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他還以為老爸之所以知道山谷底下有鴨卵果，是因為老爸曾在山里偶遇老相好，便跟著老相好躲到山谷底下茍合來著。
哎呀，看來，他這腦子真是小黃書看多了。
他尬笑兩聲，說道：“嘿嘿，行，那到時候我就去給太祖爺爺掃墓，順便看看你說的鴨卵果還在不在。”
“哼，真不知道你腦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鬼東西，等會兒到了你爺爺墓前，別忘了給他好好磕頭，磕頭的時候，就不要想東想西了。”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真嗦。”
雖然今天沒吃到鴨卵果讓人很遺憾，不過，想到馬上就要到爺爺的墓前了，劉青山還是很高興的。
爺爺盡管已經去世多年了，但其實，他一直都守護在身邊，不是嗎。
也許，爺爺化身成了那平坦山道旁的一叢竹子，或者化身成了一棵紅背的朱砂根，抑或是早已經化身成院門口的一片虎耳草......
總之，爺爺雖然不在了，但是，在這山里，爺爺的身影又似乎無處不在。
劉青山滿懷思念之情的來到爺爺墓前。
墓地周邊的荒草灌木經過一年的瘋長，已經完全淹沒了墓地。
農村的墓地跟城里的不同。
農村的墓地除了墓碑是水泥材質的，其他的東西，不管是墳丘還是墳前平地，都沒有半點水泥。
因而，在這些黃泥地里，只要被風吹來幾個草籽，便能長出一片瘋狂的雜草。
看著已經被完全淹沒了墳丘跟墓碑的墓地，劉遠河頭大了：“怎么又這么多草，你爺爺在那邊是不是搞了個農場啊，年年都這么多草。”
“都差不多的。”劉青山好笑道，“山里的墓地，不都這樣嘛。”
“哪有，你太祖爺爺的墓地比這里還山呢，也不見有多少灌木，墳前的草坪都干干凈凈的，除了矮矮的草，都沒有別的雜草了。”劉遠河很快就反駁了兒子的話。
劉青山面對老爸的反駁，無話可說。
因為事實卻是如此。
太祖爺爺也不知道是法力太高強了，還是怎么回事，每年去給他掃墓，他的墓前都只長了一片干凈的草地，根本就沒有別的灌木荒草。
這事有點兒不尋常。
但是，父子兩人也從來沒多想過。
如今老爸這么一說，劉青山才覺得有些反常。
按理來說，山里的墓地都該像爺爺的墓地一樣被荒草灌木包圍的，可為什么太祖爺爺的墓地不一樣？
自然，鬼神之說不可信，但是，肯定有別的原因。
劉遠河見兒子站著發呆，就催促道：“你還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快點干活呀，掃完了這里，還得去下一處呢。”
“哦哦哦。”劉青山回過神來，趕忙放下手里的東西。
因為墓地上長滿了各種荒草灌木，所以掃墓第一步，就是要先把這些荒草灌木都處理干凈了。
劉青山力氣大些，就負責爬到墳丘上大刀闊斧的砍伐那些瘋長的灌木荒草。
劉遠河就拿著大板鋤在墳前平地上處理雜草跟劉青山砍下來的灌木。
父子兩人分工合作倒也快速，十多分鐘的時間就把爺爺的墓地清掃得一干二凈。
那些原本被灌木荒草掩蓋的黃泥以嶄新的顏色裸露出來，墓碑也被劉遠河清理干凈了，看上去仍舊跟新的差不多。
弄完了這些東西，便開始擺祭品。
祭品除了雞是今天要掃的墓地共享的之外，其他東西都要每處一份，不能重復使用。
不管是豬肉還是米飯或者糍粑，這些東西都必須每處準備一份，用過的，就只能吃掉或者收起來，斷然不能再重復使用。
擺好了東西，就燒蠟燭，點香，插四季青，倒酒。弄好這些步驟之后，父子兩人便在一旁坐下，靜候爺爺享用這些美味。
自然，爺爺也不可能真從墓地里爬出來享用這些東西。
但是，看著跳躍的燭火，看著裊裊的煙氣，劉青山知道，爺爺在那個世界里，一定正大快朵頤的吃著他們帶來的美味呢。
