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梁各方都被發生在聚賢殿那邊的風波吸引的夜色里,玄睿身著黑衫,腰佩長刀,在大梁西邊園林的小山峰頂,一副游客裝扮,但實際卻是注視著此刻大梁城中的動靜,他盯著青龍街區上那兩道身影,眉頭揚起來,嘴里絲毫不饒,“就看著他一個人耍帥,我們卻要為他保駕護航,這種感覺,我也想要啊!”
另一側的修遠閉目,是在施展清風符,然后對身旁的祝青衫道明,“西呂墻腳下,有隱藏的殺氣。”
祝青衫瞬間消失,下一刻又重新出現在眾人旁邊,輕輕拍了拍手,撣去塵埃,“是數個被刻意放入城,打算不守規矩用弩器偷襲的馬匪,已經排除威脅。”
玄睿側頭,更遠的月下,負劍的女子正立于崖上,俯瞰著下方的大梁城。
現在下方的楊晟,面臨的是大梁四境高手的挑戰,可若是有更高層級的力量想渾水摸魚,那便要迎上祝青衫的翻云掌,還有楚桃葉的劍。
玄睿正感嘆著下面那人正風風光光,而他們偏錦衣夜行,耳畔的鳥篆靈符就傳來訊息,“三組已經就位。”
玄睿手指擱在耳畔,回應,“執行原定計劃。”
“收到。”大梁的巷弄陰影處,一隊人憑空出現在那里,走出陰影,為首的赫然是隱秀峰上那位磨鏡師兄宋子淵,在他身邊的,則是趙雅師姐,王師姐幾名斧頭幫的成員。
宋子淵手持鳥篆,和另一側的玄睿等人聯絡著。
而在此處巷弄不遠的墻壁內院中,一名貼著墻壁,滿身汗水的探子,內心正是震驚無比,他方才親眼見到了這行人從那壓根就是死胡同的巷弄中出現,像是那里有一陣濃霧,而后就現出了這行人,打亂了他原本被授予的隱蔽觀察楊晟周邊一舉一動,必要時可以施以襲殺的任務,這些究竟是什么人?或者說,到底是不是人?這等重大之事,他必須安靜蟄伏,等待這群人離開之后,告知他的上峰,好叫上峰警惕。
就在這名探子側耳傾聽外間巷弄動靜,同時把自己氣息屏住,他可以一刻鐘都不呼吸,從而隱蔽自身氣機,達到一名優秀暗影刺客的極致,出人意表或者神不知鬼不覺的完成任務,可就在他施展渾身解數之時,他似有所覺,驀然抬頭。
只看到他所緊貼的墻壁壁沿之上,一輪明月下,那個青衫男子正站在墻頭,居高臨下低頭看他,然后開口,“你不明白,鏡面上要求絕對的光滑,哪怕只有一顆灰塵或者瑕疵,我都會知道,且不能允許。”
說著他不明白的話語,但探子此時已經渾身抖若篩糠,那是危機帶給他身體的恐懼和警兆,他的前方出現了一把紅色的小劍,幾乎只是看到,就洞穿了他的眉心。而后以他眉心那一點,整個身體塌陷下去,空氣里陡然展開了一層薄薄的霧氣,隨著夜風消散,紅色的霧氣,讓夜霧更濃了。
梁都有八大景,除去煙柳巷的“飛檐掛月”,三塔湖的“黃樓夕照”等等這些自然景觀之外,唯有一景,不是自然形成,而是人工構筑,成為這梁都的一大景致,那就是顓孫疏梅的“玲瓏寶塔”,郡主府琉璃宮。
大梁國舅爺顓孫氏女兒的宮邸琉璃宮修建如若寶塔,共有十七層之巨,每夜燃燒一千三百盞長明燈,極致奢華,特別是夜晚,燈火通明,甚至有窮書生隔著兩三里地,不怕冬天凍死在附近高門大巷的墻角,就借著那些燈光讀書,每年冬季,那座琉璃宮方圓都會清掃出不少凍僵的求明者尸骨,可見其奢靡,以至于被梁都坊間稱作為“琉璃寶塔”。
琉璃宮之所以燈火通明,國舅爺富可敵國的財富,總是會有源源不斷的燈油運入,以維持其長明,而隨著燈油運入的,還有一車一車搜羅自大梁各域的美酒。無他,這位顓孫疏梅郡主,極其好酒。
只要這座郡主府琉璃宮燈火全亮之時,長明燈數目從一千三百盞擴展到三千九百盞,方圓一里亮如白晝,那毋容置疑,全梁都都知道那是顓孫郡主在宴客飲酒。
