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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七章 軍報抵京

  天寶十四載三月廿一,安祿山叛軍攻蒲州城。

  蒲州城外方圓數十里早已被安重璋堅壁清野,村莊百姓有些逃進了蒲州城內,有些則結伴逃離河南,拖家攜口朝長安城奔逃。

  這一次叛軍攻城沒那么順利,攻城的第一日便傷亡不小。

  安重璋是當世名將,此人極擅固守,任何城池在他手里都有把握固守一月以上。

  他的守城頗有章法,首先堅壁清野,城池外面方圓百里的百姓全部遷走,糧食全部收割,房屋全部燒毀,不留給敵人任何可供使用的東西,錢財糧草人口牲畜皆無,叛軍到處只有一片被燒成渣的蒼茫田地。

  其次是加固城墻,堵死城門,以置之死地之勢徹底斷絕全城軍民的退路,逼得軍民上下一心拼死抗敵。

  接著將城中的建筑拆卸下來,房梁,磚塊,瓦片,鉚釘,石塊等等,皆成為守城的軍械,任何東西到了安重璋手里,都能成為攻擊敵人的武器。

  方法說來簡單,但組合起來委實給了叛軍不小的壓力,當城門被徹底封死,將士百姓連投降的心思都斷絕后,索性對敵人橫下心,拼死相搏。

  叛軍攻城第一日,數萬將士對蒲州北城門發起猛烈攻擊,這一戰直到天黑鳴金,叛軍卻連城頭都沒爬上去,扔下數千具尸首倉惶退去。

  安祿山勃然大怒,當夜斬了幾名攻城不力的將領,又將所有的將領痛罵了一頓,決定明日繼續攻城。

  蒲州城位于河南道,是河南道通往京畿道的必經之路,蒲州不克,叛軍根本到不了長安城下。

  夜深之時,驪山華清宮靜謐無聲,巡弋的宿衛踏著整齊的腳步,舉著火把燈籠逐一巡視鱗次櫛比的殿宇宮院,宦官們站在大殿外沒精打采地打著瞌睡。

  倉惶的腳步聲打破了深夜的寂靜。

  一名宦官神色慌張地從宮門跑來,穿過荷花池直奔后宮方向。

  子夜深宮狂奔,有悖禮儀,巡弋的將士剛喝止,宦官卻頭也不回地大聲道:“緊急軍情,北方紅翎軍報!任何人不得阻攔!”

  巡弋將士聞言心頭一緊,紅翎軍報,是八百里加緊軍情,無論任何場合,任何時間,必須馬上送到天子手中,片刻不能耽誤。

  后宮深院,李隆基很早便睡下,他已快七十歲了,身體大不如從前,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無節制地飲酒作樂了。

  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李隆基,門外是高力士惶急的聲音。

  “陛下,快醒醒,北方有緊急軍報!”

  李隆基睜著眼,半晌才回神,心中涌起一股起床怒氣,有種想殺人的沖動。

  “高將軍,進來說。”

  李隆基只著里衣起床,旁邊侍立的宮女將他扶下床榻。

  高力士顧不得禮儀,很粗魯地推開殿門,快步走到李隆基面前,惶恐地道:“陛下,安祿山反了!”

  李隆基只覺腦子一陣發懵,耳朵如洪鐘撞擊般嗡嗡響個不停。

  良久,李隆基不確定地道:“你說什么?”

  “安祿山于天寶十四載二月十九在范陽起兵,三鎮十五萬兵馬,連同奚族和契丹部等異族兵馬共計二十萬,叛軍所過之處,城池皆已陷落,河南節度使張介然殉國,陳留郡太守郭納投降,如今叛軍已過黃河,正在攻打蒲州,安重璋正率軍固守……”

  李隆基身軀一陣陣發冷,老邁的面容刷地變得蒼白,腳步趔趄了一下,差點仰頭摔倒,幸好旁邊的宮女一左一右扶住了他。

  牙齒咬得格格直響,李隆基一邊倒吸涼氣,一邊語氣陰冷地道:“安祿山……果真反了?”

  高力士從未見過李隆基如此可怕的模樣,心下亦忍不住顫栗,垂頭低聲道:“果真反了。”

  一件精美的梅瓶被李隆基狠狠摔在地上,高力士嚇得撲通跪地,任由碎裂的瓷片扎破自己的膝蓋,卻動也不敢動。

  “賊子……安敢!”李隆基渾身直顫,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腰板也佝僂起來,咬牙道:“朕待爾以國士,爾報朕以刀兵!忘恩負義,禽獸不如!”

  高力士急道:“陛下息怒,保重龍體,二十萬叛軍不足為懼,速速調集王師平定便是,陛下萬不可自亂陣腳,讓賊子得逞。”

  李隆基臉色陰寒,冷冷地道:“傳旨,馬上回長安,派快馬傳令長安十二衛,命各衛大將軍整肅麾下兵馬,戶部清點糧草,武部查驗兵器軍械戰馬,長安城明日起宵禁,各城門進出人等須嚴查盤問,快!”