也許，另一個世界也不存在，但是，人世間最美好的事情不就是把人生中所有美好都存在心里，并以各種各樣的形式去紀念么？
掃墓也好，日常供奉也罷，其實，供奉的不僅僅是先祖，也是先祖們留下的所有美好。
那些美好可能是一片林子，一棵茶樹，一塊磚，一片瓦，或者是門前的一塊大石頭。
因為心有懷念，所以人才有敬畏之心，才會尊重一切該尊重的東西。
父子兩人等了一會兒后，便開始燒紙錢，燒完了紙錢，就可以燃鞭炮了。
那鞭炮噼里啪啦的一陣炸響，聲浪向四處擴散，遇到了高山，又以回聲的方式飛了回來。
于是，山野之間，鳥兒紛飛，野獸狂奔，好不熱鬧。
這兒的掃墓活動結束之后，父子兩人收了東西，便前往下一處。
一天下來，倒也算是把距離比較近的五六處墓地全部掃過了。
夜里的時候，父子兩人又開始商議著明天一早要去何處掃墓。
劉遠河心里早就盤算好了，反正，能坑兒子，肯定是要坑的。
他說道：“哎呀，果樹還要施肥，要不，明天你就自己去吧。”
說罷，還特意揉了揉老腰，以表示自己干活真特么辛苦勞累。
見狀，劉青山斜眼道：“爸，說好的一起去的。”
“哎呀，我都這把年紀了，我從五歲開始跟著你爺爺去掃墓，這都掃了四十幾年的墓了，現在你已經長大成人了，要學會自己一個人去掃墓，知道不？不要老是依賴我了，你說，我都這把年紀了，再不放手讓你自己去的話，那以后我老了，走不動了，難道你還要背著我去啊。”
我去，這么會說，你怎么不去當相聲演員啊。
劉青山一臉鄙視的看著老爸：“問題是，現在還有不少墓地沒掃呢，而且都是比較遠的，就算你不想跟我一起去，那咱們就跟之前說好的一樣，一人去一處總沒問題吧，這樣一來，我也不用花那么多時間嘛。”
“就是。”見兒子被老頭欺負，吳翠梅忍不住說道，“如果剩下的墓全交給青山一個人掃，那他每天去一處，怎么也得花好幾天時間才能把所有墓地掃好，你那些果樹晚幾天去施肥又不會怎樣。”
既然老婆子幫兒子說話，劉遠河只好勉強道：“也行吧，那明天我就去給你奶奶跟太奶奶掃墓，你呢，就去給你太祖爺爺掃墓。我去兩處，你去一處，這總行了吧。”
劉青山一臉懷疑的看著老爸：“太祖爺爺那墓地那么遠，你就讓我一個人去？”
“不然呢，難道你還想我跟著你去？”劉遠河說道，“你太祖爺爺的墓地雖然遠，但是很干凈，你一個人去也能搞定。而且，你人年輕，力氣大，本事高，你走得快些，我要是跟著你，反而拖累你呢。”
嘿嘿，這倒是個大實話。
唉，沒想到我劉青山的本事已經大到連老爸這么一個自戀的人都自愧不如了啊。哈哈哈。
劉青山聽著老爸的一通猛夸，臉上露出了蜜一樣的笑臉：“嘿嘿，那行吧，那明天我就去給太祖爺爺掃墓，你愛去哪里去哪里。”
吳翠梅默默的給劉遠河豎起了大拇指。
這爺兩，真是一個比一個愛戴高帽子啊。
早上天還沒有亮，劉青山就得起床準備東西。
因為今天路途遙遠，所以要早些出發。
劉遠河也早早起來殺了雞，讓劉青山帶去。
看著肥美的大土雞在白水鍋里靜靜的趴著，還不斷冒出濃濃的香氣，劉青山咽了咽口水，問道：“掃完墓之后，我可不可以吃一點？”
吳翠梅正煮著油茶，見兒子還沒掃墓呢，就先想著吃了，不由得笑道：“可以吃，不過，你小子可千萬別在去的路上就偷吃了。”
“媽，你把我當什么人了。”劉青山撇嘴道，“我不會偷吃的。”
“你要是肚子餓，你就帶點昨晚上剩下的雞肉去。走到半路的時候，可以先吃一點，免得餓肚子了，走不動道。”劉遠河還是挺心疼兒子的。
因為太祖的墓地真的很遠，是所有墓地中最遠的一處，按照他的腳程，早上七點鐘出發，也得到中午十二點鐘才能走到。
然而下午一點鐘返回，也得走到五六點才到家。
本來他是不怎么放心兒子一個人去的，但是，又想著，自己終歸有了老了走不動道的一天，那時候，兒子也終歸是要一個人去面對這些挑戰的，既然這樣，不如從現在就開始磨礪兒子好了。
