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發帶著些許儒雅書卷氣的青年上尉,名為米希爾·德·肯特,現任軍令統率本部的裝備后勤部的主任科員,并且據說會在明年之前,成為某一個統籌小組的負責人。亦或者,也會離開地球總部,前往某個大軍區擔任后勤方面的主管。
一頭熱情洋溢的紅發,天生就仿佛有著人上氣概的,自然便是大名鼎鼎的霍雷肖·維恩上尉了,目前正在共同體第一宇宙艦隊,也即是俗稱“太陽系艦隊”或“本土艦隊”中服役。明明才畢業了半年,現在已經是驅逐艦馬賽122號的二副。據說到了下半年的時候,就會上太陽系艦隊的旗艦,無畏艦“獨立號”上,成為艦隊司令部的一員了。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這兩位從軍校畢業的年輕人,都確實是有著光明的前途。
不過,和某個差點讓人事組織制度變成笑柄的人相比,他們確實是黯然失色的。至少,在大半年前剛剛畢業的時候,雙方的差距只有一級,現在卻已經拉大到兩級了。
霍雷肖·維恩看著得意洋洋的余連,咬牙切齒了幾秒鐘。不過,看得出來,正式的軍官生涯確實讓他成長了很多,他很快便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態,深呼吸了一口,敬了一個工整的軍禮。
“向您致敬,長官。自學院一別,看到您風采依舊,不,比起您在學院里的時候更加精神煥發,下官真是感佩不已。”
維恩同學的進步可真是太大了。這不,也就七八個月的時間,就連場面話都會說了,而且還能夾帶點綿里藏針的諷刺。
“真是的,你是小孩子嗎?大家都是同學,這么客套是有作甚?霍雷肖老弟,我可不記得把你教得那么市儈的樣子啊!社會對一個人的改變難道可以那么大嗎?”
于是乎,維恩再次開始咬牙切齒了。他畢竟是個心地純良的大戶人家出生的傻兒子,進步得再快,和某個老油條還真沒啥可比性。
“你們兩個誰也別說誰,都特么最多八歲。”肯特在一旁道。
“這你就不懂了,米希爾,男人至死都是少年,并且也只有在好朋友們面前才會把這真是的一面展示出來。我們不管是八歲還是八十歲,一方面說明還有赤子之心,一方面也是因為我和維恩老弟情投意合啊!”
“誰,誰特么要和你情投意合啊!我寧愿去和帝國再打上一仗。”
“你看你看,如果我有八歲,這家伙最多才三歲了。”
霍雷肖·維恩赫然發現,要是打嘴皮子官司,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這家伙的對手了,決定姑且還是閉嘴,只是冷笑了一聲,直接便拉開了椅子,大馬金刀地坐在了余連對面,瞧那劍拔弩張的樣子,一不小心還以為是黑社會談判呢。
“我是來吃飯的,真要是被你氣飽了可就是真丟人了。”他冷笑道。
好吧,維恩同學確實是成長得很快啊!都學會以退為進了。
肯特也在旁邊坐了下來,熱情地介紹道:“總部食堂一直是挺不錯的,每天都有三到四種套餐可以選擇,東方西方的菜系都包含進去了。當然,如果要點單也是可以的,只不過是要稍微花一點錢,但也比外面的餐廳便宜多了。”
可不就是,在這個隸屬于軍令總部的軍官餐廳,吃套餐是不要錢的,但點菜卻需要另付,這就是為什么余連從A到D都點了一份的原因。
“而且,味道一直都很不錯的。”肯特又補充了一句。
前面已經說過了,米希爾出生的肯特家,也是赫赫有名的頂級豪門,家族產業除了造船廠業和航運業,就是大型連鎖酒店和餐廳了。實際上,肯特家在布魯克林船廠和太陽系航運集團都只是有股權和很高的話語權,但還到不了一言九鼎的地步,可是在全銀河擁有一萬兩千多家酒店和星級餐廳的星光酒店集團中,卻有著帝王般的地位。
總而言之,身為酒店業巨頭家的少爺,米希爾·肯特應該是見慣了全銀河最優秀的廚師和最頂級的菜肴。他既然覺得好吃,那就應該一定是好吃的。
很快的,A套餐送了上來,是非常東方式的大腕牛肉拉面加煎餃和小菜。
“哦,A餐是拉面啊!拉姆齊先生對這套菜是最拿手的了。”
真不愧是酒店業巨頭的少爺,這么快時間就和有軍銜有編制的大廚勾搭上關系了?這是準備順手挖公家的墻角嗎?
