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晟看著自己胖子大師叔,心頭越加篤定自己是撿到寶了,這位師長一點不簡單,大梁那種局面之下,他也能單憑一個人,讓各方退避,太浩盟認慫,梁皇更改諭令,現在他連盟首令都說燒就燒,說不定他真是那位青陽子。至于為什么會變成眼前這樣,不排除是一種偽裝,或許他并不能暴露自身?
那么問題來了,究竟是因為什么事情,讓胖子不能暴露自己的真身呢?
但看當日的七里宗狄端云,那些貨真價實的金鏃長老,既受胖子所攝,亦沒有強迫胖子露出真實實力,這是不是說明一旦胖子實力暴露,連帶他們也會遭殃,或者胖子干脆會不顧后果讓他們先遭殃,畢竟此事因他們而起。
當然,這些都僅限于猜測,不過看周圍蜀山弟子的神情,現在沒有誰敢把他真的當成是那個好色的愛貪便宜不靠譜的大師叔。經歷這些事情過來,蜀山宗上上下下弟子對他都帶著高川仰止的神情,有一種莫名的崇拜,胖道人返身走回,就連藍九成那幾個弟子,趙樹,孟笑涵,嚴哥,從旁讓出道路,躬身行禮,神情別提有多虔誠。
他們自己知自己事,平日里私底下不知討論過這個胖道人多少次,平時雖然保持著基本的禮節,然而誰真心尊敬,誰是表面功夫,連他們都能看出來。對方難道看不出來?
往日的輕忽已經悔之晚矣,現在只想掙足表現,這純粹是對于強者的敬畏,不摻雜其他個人得失因素。只是這個時候才發現,原來醉劍仙不是不收徒,而是此前無人能入其眼,唯有楊晟這個身為外門卻評級霜降甲等,才讓他生出了收徒之念。
算起來,楊晟也確實沒有說讓他走了眼,短短時間,就以初入內門,戰勝嚴哥,孟笑涵,成為武比第十,這還干出了一番拿住練習妖法的七里宗姜,而拿人是一回事,關鍵是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當著七里宗和大梁太浩盟各宗,乃至于皇權威壓之下,討個公道,斬下姜頭顱,這份心性,下細想來,修為比他強的可以找出很多,但在那種情況下如他那般做的,自比一番,恐怕叩問自身,大概率還是做不到吧。
修行之中,堅韌不拔的心性,該有多么重要?不言而喻,那甚至是可能不亞于天賦的重要事物。
凡俗人說性格決定命運,這話放在修行界也能成立,性格決定成就。
一時間,峰內對醉劍仙實力的猜測,也是眾說紛紜,但普遍最為可信的,就是胖道人醉劍仙,實力已經達到了洪漓師伯,藍九成長老一個級數,僅次于赤松峰主,乃是他們蜀山的又一大頂尖隱藏戰力,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么大梁當日,狄端云,太浩盟諸金鏃長老,也要避免事態擴大,才能解釋今日他面對盟首帖得那種威壓,照單全收,面不改色。
對于楊晟來說,胖道人到底是醉劍仙還是青陽子,都無所謂了,于他而言只有一個核心思路,不管是諂媚的行賄塞好處的,總之只要把這條大腿給牢牢抱住就夠了。
那天晚上,祝青衫還是將侍云的尸身埋葬在了那座宮觀附近的一處青草地中,回到峰內自己在自己房間內,閉門不出,修遠關心去探望過,回來說祝青衫只是一味地看書,沒有明顯的異常。但一直不停的看書,這本身就是異常好不好。不過能以看書轉移傷痛,這也是一種排解,總好過一味的暗自神傷,只怕更傷身體,所以他這種狀態,大家也盡量不去打擾。
祝師兄有書陪伴,可以慰傷。楊晟也覺得心頭堵得慌,卻沒法排解,他雖然不和祝青衫那樣對王侍云有莫大的感情,但楊晟本就是個嘗過人情冷暖的病秧兒穿越,這一世有修遠青荷玄睿,還有王侍云,真的拿他當做是弟弟小同鄉一樣看待,那種心情是真實的,那種溫和是真實的,雖然在修行者漫長的人生中,這可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點光亮的溫暖,但也足以讓楊晟心頭有一盞小燈。這盞小燈亮在細雨微斜的四方樓中,亮在他匆匆參與墟市交易的間隔吃王侍云匆匆拿來的水果,被照顧得像是大爺一樣的過往中。
無法排解,無從消遣,揮之不去。所以他才會不顧諭令和各方裁決,對姜揮出怒斬頭顱那一刀。興許交給七里宗調查,他們可能會調查出后續的一些東西,姜活著比死去更有價值,但一想到這點,楊晟就知道沒有做錯。
這么想著,背后傳來一陣無形的波動鼓鳴,是千戶斧。楊晟溫和點頭,“我知道換成是你,也會如此做,首惡必懲。”
楊晟抬起頭來,眼神微凝,“真正的首惡,也要揪出來。”
乙字院四開間,楊晟的房間之中,楚桃葉,修遠,青荷,玄睿,還有隔壁的白文武,都聚集了起來。白文武得知這件事,也是震動得莫可名狀,他當然沒有嚷嚷著當時怎么不帶他去的說法,白文武自己知自己事,如果他出現在梁都,而且還卷入這種事情里面,恐怕背后他的哥哥,更是要拼著和蜀山魚死網破,布局動手殺他了。在白文武這里,他這個并不受梁皇喜歡的四皇子,他不覺得自己為此身死之后,他父親梁皇會有什么為他報仇的舉措。
所以白文武雖然震動,但隨后便顯得沉默,因為他身為大梁皇子,卻自身難保,完全無法為朋友提供幫助。
“我聽人說,桃葉師姐你的七情劍引動天地之威,是需要代價的,傳聞七情劍是七琴長老手中七弦琴所鑄,七琴長老的七弦琴能夠敗退妖魔的尊者大將,和光明天王都能有一戰,實乃天兵,而七弦琴本身就是取材古木精靈,后隨七琴長老行過千年歷史長河,見證了人世七情,以人間七種情緒重鑄七弦,撥動一弦,就已經有大道之意,引動天地。后來七琴長老與光明天王力戰而亡,靈魄和天兵融為一體,重鑄為七情劍,因為此劍蘊藏著人世極大的情緒,因此掌握靈兵之前,破格調用此劍隱藏威能,會對使用者帶來副作用,嚴重者,甚至會成為活死人?”