  高力士領旨,起身匆匆退下。

  獨自坐在大殿內,李隆基渾身仍止不住地發顫,隨地坐在殿內的玉階上,大口喘著粗氣,身軀佝僂得像只蝦米,垂邁之相畢露。

  李隆基感到此生從未有過的恐懼。

  當年他率兵攻入宮闈,誅殺韋后,清洗朝堂逆黨,那時他也并無一絲把握,但也不曾似此刻般恐懼過。

  少年不再,意氣盡失,暮年遭逢大變,唐皇終究是凡人。

  李隆基深夜從驪山華清宮啟程回長安。

  長安城卻仍是一片歌舞升平,安祿山起兵謀反的消息還未傳來,長安的臣民在享受盛世的最后一絲余韻。

  夜幕降臨,燈火初上。

  顧青穿著錦袍,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戴著黑色的璞頭,腰系玉帶,足蹬布靴,站在銅鏡前左顧右盼。

  “唇紅齒白,顧盼生情,如果眉目間再多一點喜慶的話,叫我一聲‘美男子’我也敢答應。”顧青滿意地點頭。

  欣賞了很久,覺得自己此刻的形象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翩翩濁世佳公子,顧青這才戀戀不舍地走出屋子。

  韓介和王貴在前院等著他,見顧青出來,二人眼睛都直了。

  顧青哂然擺了個濁世佳公子的造型,朝二人挑眉:“如何?”

  王貴急忙送上馬屁:“侯爺這一打扮,怕是青樓里那些小娘子倒貼都愿與侯爺共度春宵,如寺廟里的菩薩般俊美絕倫,侯爺又是欽封縣侯,又是右衛大將軍,又有一身才華本事,不僅如此,侯爺還生得如此俊美,老天何其不公,天下最好的東西全給了侯爺……”

  這番馬屁雖然露骨,但顧青卻聽得心花怒放。

  王貴這狗東西還是很會聊天的,就沖這一點,改日保舉他升個官兒,既忠心關鍵時刻又能舍生忘死,說話還這么好聽,這樣的人留在身邊不是壞事。

  目光很快轉向一言不發的韓介,見他眉頭緊皺打量自己,卻不像王貴這般夸贊,顧青頓時有些不滿,沉著臉問道:“吾與城北徐公孰美?”

  韓介吃了一驚:“城,城北徐公……是誰?”

  “不用管他是誰,這是一道送分題,只有一個標準答案,王貴,你來回答。”

  王貴不假思索道:“不管跟誰比,都是侯爺最美。”

  顧青指了指韓介,道:“聽到了嗎?雖說不算標準,但意思很準確了,‘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你倆要多讀書,夸人的標準答案都在書里,所以書中不僅有顏如玉,有黃金屋,還有升官晉爵之道。”

  韓介垂頭虛心地道:“遵侯爺訓誡。”

  轉過身,韓介突然翻臉,弓箭步發力,助跑,一記飛腿狠狠踹在王貴的屁股上,踹得王貴一個平沙落雁自由飛翔……

  “狗雜碎,誰給你的勇氣敢搶我的風頭?阿諛奉承之徒殊為可恥!”

  顧青咂咂摸,開始思索韓介這句話里的邏輯。

  說王貴阿諛奉承,豈不是否認王貴剛剛那番馬屁?所以,韓介并不覺得自己比城北徐公美?

  狗東西,飄了啊……

  “韓介,想不想玩點刺激的?”顧青拍著韓介的肩和顏悅色笑道。

  “不想。”

  “你果真是飄了,以為我在征求你的意見?”顧青笑容忽斂,板著臉道:“明日步行出城,徒步跑去驪山再跑回來,就這么決定了。”

  來到這個世界,逛青樓還是第一次。

  顧青莫名有點緊張,怎樣才能表現出經常逛的樣子,在線等,挺急的。

  顧青上了馬車,韓介王貴和一眾親衛跟在后面,馬車一直駛到平康坊,在一片歌舞聲中停下,王貴掀開車簾,笑道:“侯爺,咱們到了,此處算是長安城最好的青樓,勉強配得上侯爺的身份。”

  顧青下車,環視一圈,抬頭見一座古色古香的青樓坐落在大街旁,青樓高三層,門前車馬絡繹不絕,入內之人打扮華貴,身份頗為不俗,門口也沒有諂媚的老鴇迎客,樓上更沒有美麗的姑娘揮舞著小手絹兒嬌聲喚著“大爺快來玩呀”。

  事實上這座青樓從里到外透出一股幽雅之意,門口站著兩排知客,若有人走來,知客便上前行禮,問候之后領著客人入內。

  從外表上看,怎么看都不像青樓,有點像前世的茶樓,頗有幾分“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的意思。

  “王貴,你確定這是青樓?有姑娘的那種?”顧青遲疑地問道。

  王貴咧嘴笑道:“侯爺,此樓便是長安城最有名的青樓,里面的姑娘識情知趣,溫柔解語,重要的是臉蛋美麗,身段婀娜,往來者皆是權貴朝臣,喝一次酒價格不菲,尋常人花不起,商賈之流更是沒膽進去,怕被權貴嫌棄,小人只是聽說,卻從未進去過……”

  顧青盯著他的臉,冷冷道:“王貴,把你的口水收一收,快流到下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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