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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流言四起

  有些不滿其實并非日積月累,而是突然產生的,不滿的最初只是發一些牢騷,類似于吐槽那種,內心不見得多反感,但還是想拿出來說一說,表達一下自己的看法。

  若換在一千多年以后其實很正常,對同學對同事對領導,背地里難免有些牢騷,牢騷發完后,該怎么生活還是怎么生活,人生不會因為這些背地里的牢騷而產生任何變化。

  安西大營里也是,對于顧青被嚴旨訓斥,真正不滿的是安西軍的將領,下面一些中低級將士只是發泄一下口頭上的不滿,說完以后該操練的繼續操練,該吃喝的繼續吃喝。

  但是高一級的將領卻實實在在感到不滿了。

  在他們看來,這是朝廷向安西軍給出的一個信號,這個信號很不好,它有可能在未來短期內對安西軍產生人事變動。

  人事變動甚至包括顧青可能會被調離安西,朝廷再換一名新的主帥來節制安西軍兵馬。

  將領們最大的擔心就是顧青可能會被調離,這對他們來說絕不是好消息。

  顧青在安西這一兩年,處事公道,與將士們同甘共苦,賺錢的手段更是不可思議,難得的是,顧青出手大方,對將士們的獎賞從來都是非常闊綽的,數遍大唐的所有軍隊,哪支軍隊像安西軍一樣,平日里的操練得到好成績都有實實在在的一貫錢獎勵?聞所未聞。

  更讓將領們衷心服氣的是,顧青論功時從來都是公開透明,比如上次全殲吐蕃兩萬余敵軍后,顧青將所有的將領召進帥帳,告訴他們此戰的首功是沈田,為何是沈田?因為沈田承受得最艱難,在腹背受敵幾乎完全陷入被動應戰的情況下,還能分出兵馬及時趕來,堵住吐蕃軍敗退的后路。

  然后顧青當著所有將領的面,問眾人服不服氣。

  就憑顧青如此坦蕩的做事方式,眾將哪有不服氣的,跟著這樣一位主帥,將來若有戰事,絕對不擔心主帥會搶功冒功,好處給足,功勞也給足,無戰事時平易近人,待之以兄弟,這樣的主帥簡直已經完美了。

  朝廷若將顧青調走,誰知道接替他的主帥是個什么德行,無論誰來代替顧青,眾將都會覺得遠遠不如顧青。

  這就是顧青的魅力,無聲無息間,他已收服了軍心。

  入夜,靜謐無聲的安西大營,營帳內的油燈已熄滅,將士們卻仍無睡意,都睜著眼看著漆黑的帳篷頂,窸窸窣窣的說著悄悄話。

  “火長,你說如果顧侯爺被調離安西了,我們咋辦?”一道年輕的聲音輕聲道。

  黑暗里,火長不耐煩的聲音傳來:“吃兵糧,殺敵人,還能咋辦,上面的事情咱們又決定不了。”

  年輕的軍士嘆息道:“顧侯爺挺好的,陛下為何要訓斥他呢?”

  旁邊立馬一片附和的聲音:“就是,侯爺多大方呀,又不跟咱們見外,只要操練肯拼命,還能白拿一貫賞錢,吃肉管飽,咱們當了這些年的兵,何曾見過如此大方的主帥。”

  “呸!你也就惦記錢和肉,我最佩服侯爺的是,他肯和我們這些糙軍漢一同操練,爬沙地,攀高墻,練單杠,每一樣都不比咱們少做,踏踏實實的做完了,雖然沒咱們做得快,可人家至少做了,一軍主帥,麾下數萬兵馬,誰會像侯爺這般與咱們同甘共苦?這些年我見過不少主帥,唯獨只服侯爺一個。”

  “我啊,對侯爺服氣是因為他夠仗義,知道咱們軍伍漢子的疾苦,也知道護著咱們。你們可知咱們大營這些戰馬兵器和糧食是誰弄來的?侯爺兩年前上任安西副帥,你們可知他從長安帶來了多少東西?一萬匹戰馬,兩萬石糧食,還有成倍的兵器箭矢,嘖,不愧是長安的權貴,帶兵都帶得如此富裕。”

  “沒錯,有了侯爺帶來的戰馬兵器和糧草,咱們上次伏擊吐蕃兩萬賊軍才如此順利,全都是騎馬,一個旗號亮出去,四面八方皆是咱們大唐的騎兵沖鋒,不到一個時辰就將吐蕃軍沖垮了,若換了侯爺上任之前的安西軍,騎兵只有不到一萬人,想要如此完美的伏擊吐蕃軍,做夢吧。”

  營帳內,將士們七嘴八舌議論著顧青的種種優點,氣氛越來越熱烈。

  聊了許久,營帳內忽然一靜,所有人都沉默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眾人已漸有睡意時,一名軍士忽然幽幽一嘆:“大營里袍澤們都說侯爺可能會被陛下調離安西,侯爺若離開,接替他的不知是哪位主帥,會不會像侯爺對咱們一樣好……”

  另一名軍士語氣微微有些激烈道:“不可能比侯爺好,世上還有哪位主帥能像侯爺那般對咱們,侯爺那才是真正的愛兵如子,我這輩子只愿給侯爺賣命,若換了其他人,哼哼。”

  “明明是哥舒翰的錯,為何要算在咱們侯爺頭上?長安的那位天子真是……”

  話沒說完,一直沉默不語的火長忽然暴躁地道:“閉嘴!不要命了嗎?侯爺身邊有監軍,有御史,都是天子派來盯著侯爺的,你想死不攔著你,不要口無遮攔害了侯爺!”

