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燃從議事堂出來,聯絡到了高皓風,確認了趙子恒眼下還活著,雖然活得很艱難,但畢竟還保著一條命在,楊晟覺得趙子恒也就是活該,明知道事情揭露,在面對自己當時暗示讓他跟著自己回隱秀峰時,偏偏要做坦蕩人物,回了七里宗,眼下的一切事情按理說自己倒是不該再插手,趙子恒在選擇回到自己宗門,也一定知道可能有這樣的后果。
但若是要就這樣視而不見,任其生滅,楊晟總還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說到底,雖然本質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但楊晟同樣有著血液病躺在病床生不如死的經歷,共情這種東西正是討厭的事物,讓自己沒法做到完全的以理智行事。
而事實上他也一而再再而三的違背自己生存在這個修行的世界上“理智行事,低調做人”的內心原則,若真要理智,那么王侍云出事就不該去管,如真要低調茍且,那么就不該著手調查大梁的一應事物,而且應該先搞清楚蜀山宗尋人搜事的隱秘本事,然后找個機會當逃兵,因為明擺著的,他們瓦屋脈處于夾縫之中,各方勢力傾軋,指不定哪一天他就要和峰共存亡了,真要絕對冷靜理性,他第一時間該想的不是如何幫助峰內扳回這一局,而是拋棄修遠玄睿青荷這三個拖油瓶,自己逃命活下來為先。
得知楊晟在議事堂也沒能求來幫忙,瓦屋脈內弟子中間形成了兩種派系,一方面是對楊晟搞那個斧頭幫有些不滿的,首先名字不雅,其次那些慕劍修行弟子多得是向往清雅靜修,卻偏偏拿給楊晟搞得烏煙瘴氣,索敵鏡片在門中到處都有人討論,好好的瓦屋脈,搞得像是個市場,制造這種索敵鏡的宋子淵那邊活生生把蜀山弟子搞成了小農作坊。其次即便那姜修習妖法,可當時情況下,順水推舟,給梁皇諭令一個顏面,讓七里宗把人帶回去,是不是如今局勢就不會變得這么僵硬?而楊晟偏偏要動手殺了姜,徹底把他們和七里宗裂痕撕大。
另一方面則是對楊晟作為認可的,蜀山講因果,趙子恒為了揭露真相不惜反目宗門,如今他身陷罪獄山,蜀山宗怎么都該欠他,至少不能讓他為此丟了性命,因此楊晟去向宗門長老求助,也是很多人看著等待著的,可結果卻非常棘手。
總之一時間,峰內有的對楊晟做法搖頭晃腦的,也有找上門來,說一堆我蜀山宗人要知恩圖報,否則日后哪還有人敢托付于我等,義字何在這種話。
就連制千里鏡的宋子淵師兄都親自過來,那把小劍在身旁滴溜溜旋轉,從以前的淡赤色變得更深了,越加顯得脫胎換骨,他道,“若是有需要,盡管知會師兄一聲,正好練練我這磨鏡之劍。”
楊晟應諾,宋子淵出身世代制鏡的生意人之家,很有幾分義氣。
當然楊晟還是把這位宋師兄好言打發了,他現在是重要的生產力,可舍不得拿來打生打死,“我自有安排,師兄你還是磨鏡練劍去吧。”
“最近手頭上批次不多,都是定制款,近期峰外的補給變少,手頭上材料有些不足了,我這幾天尋覓幾塊摩羯晶巖和天方云母,測試一下替代材料的性能。”
隨著峰內索敵鏡制作工藝經驗的累積,發現了材料對于效果的影響力,似乎材質本身結構越趨近于精純,索敵鏡的效果也就越好。再則,不同的材質效果也會不同,譬如若是歲月鎏晶體,那么索敵鏡在提供拉近索敵視距的情況同時,還能讓你的目力更銳一截,從而導致在你眼里敵人會比原來的速度慢上一截。盡管只是一瞬間的效應,但是對于高境器修來說,這就是生死一線的差別。再譬如若是能找到夜胎石,磨制的晶體,便能大大增強夜間視覺,索敵鏡在夜晚也如同白晝。
“這段時間,收益如何?”楊晟當然還是關心著自己的錢袋子。
“又掙了一箓六百丸,我的用度,相關所需成本我收下了,這里是八百丸。”
收下宋子淵送來的相關數額靈炁石,楊晟湊了一下,發現他們目前的身家已經高達了七箓錢。
于是他托付修遠,前往墟市尋找可以送往罪獄山的通訊物件。
目前的修遠沒能達到制造這種符篆的段位,去問了龍致遠師叔,龍師叔也是表示缺乏相關資材,他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還不如直接到墟市購置。
蜀山墟市大概有黃閏仕這樣的外出行走,總能補充到一些修行靈寶。
終于在淘了一番寶之后,他們花了五箓靈炁錢購買到了一枚符合楊晟心意的物件。
