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山，蕨菜帶去縣城賣的話，是不是要比在咱們鎮上賣貴些？”阿貴媽媽問道。
劉青山點頭：“是啊，肯定要貴一些的嘛，不然還有什么意義。”
“那，那明天中午我能跟你去不？”阿貴媽媽怪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去賣試試，如果能賣掉的話，以后我就天天摘蕨菜去賣。”
見她兩眼發光，還說得這么認真，劉青山好笑道：“嬸嬸，當然沒問題，就這么說定了，明天中午一點鐘，你在外村的路口等我，到時候，咱們一起去縣城賣蕨菜。”
“哈哈，行，嬸嬸先謝謝你。”
阿貴媽媽高興壞了，扔了鋤頭，就跑到遠一點的地方摘蕨菜去了。
她想著，青山這么幫忙，自己可不能跟他搶地盤搶蕨菜呀。
劉青山摘了一個下午的蕨菜，第二天一早，又在村子周圍的山地里摘了百來斤蕨菜，總算湊夠了六百斤。
把蕨菜放到車廂上后，就驅車前往外村跟阿貴媽媽匯合。
不過，他到外村路口的時候，卻沒看到阿貴媽媽，等了一會兒，才看到阿貴媽媽從旁邊的山道中走下來。
她的肩上扛著一袋蕨菜，看到青山的車子，就高興的打招呼道：“青山，你怎么這么早啊，我剛剛摘蕨菜回來呢，我沒帶手機，忘記時間了，真不好意思，你等很久了吧。”
“沒事，現在也就一點半不到，沒關系的。”劉青山滿不在乎的笑了笑，“早點遲點都沒關系。”
阿貴媽媽把蕨菜放到車廂上，但還是怪不好意思的。她道：“那青山，你再等我一會兒，我去把家里昨天下午摘的蕨菜帶來。”
“行，嬸嬸，不著急，你慢點。”
阿貴媽媽也想慢點，可內心的喜悅卻催促著她快點。
到了家里，洗了把臉，喝了口水，連午飯都不吃了，拿起昨天下午摘的蕨菜就又回到了路口。
青山有些驚呆了：“嬸嬸，你這速度也太快了吧。”
“哈哈，沒辦法，想著馬上就能賣蕨菜了，心里頭高興。”阿貴媽媽坐在后排座位上，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因為她此刻身上穿著的衣服還是今早進山穿的衣服。衣服上不僅有各種樹葉，還有一些泥土。她感覺自己身上臟兮兮的，生怕弄臟了青山的車子。
見她坐得有些拘謹，劉青山故作懊惱的說道：“哎呀，糟糕，我剛剛忘記換衣服了，身上全是泥土，鞋子上也全是泥土，嗯，不過沒關系，哈哈，我給車子買了保險，人家免費送幾次洗車呢，洗車不花錢，弄臟也沒關系。”
這話雖然像是自言自語，可聽在阿貴媽媽的耳朵里，卻暗暗放松了一些，身體也沒那么僵硬了。
阿貴媽媽四下張望著車內的一切，很是羨慕的說道：“青山，聽說你這車子要十幾萬呢，是嗎？”
“是呀。”劉青山一邊開著車，一邊回道，“全部下來要十幾萬，這可是我原本攢著娶媳婦的錢，可后來仔細一想，沒有車子不方便，就先拿來買車了，至于娶媳婦的錢，以后再慢慢攢。”
“青山你這么有本事，攢起來也快的，估計一年就夠了。”阿貴媽媽夸贊道。
青山爽朗笑道：“我哪有嬸嬸你本事大呀，你看看你，一個女人干活，不僅把兩個孩子養大了，而且都還送去讀書，重點是，兩個孩子的成績都還這么好，要說本事大，村里可沒一個人比得上你。”
阿貴媽媽也笑了笑，略顯欣慰，又有些惆悵。
欣慰大概是因為事實確實像劉青山說的那樣，她不僅養大了自己的兩個孩子，而且既沒有因為生活的艱難而像別人那樣賣兒賣女，也沒有因為勞作的艱辛而讓兩個孩子輟學回家幫忙。
在她看來，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孩子們好，再辛苦也是值得的，是應該的。天下為母者，十有八九都是這樣的思想。只要孩子好了，自己再辛苦再累，又有什么關系呢。
可是，她終究只是一介婦人罷了。她沒有通天的本事，也沒有賺大錢的能力，家里要面對的難題還有很多，以后的路又該怎么走呢？
阿貴！
她忽然間想到了阿貴。那孩子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還跟她說，昨天的測試又考了滿分，以后，他還要加倍努力讀書，一定要去最好的大學念書。而且是不用交學費的那種。