  營帳內的將士們頓時驚覺,紛紛閉嘴不敢再說話,夜色漸沉,大家紛紛睡去。

  同樣的議論在安西軍的各個營帳里皆有發生。

  顧青作為安西軍的主帥,又是極得軍心的主帥,他的去留直接關系所有將士的利益,李隆基的訓斥罷官圣旨在安西軍內產生了極大的不安,一夜之間,各種傳聞和謠言在各個營帳內悄然產生。

  安西節府。

  裴周南面沉如水坐在屋子里,他的面前站著一名披甲武將。

  武將是他從長安帶來的一千騎隊的將領,名叫陳樹豐,在長安時只是一名旅帥,出京前被升為校尉,裴周南帶出長安的一千騎隊就由他掌管。

  陳樹豐身材并不高大,容貌也頗為普通,在長安時并不起眼,來安西也不過是上級武將的任命。

  屋子里只有裴周南和陳樹豐二人。

  裴周南臉色陰沉,眼神里閃爍著不安的光芒,陳樹豐面無表情,右手按在腰側的劍柄上。

  “查清楚了?沒有錯漏冤案?”裴周南沉聲問道。

  陳樹豐低聲道:“查清了,自顧侯爺接旨后,安西大營軍心動蕩不安,將士們的議論頗多詆毀君上之處,末將所查到的或許只是鳳毛麟角,實際上議論君上和朝堂的人只會更多。”

  裴周南沉默片刻,緩緩道:“可曾查到是否有人背地指使將士們故意議論君上?”

  “末將并未查到指使之人,按目前將士們的議論內容來看,應該是他們自己議論,似乎并無人背后指使。”

  裴周南稍稍安了心,神情依舊難看道:“此風不可長,若任其議論下去,難保安西軍不會嘩變,若出了事,你我都難辭其咎。”

  統治者對軍隊向來是非常敏感的,而軍隊這個群體往往有著普通人無法理解的心理和行為,一個小小的流言往往都會造成一場海嘯般的嘩變,所以裴周南和陳樹豐才會對如今安西軍將士的議論如此重視。

  陳樹豐低聲道:“裴御史,此事當如何處置?”

  裴周南擰緊了眉,道:“顧侯爺向來不講道理的維護麾下部將,若請他來彈壓將士議論,恐怕他也不愿干,若咱們繞過顧侯爺直接處置安西軍將士,顧侯爺更不會答應,但咱們又不能容許安西軍如此目無君上議論下去,此事倒是難辦了……”

  陳樹豐沉聲道:“裴御史,咱們是奉旨監視安西軍的皇差,安西軍心不穩,正該由我們出手彈壓,顧侯爺可沒道理攔著咱們,他難道不怕同罪嗎?”

  裴周南苦笑道:“若顧侯爺是講道理的人,我何至于如此為難,上次被他坑過一次后,我便對他多少有些了解,顧青這個人,從來不會拘泥于規矩和王法,他表面上似乎是個守禮知法之人,為人也溫和謙遜,可一旦觸及到他的利益,他會立馬翻臉不認人,不惜以命相搏……”

  “咱們彈壓安西軍議論,與顧侯爺的利益何干?”

  “他是安西軍主帥,在他的眼里,安西軍就是他的利益,他可以對將士又打又罵,但旁人絕不允許碰他們一根手指頭,否則便是他的生死大敵,陳將軍,你也來安西這么久了,難道還沒了解顧青的為人品性嗎?”

  裴周南揉了揉臉,苦笑道:“此事必須馬上解決,但又不能激怒顧侯爺,難上加難啊。罷了,我去與顧侯爺商議一下,若能說服他,咱們便動手治幾個害群之馬,平息安西軍的議論。”

  顧青忙著研究燧發槍的撞擊機件和火藥的提純問題,已經幾天沒出帥帳了。

  韓介見他這副走火入魔的樣子,心里有些著急,終于在今日不由分說將顧青強行拉出了大營,進了龜茲城。

  “不要拉我,不要強迫我,讓我繼續工作,工作使我快樂……”顧青腦子渾渾噩噩地道。

  “侯爺,您已多日沒見那位客棧女掌柜了,女掌柜讓人帶了話兒,她想您了……”韓介面不改色地編著瞎話。

  “呸!她那是想我嗎?她是饞我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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