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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呆立

  從七里山脈到梁都還是有些路程,盡管皇家麟馬神異,路途仍然需要長時間的奔波,大客卿沈承言大概是和楊晟有表面上的一層客套身份,沒多少話說,倒是對旁邊粉雕玉琢的小丫頭大為感興趣,笑呵呵的詢問青荷情況。

  青荷雖然不愛搭理這老頭兒,但考慮到自己現在身份是楊晟丫環,再加上旅途無聊,又無法當著外人的面和楊晟聊太多他們私人的內容,也就只好和沈承言聊天解悶。

  聽沈承言一個勁稱呼自己小丫頭,青荷老大不高興,半閉著眼道,“別看我長得矮,楊晟也比我大不了兩歲而已好不好!我只是不長個,不是沒長大!”

  沈承言哈哈大笑,拿給青荷一瞥一瞪的眼神逗得好不樂呵,又好半天連哄帶騙跟青荷說上了一些話,聽聞青荷是漂流兒,沈承言眼底神采微熠,笑道,“我好歹也是書院出身,我看你有仙靈之氣,恐怕日后并非池中之物……”

  青荷就沒聲好氣,“謝啦,就算是安慰,你這安慰也及時得很了。”她沒啥大志向,折磨她的寒氣險些讓她活不下來,能活著就是一件大好事。至于這老頭所謂仙靈之氣什么的,也就笑笑不置可否了。

  沈承言想了一下,道,“手伸出來,給你變個戲法。”

  青荷不明所以,但還是探出手去,末了沈承言故作高深袖子拂了一把,青荷手上就多了一塊糖。

  “我的小孫女最喜歡這一套。”沈承言摸著胡須嘿嘿一笑。

  敢情這老頭是把她當自己小孫女一樣逗弄了,青荷嘴里塞了那塊糖糕,嘟噥著嘴,到底憤憤不平。

  一路這一老一少互動,也還算有趣,順利抵達梁都,皇家麟馬座駕一路放行,直達聚賢殿所在的梁都西城。

  楊晟進城之后,便透過窗簾一路留意,看看能不能找到姜去往和幕后人接頭的建筑,那建筑最顯眼的便是上角檐飛拱處,木制構造形成“豐”字的造型,梁都飛檐斗拱的建筑層出不窮,但若是想要對照到印象中“豐”字的飛檐,便只能正面在檐角下觀望,否則從側梁看過去,是看不到什么區別的。而梁王都之大,東西縱橫,大概也有三十里之多,想要犄角旮旯的探查,委實需要很大的難度。

  聚賢殿所在正是西方內城直門旁,那是一個規模甚大的建筑群落,從墻外遠遠能看到內部的塔樓,梁都嚴格控制內城塔樓高度,一般不允許超過皇宮和城樓,聚賢殿的塔樓僅在城樓之下,想必也還擔當了一些皇宮的內衛職能。

  車駕抵達墻外正街,沈承言撩開車駕前簾,率先走出,又對楊晟兩人道,“老夫就送到這里了,書院還有些事要做,稍后自有方昭接引楊公子前往殿內,會有妥善安排。今日舟車勞頓,還請早些休息。”

  沈承言說完,上前手袖在青荷面前平舉,青荷下意識就攤開手來,幾顆油紙包著的糖糕落在她手里,沈承言呵呵一笑,“青荷丫頭要是喜歡這芝麻酥糖,我下回還給你帶。”看青荷接過去外表情卻不以為然的樣子,他又手側在嘴邊,“整個梁都,只有一家最好吃,且只有我知道在哪里賣……”青荷眼睛一下又亮了起來。

  叫做方昭的隨行男子上前,向楊晟做了個揖禮,他是一身青灰色書院裝扮,此前在書院是沈承言弟子,沈承言來聚賢殿擔任右丞一職,自然也就不忘照料自己的學生,一并也將其納入公主府下,方昭目前身份是聚賢殿參事,大概也就是幕僚一類最普遍的事務官員,接觸下來,他為人沉穩,沈承言一路有任何吩咐,他都能辦理得妥帖,確實是個內斂穩重之人,此時對楊晟兩人道,“入聚賢殿要領取身份腰牌,這是出入聚賢殿的保障,楊公子日后想在梁都居住,便可以自行安排居所,如今殿內為你準備有鴻臚館,館內分配了一間可供你主仆二人居住的套間小舍,待會煩請跟我去確認。”

  楊晟點頭,又和沈承言道別,這個時候楊晟才觀望面前的正門,兩側都有飛翼門雕,寓意“鵬程萬里”,倒是處處展現著大梁皇家的氣派和端莊。

  兩人跟著方昭,從中門進入聚賢殿內大院,門口的守門軍士自然知道方昭是誰,只是職責所在,嚴規正矩的從方昭手里接過文牒,例行勘驗之后,交還方昭,沖方昭和他身后的楊晟青荷拱了拱手。

  方昭點點頭,邁步走入,兩名軍士目光從楊晟和青荷背影上收了回來,那青年和少女穿著普通,看上去就不名貴,但卻自帶一股清逸氣質,他們不是瞎子,先前見到了停在左墻下的公主皇輦和右丞沈承言,大約知道這兩位是大人物,只是其貌不揚而已。而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動用到了他們在熟悉不過的公主自己皇輦前往迎接?