能入這位郡主府飲酒者,販夫走卒,綠林豪強,乃至達官顯貴,都有,亦是參與者無上榮光,因此哪怕是醉生夢死,喝成了死鬼,亦總是有人會前仆后繼。
此時的大廳之中,上百張桌前,顓孫疏梅坐在上首之位,她身材高大,身軀壯若蠻牛,因此一張正常男人面前也不覺小的酒桌,在她面前就宛如小孩子的茶幾,她斜躺在席子上,一只腿屈膝支地,一只手支頜,那張比常人還大半個臉盤子的臉上五官透露出英偉和蠻霸兩種氣勢。她端起酒碗,特別著重下首第一排的那個書生模樣的男子,那男子也是堂堂七尺男兒,但和上首的顓孫疏梅一比,就顯得瘦弱太多。
“再喝十碗!”顓孫疏梅端起酒碗,對那男子開口之后,再不多說,自己率先張口一吞,一碗酒瞬息落肚,她順手拿起旁邊侍從早準備好的第二碗酒,再如法施為倒入口中,早有侍從拿起酒壇把她喝干的酒碗斟滿,她身旁更是堆成山的酒壇。
下方酒桌前的陪客只得跟著喝,但也不必那么猛烈,唯有最前排那名被她點了名的書生,本就已經醉了七八分,尚有一些清明,但聽到此言,躊躇猶豫片刻,終眼眉露出恨意和狠意,大吼一聲,端起面前的酒碗,咕咚咕咚狂吞,渾身已經濕透,一碗接過一碗,直至第四碗時,這名書生終于轟一聲倒地,碗碎了一地。
有數名侍從上前,有人把他從地上架起,有人探了鼻翕,道,“小主兒,此人忠心耿耿,已經歸西而去。”旁邊早有人看得真切,那書生此時肚子大如八月孕婦,倒不像是醉死的,而是喝得心肝脾肺腎都腫脹破裂而亡,恐怕再下去,就是肚子裂開了。
上首的顓孫疏梅喝完了十碗,咚一聲把碗砸在桌面上,蹙眉,“真是掃興!罷了罷了!念在他如此舍身陪本郡喝酒的份上,把他安葬后花園,對了,他此前求什么來著,對,給他家中父母,送去一千金錠,給他父母修一大棟院子,再把他那些欺辱他父母的兄弟姐妹,都抓去殺了問罪,本郡要讓人知道,肯和本郡喝酒,如此忠誠之人,當然有好的回報!”
周圍尚存的一些本已經酒量見底的人,此時酡紅著臉,齊齊大聲道,“郡主大德英明!”
這世上真有所求者,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此時廳門大開,有侍從從旋轉樓梯狂奔上至這十七層,也顧不得眼前這番飲酒作樂的氣氛,道,“郡主,那在聚賢殿的楊晟,沖琉璃宮來了!”
嘩啦啦,大廳內里一片嘩然。
顓孫疏梅這才轉過頭來,再捧一壇酒喝干,眼角掃過來,“早看到了……好膽識!”
酒壇子一拋,顓孫疏梅巨大的身軀從半臥狀態起身,所有人只覺得一頭熊羆撲面而來,她身著巨大白袍,說實話面容并不難看,甚至很有些英武之氣,但因為臉盤子實在太大,使得那五官,也很有壓迫性。
她手上一柄大劍在握,顓孫疏梅就那么持著大劍走出琉璃宮十七層大廳,站在欄桿之上,隔空就看到了在地面的楊晟和他身邊的小丫環。
而以那兩人為中心,身后各處有利地形,都有各方挑戰者。但此時這些跟著楊晟的挑戰者,面對楊晟似乎不怎么樣,卻看向從琉璃宮十七層出現的顓孫疏梅,眼底竟然浮現了一層懼意。
“蒼蠅!一群蒼蠅!”夜空下,顓孫疏梅冷冷一笑,然后目光落在楊晟身上,已經變成了欣賞,“看來你也是不愿被這些蒼蠅纏著,才想來撼動大樹吧!有意思,有膽識!和你喝酒,一定很有趣!可別死啰!”
然后她提劍,整個人離開琉璃宮十七樓拋向天空,手中那把大劍亮起劃破夜空的光芒。
“楊晟!我顓孫疏梅,就和你一戰!”
然后帶著那一劍之威,劈山裂崖斬向地面的楊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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