,前日里老爺子召回了謝家所有子嗣,說的就是這個事兒!”說完他看了一眼林熙,又說到:“若是不然,怎么大哥和三哥都會跑出去立案押簽?我又去府門上?”說完撥了簾子就出去了。

  屋中所剩的三位太太眉眼一對,趙氏和薛氏就明白剛才為什么爺們兒會對謝慎嚴發話不予計較,再看向林熙時,彼此卻有些別扭了。

  眼看著一個二個太太都是抹不開嘴。林熙也不會傻到應等著人家低頭,主動上去送了臺階:“大伯母二伯母,四嬸嬸,熙兒也是剛剛才知道的。眼下祖母還在這里撐著,前途未卜,可祖父卻已經……如今賓客將至,還請伯母嬸嬸們立時召集人手,謝府添喪,制衰服,莫叫達官來此吊唁時。看到我們不敬失孝。”她說著直接就往地上跪,因為她知道,如果不讓這些長輩們感覺到自己是被尊重的,那這個節骨眼上必然埋下隱憂。

  她出嫁后這些年,縱然府里的事輪不到她操心,小院子里也沒太多的事,但謝慎嚴早先就告知她她未來的重壓,所以只有得到閑暇。她就會把葉嬤嬤給她的一本絹冊和一本書細細瞧看,以至于此刻她很清楚,這是她折身換利的時候。因為嬤嬤在那絹冊上清楚的寫道過:恩怨相結大多在于一張臉面,聰明的人做事,會把面子給全了,還叫對方把事做了,只有愚笨的人才會非要在人家面前爭個高低,不懂折身換利,最終事沒成還惹下禍來,臉面這個東西要學會用,而不是只一味的守,尤其遇到比你更強的人。要懂得俯身—這并不是說你就是輸家,趨利避害這是根本,能屈能伸方能大業。

  林熙跪了,薛氏等人可是她的長輩,讓一個有孕的侄媳婦用這樣的方式想請各位去忙該忙的,她們誰都不能說半個不字。因為那是給自己的臉上抹黑。

  當下薛氏出手拉起了林熙,只說了一句話:“謹哥兒是家長,你便是謝家的當家主母了,這么跪著不合適。”說完轉了身招呼著她大房的媳婦和姑娘,便叫著立刻跟著她去做事幫忙。

  趙氏和柳氏掃了一眼,也相繼叫著人出去做事,不過臨出去時,柳氏忽然轉頭說到:“謹四奶奶到底是有身子的人,你一個怎么成,要不我把芳兒留下給你做伴?”

  林熙欠身半福:“謝謝二伯母好意,只是眼下府上諸多所需,二伯母又是能干之人,更應幫著熙兒招呼好您的那些人把家門護好,免得這節骨眼上出什么亂子,尤其這次同遇難的還有莊家的一位嬤嬤,先前我又聽你們說她是宮里出來的,也不知這事兒會變成怎樣,還請二伯母費心看護守著些吧,至于祖母這里,十三十四姑娘應該也快到了,我等著她們就是。”

  林熙的話音剛落,外間就傳來丫頭的招呼聲喊著十四姑娘,柳氏的嘴角一撇,當即便走了出去。

  林熙輕吐了一口氣,看了眼床榻上的侯爺夫人,叫著丫鬟們趕緊取兩床被褥來替換,又叫下人把那木盆拿去換新,等著一氣折騰個差不多時,十四姑娘也從東廂房里過來,一張好看見圓的臉上,淚跡斑斑。

  “祖母!”她嬌嗲的聲音隨著她一起撲在了謝阮氏的身上,她搖晃著謝阮氏的臂膀,哭得滿頭珠翠都在那里晃蕩。

  林熙扭了頭,從袖子里拿出了熏了皂角香氣的帕子來—這是太醫交代可以止住嘔吐想法的一個偏方,捂住了。鼻,轉身去多開了兩扇窗,而這個時候,她聽到了十四姑娘的聲音:“四嫂,你告訴我,這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就中了毒啊?”

  林熙拿開了帕子看向了她:“我也不打清楚,據說是吃了什么飄香閣的東西后不對的。”

  “飄香閣?”十四姑娘挑眉:“怎么會,那可是……”她的話戛然而止,隨即她轉頭看了看侯爺夫人,臉色大變,起身就要往東廂房那邊沖。

  “等一下!”林熙急忙相攔:“十四姑姑且莫過去,這個檔口,仵作隨時會過去,萬一你哪一句話叫聽偏了去,反而麻煩,不如留下心中疑問,等上一日可好?”

  她不想十四姑娘質問謝慎嚴內里細節,因為她此刻都還能回想起那日里謝慎嚴的悲傷,而十四姑娘縱然看起來柔性,但這兩年多的時間里,林熙卻越來越相信自己那次見她畫兒時的感覺,她不希望十四姑娘會像刀一樣犀利的扎在謝慎嚴的心上,因為她明白此刻的謝慎嚴是實實在在的得利者,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家人親情的刀刺的鮮血橫流。

  十四姑娘聞言看了林熙一眼,嘴唇動了動后,轉身回去了謝阮氏的身邊,此時外面有了招呼聲,是十三姑娘來了。

  林熙本能的從窗戶里向外往去,當下就看到了急急向內行走的十三姑娘,這一看就是一愣,因為她穿著的竟然是一件黑藍色的緇衣!

  緇衣便是尼姑才會穿的衣裳,脫俗入門修行的穿的便是海青,跟著身份地位分著青藍與褐黃,而俗家居士不落發修行的才會穿著緇衣。

  林熙看到這個已然明白,這兩年多的光陰里,十三姑娘已經心修佛法。

  十三姑娘在東廂房里待了片刻就過來到了西廂房,她一進來也是抹眼淚哭了一氣,十四姑娘伸手拽了拽她,出口輕言:“你比我住的近些,怎么比我還晚到?”

  十三姑娘抹著淚:“我沒在府上,去了庵里修課,是府中人來報我,我才急急過來,衣服都沒換成。”她說著亮了衣袖—那袖子非敞口,已然縫死了的。

  姐妹兩個一對視,相繼嘆息,而后十三掛娘看向了站在一遍的林熙,起了身:“四嫂子快來坐著吧,你是有身子的,別耗著。”

  林熙搖搖頭,一來她不累,二來湊的近了,要引的她嘔,她便指指外面:“我瞅著外面些許,好瞧著那邊進到了哪一步。”

  才說著,就看到一行人大伯領著一些人走了進來,儼然是仵作和提刑到此,林熙便趕緊伸手把窗戶掩上:“仵作們來了,等等那邊消息吧!”

  十三姑娘聞言起身來到了林熙身邊抬手扶著她同她一道等待,而十四姑娘則低著頭看著自己的繡鞋,臉色凝重。

  “唔……”就在這個時候,侯爺夫人卻忽然動了起來,她發出一聲聲響,腦袋就往一邊偏,口水飛沫一起橫流,看到這個場面,林熙一下就干嘔了起來。

  “醒了,祖母醒了!”十三姑娘看到如此便是激動,林熙本能的抬手捂住了十三姑娘的嘴巴,而此時十四姑娘也是沖著十三姑娘跑來,她抬著手分明也是要捂住。

  這樣的場面讓十三姑娘呆滯,而林熙和十四姑娘則是對視而僵,就在此時侯爺夫人發出了新的連串聲音,雖然含糊不清的不知說的是什么,十四姑娘卻轉身去了謝阮氏的身邊抬手捂上了她的嘴,而林熙則干脆放開來大聲干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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