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嬤嬤說出了她的相托之事,林熙眨眨眼:“應該是可以的,只是你和高祖都提不得半點……”
“我明白,所以只求安國侯一家洗冤就好。”
“我知道了,我會和慎嚴提及,并讓他為此時周旋,在渝哥兒將來盤算之時,我也定然助力!”
葉嬤嬤笑著點了點頭,隨即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憋在心里這些年,此刻果然舒坦多了,心中的事有了著落,受了一輩子的秘密也得已講述,想我大限將至時,倒也不會有什么遺憾了,誒,七姑娘,你不打算說你的秘密嗎?”
林熙望著她,半晌后搖搖頭:“我要它一輩子爛在我的肚子里,然后帶進棺材,誰也不知道才好。”
葉嬤嬤笑著點點頭,伸手從懷里掏出了一個絹布的小冊子,推到了林熙的面前。
“嬤嬤給我許多助力,到了此時也還要贈我書冊?”林熙這幾年把葉嬤嬤給的那些都快翻爛了,萬沒想到還有新的,當下說著動手拿起,便是笑嘻嘻的翻開一掃,隨即那笑容就僵在了臉上:“這……”
“世家有世家的強盛之處,卻也有世家之軟,謝家我相信有些手段底子,但我在宮中那些年,卻也不是混吃等死之輩,這個交于你,若然你夫婿輕松可將皇室掣肘,這東西你就捏著,空了翻翻,就當是本書,日后教導子嗣也能拿上面的事當當例子教導一二,若然你夫婿盤算上欠了點……那就當我送與你和他的賀禮,祝你夫家再旺三代權貴之命!”
從葉嬤嬤屋里出來,葉嬤嬤便叫著丫頭扶著去了福壽居,這人老了,什么仇怨都看淡了,此刻葉嬤嬤竟然和林賈氏成了姐倆好,互相湊在一起絮叨著數著日子。
看著她離開,林熙捏緊了袖袋回到了當初的閨房。叫丫頭在外守著,她翻找出針線來,然后躲上了床放下了帳子,悶在里面將葉嬤嬤給的絹書小心的縫制在了貼身的肚兜里。將將縫制完,外面就傳來了丫頭的招呼聲,林熙立時把肚兜穿好,把針線筲箕放在了一邊,謝慎嚴便一臉酒氣的走了進來。
林熙披了件衣裳,招呼著他洗漱了,這才一并躺下。看著謝慎嚴難得的有些醉醺醺的樣子,她便言語到:“你今個怎么會喝高了呢?都說酒不醉人人自醉,你這是太高興還是太悲傷?”
“兩者皆有!”謝慎嚴說著一把摟了林熙的腰身,半趴在她的身上:“把你心頭所憂解掉,我高興,把那炮筒子撿回來,我也高興,可是。身邊的爾虞我詐從來不休,我又怎能不悲傷?”
林熙聞言眨眨眼,大約明白他所言。便像摟著小寶兒一樣將他摟住:“你和我四姐夫恩怨已消?”
謝慎嚴口中的炮筒子除了莊明達還能有誰呢?所以林熙理所當然的想到了這個事。
“莊家是一場奪嫡中的敗者,此刻人人棄之敝履,但到底我們是沾親帶故的親戚啊,何必生分呢?何況他那性子若沒人拉著,遲早得出事,所以三壇子酒換個恩怨盡消!”
“能消了最好,我只怕宮里因此會給你尋麻煩。”林熙說著蹙了眉,這些年要不是為著這個,她至于和林悠見不上面,走不成親戚嗎?
謝慎嚴嘿嘿一笑:“我要的就是他們來尋麻煩!”
歇了一晚。第二日早上一家人又在一起親親熱熱的聊天說話,今日里是春闈放榜日,大家思量著長佩同渝哥兒的前程,便干脆在此等著。
京城各處不時的有響鑼和鞭炮響起,才聽了幾處動靜,管家便急急跑來。一臉的喜氣:“報喜的進咱們胡同了!”