那枚符篆看上去其貌不揚,就是一塊鵝卵石造型,淺灰色的粗礪的外表,但其本身確實一件心通鳥篆,不知出自哪位前代蜀山大家之手,雖然經過歲月的磨礪已經喪失了不少效能,但至少還能再通訊傳輸一百多次,且內部擁有符篆大家的禁制,遭遇外來神念強行窺探,或者感應到外部攻擊力,便會激發其內的防護禁制,自行銷毀,可以斷絕一切在其身上的痕跡。
楊晟撫摸把玩著那枚成梭形造型的鵝卵石,還有一種五箓炁錢就這么雨打風吹去的恍惚。
把這枚寶貴小石頭放入腰際佩囊,落袋為安。
現在擔心趙子恒也沒有辦法,必須要等到高皓風傳來窗口安全期的信號,不過楊晟倒是想得很開,盡人事知天命,他把自己該做的做了,要是中途和后續趙子恒有什么變故遭遇不測,那也只能是他命不好。所以接下來,就要看他的命到底硬不硬了。
做完了這些事情,楊晟才得了空閑,這個時候才感覺到自虛靜祠斬下姜首級后,他隨之自身的一些情況,又不一樣了。
如果說搬山功第一重最初到達了“形”的地步,那么現在他似乎感受到的,就是超脫了這個形的基礎,往上延伸的一種“神”的進步。
就好像他此時舉手投足之間,就感悟到了很多招式上面的道理,十訣功的十招,以往他看來,都是一個固定的運炁方法,一種統一的催發招式,自身只能依照肌肉記憶去施展十訣功的那些招數,只覺得每出一招,都是盡他所能的防身保命之法,那些招式運力內息如何走轉的方式,都是將他身體逼向最巔峰對敵的途徑。
他不可能質疑這種途徑,法門,甚至其中的玄奧,根本就是他難以理解的,他只需要程式性的在臨敵不同時機,施展招式就夠了。
然而現在,他再來看自己的十訣,已經不再是以往的不可剖析,而是瞬間發現了可以延伸出來的多種變化,一個招式,瞬間更為靈動,更加全面的知曉其來龍去脈,甚至未來更多的變化,在他看來都像是解題范圍之內。
他心念一動,把十訣功酣暢淋漓的打了一遍,出拳振風,踏地如雷,招式或臥或立,甚至騰空,出手之余,仿佛都能游刃有余的從原本嚴絲合縫規整刻板的套路中隨意變招,甚至融入搬山意境,他的周身形成一圈龍卷,風勢威猛至極。
若是同樣和他修煉十訣功體術的人,便會發現,楊晟所施展的仿佛是十訣功,卻又并不像是,但是招數的靈活和變通程度,卻比之以往豐富繁茂豈止一倍,看得人眼花繚亂,自有一種完全無法參透的玄奧。
楊晟已經將十訣功原本的十招,拆分出了一百零八個招式,隨時信手拈來,而且每一擊,再加入搬山意境之后,又大不一樣。這不是竭澤而漁的掏空精氣神攀升巔峰施展搬山意境。而是把搬山意境化整為零,融入到招式之中,這樣不僅僅讓招式威力大增,甚至隨著招式的烘托自然而發,搬山意境對于精神的損耗,比以往會大大減輕,這樣即達到了以搬山意境傷敵的效果,還能大為減輕自身消耗。
楊晟自忖若是現在的自己重新面對大寧王朝那個西域邪帝起蚩極,他大概十招之內,就能把當初那個機變百出,臨敵經驗極其豐富,而且詭譎狡詐的魔道高手給徹底擊敗,這是純粹在機變,招式交鋒上的壓制,和他動用意境攻擊,以修行界更高層級的威能壓制完全不是一個層面。
重回大寧王朝,他興許就能晉升天下第一高手。
而同樣的楊晟不僅僅是招式上面的這種進境,當時見證了楚桃葉劍敗七里宗眾杰,以一人挑盡七里宗最出色的弟子,甚至擊敗姜,而后還正面擊敗天極門在大梁的五境主事趙啟凡,這樣一比較起來,楊晟會發現自己的進境,比起人家楚桃葉,簡直讓人氣餒。
不過也不是沒有收獲,見到了楚桃葉的出手,見到了那擊敗趙啟凡的七情驚艷一劍。楊晟同樣也生出很多的感悟苗頭,他心中有一把劍,而那把劍在楚桃葉的拗動下,開始發酵,他發現如果自己現在有一柄劍,那么他隨手可能就能舞出一套劍法,一套又一套。
楊晟把這臨時悟出的三套劍法,分別命名為“獨孤四劍”“七絕劍”以及“青萍劍舞”。前兩個顧名思義,分別只有四劍和七劍,獨孤四劍是有去無回的拼命法門,七絕劍則偏重守勢,但以守代攻。而青萍劍舞,則純粹是在感悟到楚桃葉出手那種靈動翩躚之后,集大成所浮出的劍勢,化用了他輕雪功的一些步伐,青萍劍舞走的就是輕靈,但進退自如。如果把這三套劍法總結起來,就是一套主攻,一套主守,一套攻守戒備。
但楊晟自我評價這三套劍法若是放在俗世之中,當屬一流,然而面對修行者,那就不太夠看了。
所以還得找個人指點一番。
目前整個隱秀峰還有誰有資格幫他改進劍法?
搞得自己就像是想方設法饞人家劍舞時的身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