  方昭引領楊晟二人走在廊道之下,準備前往主事館為接引二人辦理手續,路上有人匆匆喚了一聲,“方參事!方大人!”

  三人停步望去,看到對面回廊處有個男子提了提襟角,快步而來,他穿著和方昭一般無二,都是藏青直裰,蹀躞腰帶配著銀銙,眼看方昭身后跟著楊晟二人,大概自覺兩人年輕,又穿著不甚出奇,倒是不覺兩人身份有何異常,但上前還是欲言又止,拉過方昭到一側,算是避著楊晟二人了,皺著眉頭小聲說道,“張道林實在可惡至極……方參事今日哪里去了,你可真是……可知今日有大事!”

  “北方鐵弗部來使,公主設宴,鐵弗部近百年在北方大肆擴張,糾集無數巫祭,一度還襲擾我大梁邊界,如今大概派貢團來朝,雖說是朝貢,使團卻不甚恭順,這正是公主殿下展示我大梁威儀的好時機,你想我等身為聚賢殿參事,終于能在一個極當場合,斥一斥他鐵弗部歷來弊亂,殺殺他們來使的銳氣,一吐其快不說,更能讓我們在公主殿下這邊留下深刻印象出眾,亦能在大梁關注此事的百姓面前,代表聚賢殿展示風骨!”

  “可是宴會名單卻由張道林把持,他仗著自己是聚賢殿左丞,只在這等層級的客宴之上,安插與他交好之人,你是沈右丞弟子,按理說此等宴會不該沒你,但你今日正是有事外出,沈右丞又不在此會之上,張道林便大手一揮,把你名字公然劃去,改而安排了王封上位,這王封出身開國伯,便真的是青云直上,從王氏世族出來后,短時間之內,就已經成了公主殿下座上賓,張道林拉攏他,實際就是拉攏開國伯王家,不消多時,他張道林就要在公主府和聚賢殿一手遮天了,哪還有我們出頭的可能!”

  身為希望為梁國做一番貢獻的參事,除了平日里兢業做事之外,又有多少人能有這樣在國之大事的外事重要場合列席的機會?更不消說在這種上下矚目的場合之中,亦是最能展現自身,聞達朝闕的時候。

  聚賢殿畢竟還是皇家之地,在聚賢殿中出類拔萃者,未來前景,都是大大不可限量。之前就有以身為大鴻臚的參事在西方王帳打交道中一鳴驚人,立下大功,而后被梁皇調入文房內務,如今位列中書令的那位孫太史,就是大梁滿朝參事幕僚的最佳典范。

  所以這名為余暉的參事,如何不憤憤不平,這完全是讓他們參與大事出頭的機會,都給剝奪了。

  方昭也是稍顯尷尬,他知道哪怕這余暉看似避著楊晟二人說話,但面對對方修行者的身份,也定然是全部給聽過去了,這個余暉,埋怨也不分場合,也不問自己今日去了哪里,是去接什么人?

  他轉身對楊晟拱手道,“這位名叫余暉,和方某一樣,亦是殿中參事,都令史大人不必在意他的胡言亂語,都是無心之言……”而后方昭立即給余暉道明了楊晟身份。

  余暉卻已早已變了臉色,方才他看楊晟二人年輕,還以為是來聚賢殿來找方昭的辦事之人,聚賢殿本就是皇家場所,哪怕來的是些天生清貴的王公世族,官宦子弟,在這里求人辦事,亦也要矮上幾分,畢竟如今正陽公主就是梁皇欽點來主持聚賢殿,可以說是自太子被廢之后,除了二皇子之外,皇族中目前最有權威的人物。

  眼下余暉哪里知道,此人居然是聚賢殿的那位新上任都令史!當下連忙告罪,楊晟則是擺擺手,對這種告罪還是非常不習慣,道,“無妨,人這輩子,寶貴的不就是可以率性而為,從心所言么。我這里抱怨抱怨,吐吐槽,無妨,雖然抓了你的把柄,但若無意外,我還是會為你保密的。”

  楊晟說這話的時候眨了眨眼,殊不知余暉儼然雙腳發軟,前半句他還聽著像那么回事,但下半句就讓人完全捉摸不透這位年輕都令史的想法了,他究竟是何意思,是打算以此為把柄,日后好要挾乃至拿捏自己?

  媽耶,以往行端坐直不怕,如今拿給都令史相中,自己這是倒了什么血霉!但聯想到楊晟是方昭接引,而且看樣子又像是自己人,余暉求助似的看向方昭,卻看到方昭一臉笑意,他心頭稍定之余又有些抱怨,心想這方昭委實是不地道啊,這個時候還來差遣自己。這位新任都令史,看來和方昭之間不算太陌生,應該不至于拿捏自己。

  “今日的那場禮宴,不參加也罷。眼下這不還有更重要的事嗎,楊都令今日舟車勞頓到達,我還要引路為他安頓,你就去忙你的吧。”方昭一笑置之。

  看楊晟也點頭,余暉如蒙大赦,“那就不叨擾了,都令史大人早些安頓歇息!”

  等方昭和那年輕都令史一路步行而去,余暉望著三人身影,想著之前就傳聞新都令史上任的消息,原來這個年輕人就是。

  對了,新都令史!

  那是——!

  片刻之后,想到那個青年清俊不似普通人的神情氣質,再想到那些傳聞,余暉頓時呆立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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