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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 軍法如爐

  提起安祿山,高力士的眼皮猛地跳了幾下。

  最近一年來,李隆基對安祿山愈發猜疑,尤其是去年派中官輔趚琳秘密赴范陽三鎮察訪,輔趚琳奏報說三鎮兵馬正常,糧草和兵器戰馬儲備亦無異象,還含蓄地幫安祿山說了不少好話,總之,輔趚琳的調查結果就是,安祿山完全沒有謀反的跡象。

  李隆基這次的猜疑終于用對了地方,他不僅對安祿山猜疑,也對輔趚琳猜疑。

  輔趚琳回到長安后,李隆基秘密吩咐高力士將其拿入刑獄,嚴刑拷打之后,輔趚琳終于承認是安祿山向他行了巨賄,這才在奏報里說安祿山的好話。

  輔趚琳的下場自不多言,被高力士下令杖斃于獄中,幾乎快打成了一堆碎肉。

  李隆基拿到了輔趚琳供狀后,既憤怒又不安。

  從邏輯上來說,輔趚琳既然收了賄賂而為安祿山說好話,那么所謂的“毫無謀反跡象”便是一句謊言,謊言的反面便是實話,他說安祿山沒有謀反跡象,豈不是越發說明安祿山欲反?

  懷著這樣的心思,李隆基愈發驚疑不定,安祿山權柄過重,已是龐然大物,李隆基不敢輕言削權,怕刺激了安祿山,又不想給自己的江山埋下這么一顆不定時的炸彈。

  左右搖擺,無可奈何。

  這大概就是李隆基如今的心情,所以這一年李隆基其實過得很不如意,安祿山已成了他的心頭刺,以往自己對安祿山的寵信,如今都幻化成了一個個悔恨的耳光,一記又一記抽著自己的臉。

  今日此刻楊國忠又說起安祿山,高力士不由暗暗懸起了心。

  “楊相啊,奴婢建議您最好莫與陛下說起此事……”高力士語重心長地道。

  楊國忠一愣:“為何?”

  高力士嘆道:“陛下為安祿山之事煩心多日,好不容易出宮巡幸,來華清宮剛得了幾日閑暇,不如便讓陛下多放松些時日吧,奴婢見陛下今年的變化,比往年蒼老了許多性情也愈發……哎,總之,楊相多擔待安祿山的奏疏暫時先壓下過些時日待陛下心情好些了再稟奏吧。”

  楊國忠似有所悟眼中頓時露出興奮之色:“陛下亦憂心安祿山欲反?”

  高力士吃了一驚,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這家伙已經是右相了說話為何如此沒遮攔?無憑無據的話也敢在宮里亂說,要不是仗著你是大舅哥,就憑你這張嘴早已死得透透的了。

  壓低了聲音高力士一臉惶恐地拱手:“楊相楊相啊!萬萬不可胡說若被人聽到便是一樁禍事沒來由的話您還是少說幾句吧。”

  楊國忠卻不在乎地道:“遲早要掀蓋子的事瞞也瞞不住,高將軍,老實說本相也懷疑安祿山有不臣之心,一直忍著沒跟陛下說,昨日接到他的奏疏后愈發肯定安祿山意圖不軌高將軍試想三鎮兵馬并無擴軍為何今年向朝廷要的糧草和兵器比往年多了三倍?分明是要囤積糧草兵器啊,好好的節度使為何要囤積這些東西?其用意還用明說么?”

  高力士急忙道:“那就不必明說,楊相慎言不要再說了,陛下心情欠佳,最近聽不得壞消息,還請楊相斟酌一二。”

  楊國忠眼中仍閃爍著興奮之色。

  安祿山是他的死敵,如今天子猜疑安祿山,對他來說是好消息,他要做的便是落井下石。

  安祿山反不反并不重要,就算反了,他還能打進長安城不成?

  但是安祿山得不得寵很重要,他若不得寵了,楊國忠心里才平衡。

  沒錯,這就是楊國忠,一個目光短淺的蠢貨。

  “高將軍放心,安祿山的奏疏我一定壓下去,也不必請奏陛下了,我直接封駁了吧,敢向朝廷提如此過分的要求,其心可誅。”

  楊國忠喜笑顏開道:“陛下心情不好,我便不惹陛下難受了,回去我便召集三省朝臣議事,陛下不是憂心安祿山權柄過重么?回頭我與朝臣商議削安祿山兵權之事,先將河東節度使之兵權收回,另遣朝臣接任……”

  高力士急了:“楊相不可輕舉妄動,若被安祿山收到了風聲……”

  “無妨,先議一議,待商議有了結果再向陛下稟奏,若能議出一個穩妥的法子,可解陛下多日之憂,此為臣之本分也。”

  說完楊國忠興沖沖地掉頭便走。

  高力士站在廊下,無奈地跺了跺腳,隨即轉身走向海棠湯門口,聽見里面仍傳來李隆基和楊貴妃的嬉笑聲,高力士苦澀地搖搖頭。

  說不清來由,高力士總覺得心頭沉甸甸壓了一塊巨石。

  盛極必衰,大唐盛世走到如今,總有一種危機四伏的感覺,可是……若說大唐盛世竟會終結于一個胡人之手,實在令人不敢置信。

  安祿山……會反嗎?