而且，他也相信兒子的實力。畢竟，兒子之前找野蜂蜜的時候，就去了很遠的山里呢。
所以，他估摸著，兒子今天一個人去山里掃墓，也肯定沒什么的。
劉青山吃了早飯，就開始準備東西。
因為要走很遠的山路，所以要把能省略的東西都省略。米飯豬肉還有一整只雞都用塑料袋裝著，這樣可以省略碟子。
另外再帶兩個一次性碗，到了那里之后，再把米飯豬肉放一次性碗里即可。
至于白酒嘛，則用輕便的小塑料瓶裝著。為了防止天空突然下雨，蠟燭紙錢等一些燃品還得用塑料袋嚴嚴實實的包裹好。
他用一個破舊的雙肩背包背著這些東西，再扛起鋤頭砍柴刀，便往山里走去。
他出門的時候，吳翠梅剛好不小心把茶桌上的筷子弄掉。
這一幕，嚇了吳翠梅一跳，急忙追出門口，朝兒子叫道：“青山，小心一點。”
劉青山見老媽居然還特意叮囑他，不由得笑道：“媽，我都這么大個人了，不用擔心。”
吳翠梅心中有些慌亂，可為了不影響兒子，還是故作鎮定的說道：“青山，這是你第一次一個人去那么遠的地方掃墓，你一定要多看，多注意，要是遇到了野豬啊，蛇啊什么的，千萬別硬來，要躲開，知道嗎？咱們家現在不比以前了，以前咱們家窮，就想著搞點野味來吃，現在咱們有錢了，就別再想那些野味了。”
“媽，我早就不想了。”劉青山好笑道，“你放一百個心吧，不管是遇到野豬，山貓，還是毒蛇什么的，我肯定跑路，或者躲起來，不會跟他們正面起沖突的。”
兒子雖然說得饒是認真，可還是沒有打消吳翠梅心中的不安，她繼續叮囑道：“還有，你不要好奇心太重，不要去那些陰森的地方，也不要跑去危險的懸崖邊，掃了墓，就趕緊回家。”
劉青山真是無語了，但面對老媽的關切，他還是鄭重的點了點頭：“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說罷，他就走了，只留下吳翠梅一個人站在原地發呆。
這好好的，怎么就把筷子弄掉了呢？
在這一帶，如果早上的時候把筷子弄掉，把梳子弄掉，或者不小心打了碗，摔了東西，都是不詳的征兆，其對人的心理影響力絕不亞于眼皮跳。
所以，吳翠梅一弄掉筷子，心里就擔憂不已了。
不過，劉青山不知道老媽為何而擔憂。
他一路往西山走去，看著清明時節雨紛紛所產生的濃重霧氣繚繞著群山，頓時詩興大發，一張口，就自創了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的詩一首：“啊，山啊，你為什么這么高，啊，水啊，你為什么這么急。啊，云啊，你為什么這么白，啊，天啊，你為什么這么廣。”
“啊，劉青山啊，你為什么這么傻逼。”陳小芳捂著肚子，跟在劉青山身后，哈哈大笑道，“啊，傻逼啊，你為什么這么蠢。”
劉青山聞言，回頭看見身后不知何時冒出了一個陳小芳，頓時敗壞了詩性，瞪著她，不悅道：“陳小芳，你干嘛偷聽我說話。”
“喂，是你自己太忘情了，說得太大聲的，還說我偷聽你說話？你真不愧是個大傻子。”陳小芳皺了皺鼻子，冷哼道，“自己二百五，還怪別人了。”
她知道，自己要是繼續跟在劉青山后面，肯定免不了要跟劉青山一頓吵，從而就得耽誤掃墓了。
所以，她趁著劉青山傻站著的功夫，加快腳步小跑起來，走到劉青山身邊的時候，還故意狠狠的踩了他腳掌一腳，然后繼續前進，并快速從山道旁邊的一條小道走上去。
劉青山被她這一腳踩得莫名其妙，氣呼呼的轉身叫道：“陳小芳，你才二百五。”
陳小芳已經跑道側路上，高大的灌木遮蔽了她的身影，可她的聲音還是從上面傳了下來：“劉青山，二百五，劉青山，二百五......”
她的聲音越來越遠，應該是已經走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