以后！以后好遙遠啊。
但是，她又真希望以后永遠也不會到來。
就讓時光永遠的留在現在，她一直這樣辛苦的帶著兩個孩子就好了，不要以后。雖然現在很辛苦，但是，這已經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了。
兩個孩子安然快樂的上著學，她也在努力的工作，并且還賺到了錢，不僅能給孩子們買些新衣服，還能給孩子們買些好吃的東西。這的的確確是她人生幾十年當中，最最快樂的時光了。
阿貴媽媽側著頭，望著窗外碧藍的晴天，在心中默默禱告著，時光慢點兒吧，再慢點兒吧，別把孩子從她身邊帶走。
“阿貴媽媽，本來呢，你這幾十斤蕨菜我可以幫你一起批發給別人的，不過，我覺得，你還是要借著今天這個機會去擺賣一次試試，如果賣得好，以后你可以繼續擺賣。”劉青山從后視鏡看了一眼望著窗外出神，神色黯淡憂傷的阿貴媽媽說道，“你也不用太擔心，現在蕨菜還少，而且你看起來就是很老實很善良的那種人，你這樣的人擺賣東西，最容易賣掉了。”
“是嗎？”阿貴媽媽回過神來，坐直了身體，回道，“那我就聽你的，自己去擺賣試一試，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能賣得出去，那我以后可以坐班車出來擺賣。”
“對啊，縣城的物價比較高，有錢人也比較多，不管賣什么東西，都比咱們鎮上要好賣一些。而且，早上大清早坐車出來也方便，早上路上沒什么車，司機開車快些，一個小時不到就可以出到來了，你回來的路程也要一個小時的話，來回兩個小時夠了。”
劉青山的一番盤算讓阿貴媽媽似乎又看到了希望，原本惆悵的神色亮了一些，看起來是高興了不少。
劉青山見狀，就繼續說道：“嬸嬸，等再過些時候，山里的蕨菜多了，如果你一天就能摘最少七八十斤蕨菜的話，并且還全部賣掉的話，我估計，在縣城賣能比在鎮上賣多出至少四五十塊錢，甚至更多，除去來費二十來塊錢，也能多出幾十。而且，鎮上賣蕨菜的人還多過買蕨菜的人，我估計，幾十斤蕨菜在鎮上賣要賣一整天都未必能賣掉，可到了縣城就不一樣了，在縣城賣，大概也就是小半天的功夫，要是午飯錢趕回家里，還不耽誤你割牛草呢。”
劉青山的一番話讓阿貴媽媽心中澎湃不已。
恍惚間，她又于這黯淡無光的世間看到了一些光亮。
她也可以賺到錢嗎？
她也可以賺到很多錢嗎？
如果她也能賺到足夠多的錢，或許，她就可以把孩子留在身邊了。
她扁著嘴巴，別過頭去，繼續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嗯了一聲，點點頭說道：“那，呵呵，那就借你吉言了，希望以后一切都能這么順利。”
“會的，會的。”劉青山哈哈笑道，“嬸嬸，你就放心吧，像你這么努力的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阿貴媽媽雙眼蒙著霧氣，對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笑了。
到了縣城，劉青山先載著阿貴媽媽到了中心菜市場這里，并且跟門口的菜販們交代一番，讓大家幫忙照顧一下阿貴媽媽，然后，就拉著最后一批蕨菜給之前簽訂了合約的酒樓飯店送去。
看到最后一批蕨菜送達，那個年紀較大的經理不由得感慨道：“青山啊，你小子這十來天可是賺了不少錢吧。快說說，有多少。”
劉青山把蕨菜搬下來，打哈哈的笑道：“哈哈，也沒有多少錢啊，就剛剛夠吃飯而已。”
“呵，你可真能吃，這么多錢，還剛夠吃飯。”經理好笑道，“你說出來，我又不會搶你的錢。”
劉青山只是憨憨笑了笑，并沒有直言相告。
一斤蕨菜的合同價格是二十塊錢一斤，這十來天里，每家酒樓約莫都得到了六百斤蕨菜。
六家店就是三千六百斤左右，每斤二十元，那就是七萬多塊錢。
十天賺了七萬多，平均一下，相當于每天賺了七千多塊錢。
但是，要知道，這每天七千多塊錢來得可真是十分不容易。每一個清晨，院子里的大公雞都還沒有打鳴，他就得進山去干活了。