  高力士心中縈繞著和李隆基同樣的疑問。

  龜茲城外校場。

  一萬名團結兵松松垮垮地站在校場上,隊列凌亂,人員混雜不一,將領們站在隊伍前許久,團結兵仍然嘻嘻哈哈,對將領們鐵青的臉色視而不見。

  鼓聲隆隆擂響,顧青一身披掛走向校場東側的高臺,眾將紛紛抱拳行禮。

  今日的顧青穿的一身嶄新的玄黑色鎧甲,鎧甲很合身,似乎是量身定做的,胸前的護心鏡更是鑌鐵打造,刀箭難破。

  站在高臺上,顧青沒理會臺下松松垮垮的團結兵,仍在垂頭打量自己的鎧甲。

  “這身鎧甲真是萬春公主在宮里撿到的?”顧青疑惑地問道,順手愛惜地擦了擦胸前的護心鏡。

  旁邊的韓介道:“送鎧甲的信使是這么說的。”

  顧青猶疑道:“咱們大唐的盛世居然已盛到如此地步了,宮里居然隨地能撿到鎧甲?”

  韓介嘆了口氣,道:“侯爺您可以這么認為。”

  顧青也嘆氣:“這就很不公平了,我在龜茲城閑逛這么久,為何從未撿到過錢?難道因為我不如萬春公主白?”

  “這跟白不白有何關系?”

  “毫無關系,但總要說出她的某個優點,才能解釋為何她的運氣這么好,居然能撿到鎧甲……”

  韓介沉默半晌,忍不住問道:“侯爺為何知道萬春公主很白?”

  “這個問題超綱了,閉嘴。”顧青抬頭望向校場,見校場上一萬名團結兵黑壓壓地一片,然而軍容軍貌卻一塌糊涂,顧青不由皺了皺眉,揚聲道:“劉宏伯何在?”

  同樣穿著鎧甲的劉宏伯站了出來,抱拳道:“末將在。”

  顧青指了指臺下的團結兵,道:“讓你招募團結兵,你就招來了這些貨色?莫說軍容了,看看他們站沒站相,連人都不像,你是怎么招的兵?”

  劉宏伯苦著臉道:“侯爺,真不能怪末將,侯爺要求末將盡快募齊一萬人,末將拼了命將附近鄉縣的青壯搜羅了幾遍,甚至連回紇部和鐵勒部的牧民都招了一些進來,這才湊夠了一萬人,其他的末將實在無法顧及了。”

  顧青嘆了口氣,道:“罷了,不怪你,是我的軍令太急了些。既然不像個樣子,那就日夜操練吧,一年半載的,應該能練出個模樣來。”

  劉宏伯苦笑道:“恐怕不容易練了,這些家伙毫無軍紀,膽子又大,待在大營里與我安西軍將士私下沖突過幾次了,沒人管得住他們。”

  顧青點頭,他知道這一萬人其實嚴格說來算是民兵,甚至連民兵都不如,按說不應該招募這一萬團結兵的,權衡下來弊大于利,不僅浪費糧食,而且管理的難度更大。

  可是眼看安西軍就要有強敵了,顧青只能不擇手段地強大自己的實力,無論怎樣的兵種,只要能為自己所用,他都得收下來。

  于是顧青的神情漸漸變得冷漠起來。

  “軍紀渙散那就練,從今日開始,團結兵白天操練,夜晚背軍法,完不成者受罰,你們制定懲罰的具體條款,越嚴厲越好。”

  劉宏伯道:“侯爺,這些團結兵里許多桀驁不馴之輩,怕是連軍法都難以管束,尤其是那些牧民,逼急了他敢跟將領拼命,如之奈何。”

  顧青冷笑:“進了我的大營,還輪得到他囂張?挑幾個最囂張的人選,當眾斬了,首級掛在旗桿上示眾,算是殺一儆百,不信他們真不怕死。”

  劉宏伯一呆,侯爺好大的殺氣,練兵都如此暴戾。

  還有一個問題劉宏伯一直想不通,侯爺為何急著招募團結兵,而且一招便是一萬人,按說安西軍如今四萬多兵馬,抵御吐蕃已然足夠,這一萬團結兵如同雞肋一般,要之無用。

  “劉將軍,三個月內,我要看到這些團結兵有著和安西軍將士一樣的精氣神,至于戰力方面可以慢慢練,軍容軍紀卻絕不能遜色于安西軍將士,能不能做到?”

  劉宏伯遲疑了一下,抱拳咬牙道:“能做到。”

  顧青點點頭:“你若做不到,莫怪軍法無情。”

  “是!末將一定做到!”劉宏伯一臉豁出去的表情,眼神里更添了幾分殺氣。

  顧青轉身就走,接下來他還要去看看那位來自大食國得鐵匠胡安,他要的那種鐵管也非常重要,關系著在即將來臨的亂世里他能占得幾分話語權。

  見顧青離開,劉宏伯手中的刀已換上了一根烏梢長鞭,見校場上的團結兵們仍在嘻嘻哈哈不成樣子,劉宏伯怒從心頭起,一記長鞭狠狠甩向離他最近的團結兵。

  啪的一聲脆響,長鞭在團結兵臉上留下一道紅紅的鞭痕。

  “馬上給我列隊操練!告訴你們這些混賬,剛剛侯爺給本將軍授權了,這個月我要殺十個人,以正安西軍軍紀,十個人,誰不想活的,可以試試挑戰軍紀!”

  說完劉宏伯桀桀怪笑起來,笑容非常變態,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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