林昌聞言立時興奮的叫著管家去迎,更叫著眾人準備好香案候著,果不其然,那報喜官到了林府,不過唱音一出,卻并非是長佩高中,乃是唐渝,甲等第六名。
當下渝哥兒被簇擁了出去接了喜,這邊林賈氏就叫著人放了一掛鞭炮,葉嬤嬤更是眉眼里都含著笑。
林熙在旁看著意氣風發的渝哥兒,再看看葉嬤嬤的眉眼,她知道渝哥兒的仕途就此打開,而安國侯爺的平反之事,也必然會開始步步為營。
渝哥兒高中,林賈氏等人當即就給添了賞來接喜,隨后叫著人立刻往莊子上去,接渝哥兒的父母入宅—畢竟此時渝哥兒已是貢生,下月殿試再分出個等級來,便可以級得官,最差也能是個“同出身”,然后釋褐授官的,從此也就飛黃騰達了。
過了大約一個時辰,眼看快沒希望時,報喜官終于再次登門,長佩也中了,論著名額是丙等第九,而一直梳著京城里響了幾掛鞭炮的林昌,卻知道長佩乃是這輪春闈里京城得中的最后一人,也就是說差一點,長佩這輪就被刷下去了。
雖然是最末一位,卻也總算得中,一會春闈全國才一共能中三百來人,他能中上就是本事,當下拜香進祠的叩謝祖宗后,又自是家中設宴歡慶。
一道團圓飯用罷后,才各自散去,臨走前,林熙特意同陳氏在房里悄聲說了關于萍姨娘的這樁事,如今她人已與昨夜送去莊子上,林熙的意思還是叫給帶個話過去,但恩威并舉的把話晾明白,她若回來,老爺就不會在官場上護著,幫襯著—如此也算逼著秀萍老老實實在莊子上呆著。
其實這不算個好法子,畢竟長佩過上幾十年萬一出息了,秀萍還有作福的那一天,但林熙要的就是秀萍的離開,因為只有這樣,秀萍才終有可能靜悄悄的散手人寰。
陳氏聽罷了林熙的意思,唏噓著嘆了一口氣,隨即擺擺手:“這事你不操心了,余下的我會處理的,哎,好好的路她不走,偏要把心長歪弄成這樣,又怨得了誰?倘若她沒對我下手為害,沒對老爺起那歹心,只今日她便風光,再挨上幾年,長佩混個外放,我也不會留著她在身邊,自打發她跟著兒子去一路外放,享著福,就同你三叔那般,她怎么也比如今這樣好不是?自作孽啊!”
聽著這份嘆息,林熙深知陳氏心里的酸楚,畢竟當年她們也是一對互相依賴的主仆,便思及身邊幾個丫頭,想著還是得給她們都物色好的人家才成!想到好人家,也就想到了渝哥兒和朱家的親事,立時林熙便覺得自己還是有不少事都幫襯張羅。
離開了林府回到了謝府,心中只剩下葉嬤嬤所托那件事的林熙便把換下來的肚兜小心的收進了箱籠里,而后除了招呼著謝慎嚴幫忙去朱家招呼,定日子的陪著渝哥兒上門定親,便開始給五福游紅這些已經大了的姑娘尋摸人家了。
愿意放出去的,便放出去,愿意伺候就在謝家府院里或是莊子上給尋戶合適相當的結親,嫁妝彩禮的她幫著歸置也就是了。
于是謝府上一時間都忙著給一等丫頭配對結親去了,林熙成日里抓著夏荷和花媽媽幫著瞧看打聽,眼看著都定了下四五對了,正忙的歡騰著,謝慎嚴從大理寺得了消息來,便找了她一日的閑暇同她提及了康正隆的判定之事。
“他行舉令人發指卻到底是官家,康家又算是書香門第的,肯定使了銀子,皇上最后把死刑免了改了流放,哦,聽說是在求三的時候改的……”謝慎嚴說著捧了手邊的茶將整個案判結果告訴了林熙,林熙聽得是眉頭緊蹙,使勁地捏了手里的帕子。
古代輕易不判死刑,一年一度死刑宣判便是秋判,死亡名單報上去,皇上打勾,勾誰誰死,因此也叫秋決,而后逢領導人生日啊,大豐收啊什么的,還有大赦!如果一個人運氣好,正好趕上,那就是本來該殺的,也都能放了!
秋決,并非皇上打勾的時候沒人理會,還得有御史臺的人在旁求勸,就是遇上那種殺一千次都不解恨的該死之人,也還是有這套程序,御史臺的人說,皇上三思,老天也有好生之德……巴拉巴拉說一遍,皇上說,此人該殺,御史臺的人再來一遍皇上三思,這么來三次,才真能把他勾絕了。
實際上,這就是個程序,依次來彰顯帝王的仁義,彰顯帝王對每一個生命的認真和重視,顯擺他的好生之德,但偏偏走形式的東西往往也是貓膩轉機所在,康正隆牽扯的案子在第三次求告的時候,皇上筆一轉跳了他和金鵬二人過去,康正隆參與兩起謀害的沒撈著死刑,判了流放,徒千里,金鵬謀殺妻子的則直接發配去戍邊—這明顯也是金大將軍求告成功了的。
這樣的結果無非顯示了官場的黑暗,林熙這個做世家主母的也并非不懂這些,可是康正隆就這么流放徒千里,她不甘心,想到當初她被逼的跳井,林家上下當她是恥辱,連骨灰都供在庵里,便覺得心里根插了把刀子似的上不來氣,便是一副憋住了的樣子。
謝慎嚴瞧著她那樣子,放下了茶杯,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別這樣,這種事很常見。”
“我知道,可是他活著,我不舒服。”林熙望著謝慎嚴:“我大姐若地下有知,也不會瞑目。”
謝慎嚴點了點頭:“放心吧,流放就是皇上給臣子一個安慰,但流放并非不會出意外,到時老天爺要收他,誰也攔不住不是?”
林熙聞言立時明白謝慎嚴應承了她什么,便激動的起了身:“慎嚴,我,我替我大姐謝謝你!”
“傻瓜!”謝慎嚴刮了她鼻子一下:“一家人可不說兩家話!”說著他咳嗽了一聲,沖林熙低聲說到:“上次我叫你關起來的那個嬤嬤,叫人把她接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