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就動身去做,楊晟前往楚桃葉所在的甲字院,甲字院是門內菁英弟子和長老的居所,獨立于一座突兀聳立的小峰之上,小峰層林疊嶂,有臨崖瘋長的竹林,每一座院落都空懸于崖壁而建,仿佛空中樓閣。若是在自己來的那個時空,這就算山景云海星空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觀景大豪墅了,縱覽獨家風光。
楚桃葉的所在院很好找,通過門口的素雅木牌,一目了然,楊晟來到門口,風鈴振動了一下,楊晟道明來意,片刻之后,房門打開,風鈴傳來楚桃葉的聲音,“進來吧。”
這就正大光明的進入人女子的閨房了?楊晟收拾心情,抬步跨過門檻,楊晟只能感慨甲字院的待遇果然天差地別,巨大的庭院,開闊的內部空間,其中以紗帳隔開,風吹拂過來,撩起的紗帳能望到臨崖那邊一大片草坪前練劍的楚桃葉。
整個房間質樸素雅,除了基本的擺設,幾乎見不到多余的東西,這也符合楚桃葉的個性吧,楊晟穿過中堂,徑直去往后坪,這處臨崖的后坪一目了然過去就是懸崖之下的峽谷,山勢,還有成群結隊的飛鳥。
楚桃葉端坐草坪,楊晟卻沒發現她隨身的飛劍,劍鞘是空的,楊晟似有所覺向天空望去,索敵訣拉近視野,看到在一片大雁群中,似乎有個不似倒人字形之物正在隨之飛行。
讓人吃驚的不是那支劍掠速多高,勢頭多不可一世,反而是融入雁群之中,浮游空氣如調匙撥羹,順滑翩躚而行,擺出和雁群一般無二的行勢,與之融為一體,讓雁群似乎都以為那是它們的一員。
楊晟感慨,心知楚桃葉必然經歷大梁一戰后又更有心得,能夠如此遠的范圍將飛劍操控到妙至毫巔,甚至能瞞過生靈的感知,如果用在對敵上面,又該是何等的可怕?
女子坐而運劍,紗帳輕盈而舞,清風拂面,這是一幅很賞心悅目的畫面。
飛劍離了雁群,徑直墜下,落在兩人前的地面,楚桃葉睜開眼,轉過頭看著旁邊的楊晟,秀眉微揚,“有什么事呢?”
楊晟將來意和盤托出,總不能讓人以為他是窺探閨閣而來。
與此同時,楊晟順口說道,“祝青衫師兄的事情,當時幸得有你出現,若沒有你,姜恐怕就得讓他走脫了。”
楚桃葉道,“如果沒有我,那姜就不會被你殺死,那么眼下的情況也就不會是這樣,姜死不死,對我來說并不重要,反正如果未來有一天真正交手,他也遲早會死。”
很霸氣啊……莫名讓人喜歡。
楊晟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當時那樣殺了姜,是太過冒險甚至莽撞的事情?”
楚桃葉明眸看來,道,“我說過,無所謂冒險或者莽撞,如果當時他不死,那么之后未來交手他也會死。你殺不殺死他,在于你。”
“所以,你無條件支持我?”楊晟有些無恥的遞進詢問,這話怎么都有一種類似那個什么唱什么隨的味道,又繼續問,“你如何知道我們下山的事情,難不成你一直在……觀察我?”
實在是楊晟第一個問語后發現楚桃葉眼睛微微睜大,看上去仿若桃杏的雙目清美而略顯明媚,讓楊晟忍不住再得寸進尺,畢竟在此之前,她還對她的師傅洪漓說過,要著意修行,而不考慮和楊晟之間可能產生類似道侶的交集。
出奇的是楚桃葉并沒有流露羞赧亦或者慌亂的表情,反倒是凝視楊晟,嘴角鑲嵌笑意,似乎半點不避的和楊晟對視,而且那雙眼睛更加的明麗動人,讓楊晟大感吃不消,這才想到她的劍術之凌厲,想要截她的道,只怕也只會作繭自縛。
她不答反問道,“你不是要應證劍招嗎,你將三套劍招盡情向我施展便是。”
是了,這也是自己到來的主要目的。
楚桃葉長劍在手,簡簡單單在那邊一立,看過來,眉目之間劍意涌出,仙氣十足。
楊晟點頭,可環顧,哪里來的劍?
楚桃葉走回中堂,不一會堂內有錚鳴聲,她從堂中摘得一柄掛劍,走回來交于楊晟手中。楊晟低頭,看著這劍算不得楚桃葉手中七情那樣的神兵,但也是品相極好,興許已經達到了靈器的級別,可你這隱隱震鳴之間傳來的嫌棄感覺又是怎么回事?