然后到了晚上，山林里的夜行性動物都出來活動了，他又才從山里回家。
雖然賺的錢不少，但是，這份苦，可以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能吃。
就算普通人中不乏吃苦耐勞的人，但是，沒有如此強大的體格跟力氣，是絕對不可能完成這每天動輒幾百斤的蕨菜的。
所以，劉青山自己吃的苦，自己知道就行了，如果跟人炫耀說自己賺了多少錢，別人只會羨慕，卻著實看不到其背后的艱辛。
如果說自己艱辛了，恐怕也沒幾個人相信吧。
也因此，劉青山不是那種喜歡在人前說自己有多辛苦的人，反正，自己有多努力，自己知道且問心無愧就好了，實在沒必要跟人倒苦水。
而且，相比起他的艱辛，其他人所承受著的苦痛給身體與心里造成的傷害要遠高于他。
他雖然也辛苦，但是，超能力傍身，再辛苦也覺得小事一樁，眨眨眼就過去了。
但是，對于勞苦大眾來說，有些艱難困苦不僅僅是身體的勞頓，還有心靈所日夜承受著的折磨。
阿貴媽媽望著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車輛與廣場周邊高低錯落的樓房，以及那些樓房當中各種琳瑯滿目的商品，心中自是感慨不已。
雖然不是第一次來縣城，也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觀，但在日復一日的生活困頓中磋磨了雙眼之后，再看這些遙不可及的事物，還仍舊能蕩起內心的波瀾與感慨。
她知道，憑自己的本事，是永遠也得不到這些的。
當然，她也很清楚，就算自己在心里羨慕感嘆無數遍，這些東西也跟她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
但是，這并不影響她在心里卑微的幻想一番：假如，只是說假如，假如這些東西有她的一份，想必，孩子們的未來就會不一樣了吧。
她扯著嘴角苦澀的笑了笑，垂頭看了看已經賣得差不多的蕨菜，心里卻愈發苦澀了。
即使她天天賣蕨菜，而且每一天都能賣這么多蕨菜，而且蕨菜的價格每一天都這么好，可即使是這樣，她也要攢一輩子的錢才能湊夠幾十萬。
幾十萬，于這些高樓大廈之間，仿佛不過是幾塊磚頭，也不過是無數車子當中的四個車轱轆。
但是，對于她這樣的一個婦人來說，卻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遙遠的夢想。
如果她有幾十萬，一切都會不一樣。
可是，她沒有。
她沒有！
“阿貴媽媽。”一個渾厚的聲音在身前響起。
阿貴媽媽愣了一下，望著站在身前的兩雙鞋子，緩緩抬頭，很是震驚的看著出現在面前的兩張慈善的面孔。
一對年逾半百的夫妻站在她面前的蛇皮袋前，微微垂著臉，很是溫柔的看著她。
他們的嘴角稍稍揚起，眼睛里也全是柔和的光，顯然是對于在這里碰到阿貴媽媽一事既感到意外，又感到高興。
可阿貴媽媽卻像見了鬼似的，滿臉震驚的同時，還躲閃著他們的目光。
她有些不安與慌張：“你們......好巧啊，你們來買菜嗎？哦，對了，這是我自己摘的蕨菜，可新鮮了，拿點回去吃吧。”
說罷，她急忙從蛇皮袋上抓起一把蕨菜，匆忙的裝入塑料袋中，又急急塞入婦人手里，像是巴不得他們趕緊拿了蕨菜走人似的。
婦人跟老頭相看一眼，略顯尷尬。
婦人雖然已經年余半百，但大約是因為家境不錯的緣故，保養得很好，而且頭發當中并沒有看到多少白發。
如果不是她眼角的幾縷皺紋以及她眼中沉淀了歲月的痕跡，單看衣著打扮與皮膚狀態的話，誰也不能將她想象成一個五六十歲的婦人。
站在她身邊的老頭子同樣如此，雖然年紀略長婦人一些，可看起來比其他的同齡老頭子都要年輕不少。
除去精神樣貌不說，兩人的衣著雖然不夸張華麗，但從柔軟的布料與合體的剪裁來看，便知道價格不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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