青荷說完,眾人微愣,楊晟想到當初楚桃葉催發七情威能,渾身無悲無喜,眼瞳無焦距對他們亦不識的情形,當初還以為只是眼花了,難不成當時的那一刻,楚桃葉是真的沒有了意識,只是為了對敵?
“沒有你們想象的那么嚴重,我只是當時暫時有一點空白,近乎于短暫的失憶,還達不到那種程度。”楚桃葉搖了搖頭。
眾人松了一口氣,楊晟也點了點了頭……這些說法都是很多弟子之間的口口相傳,不乏以訛傳訛,首先一點,七情劍只有這一把,只有楚桃葉在用,怎么就會成為活死人了?一點也沒有臨床根據。所以更多的是屬于對于一個未知靈兵拔高的渲染罷了。另一方面,七情劍來自于七弦琴,七弦琴彈奏音符,有匯集調動操控人間情緒的作用,而七情劍這方面必然更甚,所以楚桃葉施展起來,可能的確會受到七情劍的情緒沖擊,因此會有那種沒有情感的狀態,因為七情本身就集世間情緒于大成,它遠在一切情緒之上,自然凌駕于一應情緒。
不過短暫失憶,會不會有后遺癥,別到后面楚桃葉成了記性好忘性大的呆萌妹子吧?
“幸好桃葉師姐當時及時趕到了,否則我們動用歸山符,師長們到來未必那么及時,也就不能制住姜了。師姐一直在跟著我們?”青荷脆生生道。楊晟作為,他們是支持的,離山去大梁的風險每個人都知道,所以楊晟斬姜,他們并不埋怨他將眾人置于危險,那個時候,他們已然共同進退。還有一點,他們至始至終,都做的不是虧心事,占著道理,放手而為又如何?
楚桃葉澄明雙目不去看楊晟,對青荷道,“我只是準備來找你,正好見你出門……要和他們從善事堂離開,梁都內部不平靜,我只是想跟著去看你們,不要出現了什么變故才好。”
青荷開心一笑,“那敢情我得感謝我自己啊,幸好我平時讓桃葉姐放心不下,才能得到這樣的照顧啰!”
“你這是什么歪理。”楚桃葉蹙眉佯作不快,神情配合她天然的冷感,眾人又偏知道她是在開玩笑,靈動至極。
修遠苦笑道,“只是明明這事是七里宗出的問題,七里宗的責任,但現在的梁都之中,我蜀山又成了禍害妖人了……這是我才得到的梁都報抄,到處都是我們蜀山的負面消息,說是我蜀山宗在中神洲就是修行界一霸,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完全不似南滄洲這邊太浩盟百盟聯合的平等,十三盟首各自商量行事,大道普照世間。我蜀山宗客居南滄洲,還在進行霸道手段,因為和七里宗齟齬的沖突,依據人多勢眾抓住了姜,又以暗通妖人的罪名私設刑罰,哪怕是面對太浩盟提出調查的要求也視而不見,直接動手殺人……”
眾人眼珠子都瞪出來的同時。
“還有這份……”修遠又拿出一張小報來攤開,“這上面說五大宗在大梁的客卿和不少讀書人士子,都為此憤怒激動了,梁都現在那些達官貴人和文人墨客聚集的‘名樓’之上,都在歷數我蜀山宗罪惡,士子們結伴要告御狀,甚至聚集在伏龍營軍帳大門和梁都司衙門前,要聲討蜀山宗殺姜的罪魁禍首……蜀山惡徒楊晟!”
在修遠念報的停頓之間,眾人一雙雙眼睛朝他看來。
楊晟身子往后,靠著椅子的梳背,歪著頭,嘴角上揚,“我現在成全大梁都聞名的惡人了啊……這聲望刷的,這種欺負人的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