死劍,小心把你回爐重造。
看著面前女子,楊晟凝神,而后奔行向前,出劍。
楚桃葉的房屋后坪,瞬時之間爆發出龍卷涌動。
末而,出劍者慘敗。
從甲字院離開的楊晟,回到乙字院,乙字院三人都有些微怔,只看到他眼角微微腫起,額頭有多處淤青,當然,和楚桃葉交手自然沒有落得什么個好,不過在臨走時,楊晟還是消滅了證據,以氣機鼓振衣衫蕩滌那些灰塵,一震再震,雖說衣物已經看不到臟污,但奈何之前乃是劍爭,雖說壓制了劍銳沒有造成體膚的傷口,但是衣衫上還是留下了不少被割破的碎縷。
一群人就這樣看著楊晟這幅打扮進門,一時竟然忘言,楊晟正準備說方才自己和人切磋去了,你們不要大驚小怪。
修遠就先開了口,“難道買那枚心通鳥篆讓你心疼成這樣?到哪里化緣去了?”
和楚桃葉的劍比有些讓人喪氣,而且不知是不是故意報復,總而言之楊晟吃到了很多的苦頭,最初時一步也沒近得她身,后來終于摔打出經驗,借著空隙一連施展了三個身法變幻,取得到她身旁的一線之機,單手扒拉住她的肩膀,那是離她最近的一次。
一番交戰雖然慘烈,但到底還是得到了諸多心得,楊晟不得不佩服楚桃葉在劍術上如頂尖手筆弈棋的能耐,讓他三套劍招,都大有收獲。雖說只是劍招,但萬物皆可為劍,當他的斧子離鞘而出后,斧子也就成了一把飛行著的劍。
但經過一場比斗,消耗甚大,肚子餓得不行,體內靈炁亟待補充,楊晟定睛一看,修遠,玄睿,青荷也就算了,包括了那位大梁四皇子白文武,此時都排排坐在院子的長桌上,面前擺著碗,一副等待吃飯的樣子。
楊晟道,“你們該不會是在等我回來給你們做飯吧?……做人不要太過分啊。”
自己都還饑腸轆轆,楊晟見這幅樣子氣不打一處來。
結果幾個人都紛紛搖頭,青荷一副欲言又止的神秘樣子,伸出根指頭,指了指她身后的房子。
楊晟循目看去,屋子的煙囪還冒著煙氣,顯然已經有人接替了他代為做飯。
可眼前眾人都在此處,那又是誰?不太可能是那幾位師姐,若是那幾位師姐,那么眾人不至于如此表情。
過不了一會,謎底揭開,端著一個砂鍋的祝青衫挽著袖口,從房屋內走出,徑直擱在了他們的桌子上,揭開蓋子,撲面而來的就是砂鍋里面粥的奇香。
楊晟眼睛都瞪大了,敢情方才一直在里面做飯的,就是這位此前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里的祝師兄?
眼下的祝青衫雖然身上還有一些綁帶,那是當初受傷回來后在峰內的處理,但他再不是一副書院白衣飄然出塵的裝扮,反而頭發系扎成束,穿著一件 樸素的單衣,挽著袖子,此時的祝青衫,那就是當初四方樓那位幫廚小廝的樣子。
祝青衫歪著頭,沖楊晟一笑,“回來啦,吃點好的,今天很有心情,給你們弄一鍋砂鍋鯪魚瘦肉粥。”
祝青衫無比嫻熟的端起碗,每個人盛了一碗,而后對楊晟比了個稍等的手勢,走回屋里再拿了一副碗勺,給他盛上了,笑容如沐春風,“吃吧!”
楊晟端著碗有些不敢動口,誰知道祝青衫是不是一時反常,受刺激過度,干脆下毒,見著的人有一個算一個毒死算了。環顧四周,看到周邊眾人依然捧碗而不動勺,顯然和他有相同的擔憂。就是青荷哪怕口水都掉到了嘴角邊,右手小拳也緊緊的捏著,顯然在抵抗自己的本能。
祝青衫溫和一笑,“怎么了?是粥不和你們胃口?沒關系,我再去做其他的,你們想吃什么,隨便點餐……”
眼看著應該是避不開了,眾人連連搖頭,還是別讓他折騰了,青荷率先第一個舀起粥送入口里,風味獨特的鯪魚加上大塊的瘦肉混合著軟糯的米粥,吃盡嘴里味道爆開,她盯著這碗粥,發出由衷的贊嘆,“實在是太好吃了!”
大家于是這才動勺。
楊晟吃著,始終心頭不甚踏實。
祝青衫才道,“是不是覺得,我有些變了?”
眾人忙不迭點頭,其中白文武這位四皇子,大概是怕死得很,堂堂皇子點頭如搗蒜。
“我想開了,侍云她并不會喜歡看到我之前的樣子,她更希望我活成現在的樣子。對了,忘了告訴你們,我已入中境。”
楊晟幾個人下巴都快掉到了碗里,就這么愣愣的看著祝青衫,此前還是不擅戰斗,疏忽與修行的祝師兄,竟然就這么入中境了?難不成就是因為這場人間俗世情傷的大徹大悟!?
“我會回中神洲,去福州關,那是抵御古妖的最前線,我也要去做些什么……但在那之前,我會先把大梁的事情了結,找到妖禍的幕后主謀。”
祝青衫目光坦蕩,眾人沒有回應,福州關,誰都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抵御古妖的死地。
他是打算再無牽掛之后,以他這幅身軀,為這世間做出最后一點貢獻。
“在此之前,我就給你們做飯吧,讓你們好好品嘗品嘗我這可以不亞于頂尖大廚的手藝。”
他笑著,溫和而清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