聽余連這么一說,肯特卻坦然地承認道:“我確實是有這個打算的,不過不是為家里的公司,而是為我們的青年之友俱樂部。”
余連微微一怔,隨即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是和這些人組成了一個青年組織團體,同時似乎依稀仿佛也是這個團體的會長嘛。
“呵,那是當然了,你就只是在忙著在遠岸星區挑釁帝國出風頭。怕是早就把我們的獅心會忘到后面了吧?乘早把會長讓給我就是了。”維恩冷笑道 “是叫青年俱樂部,謝謝!這才有點先鋒隊先驅者的味道。什么獅心會,聽起來就像是一群權貴家二代整得秘密結社,是一群殺胚神經病的中二病團體。”
維恩心想我這個暴脾氣,但大庭廣眾之下實在是不好動手。
“而且我不是對你們講過,我們的青年團現在也是在草創初期,在缺乏全面組織綱領的情況下,確實是不適合馬上擴大的。首批的核心人員,是必須要多加觀察的。一個成熟的,有理想的社會團體,其創立初期就必須要把風紀給豎起來。另外,我也不是什么事都沒有做嘛,埃莉諾學姐已經同意加入了。我在紅楓廠發現了幾位我們的同齡人,雖然不是像我們這些聽起來很光鮮的‘月球人’,但確認過眼神了,會是同路人。”
“哦,我還以為你只準備在軍中擴大我們的組織呢。”肯特笑道。
“那不就真的成了昭和……啊呸,聯盟以前的那個造反組織了。大家都有救國的理想,卻應該不想要建立一個軍政府吧?”
在場最有軍人做派的維恩卻馬上表示了贊同:“獅心會本來就不應是軍人們私下串聯的非法組織。我雖然把學弟學妹中都有氣魄的那些人都發展為了我們的預備成員,但所有有獅子之心的人,都應該是我們的戰友。”
你就是準備和這個中二病名稱過不去了是吧?
“這也就是我正在和拉姆齊溝通的原因了。就算是今天沒有遇到,我和維恩明天也是準備去找你的。”
余連點了點頭,“唏溜”了一口面。如果說獅心會的勇氣和統率擔當是維恩,頭腦擔當是八幡,可靠擔當就一定是肯特了。他既然這么說,便一定是有充分的理由了。
肯特看著余連豪放的吃相,頓時覺得也餓了,便道:“我也要一個A套餐吧。我們可以邊吃邊談。”
兩人點完餐后,肯特便又繼續解釋道:“拉姆齊先生是近日廚藝學院的畢業生,現在也是那里的兼職老師。你聽說過這個名字吧?”
余連眨巴了一下眼睛,確定自己確實沒有聽說過,但莫名地有種吐槽的欲望。
“那估計你很快就會聽說了。這家學院啊,可是效仿帝國典范學院而建立起來的一家名門學院,專門培養頂級廚師的。只不過,他們的畢業生都要為頂級的大酒店和豪門服務,民間倒是沒多大名聲。不是這一行的,確實是很難聽說過的。”
余連點了點頭,開始吃餃子。他到現在也并不明白肯特為什么要對自己說這個。
“那間學院呢,為了保證自己在上流社會中的名頭,采取的是各種淘汰制。期中期末考試的末尾幾名開除,校內活動出現失誤開除,上課時沒有達到教師們的要求開除,甚至輸掉了學生之間的廚藝比賽也會開除。反正,每年的畢業率都只有百分之三十不到。”
“這特么不是教育,而是養蠱。”余連忍不住道。在寬進嚴出的學院,也不應該是這種畢業率。
當然,這或許也是上流社會其實跟就不需要那么多所謂的“精英”廚師吧。
“近日學院的觀念是,萬里挑一的精英,才有資格成為他們的畢業生,才有資格服務所謂的上流社會。在那個學院里,學生們用慣了最高等級的食材,學的都是精致過度的烹飪方式,就算是被淘汰了,卻發現自己幾乎都做不了家常菜了,連去開間家庭路邊餐館都適應不了,只能從頭開始。”肯特笑道。
“嗯,然后學費就打水票了是吧?這種腦殘的學院居然還真有人去啊!”
“然而去的人還確實不少,畢竟只要熬出來了就能拿高薪。我們有好幾家酒店的行政主廚都是從哪里畢業的。”
余連撇了撇嘴,開始撈湯面里的干菜和筍子。
這拉面的味道可一點都沒有星級餐廳的所謂高級感,平淡,美味而且溫暖。
“不過,你說得對,這不是教育,就是在養蠱。于是,到了去年,也就是拉姆齊先生入校擔任兼職老師的時候,便和學生們,以及對這個制度早就非常不滿的老師們聯合了起來,趕走了以前的校方。”
“怎么趕?不會是廚藝比賽吧?靠著料理人的實力和榮譽,讓對方自慚形穢俯首稱臣?”余連笑了。
“不,是罷課封校,占領了教學樓,要求給退還被無理開除的學生的學費和精神損失費,并且和校方請來的警察對峙了將近了半年。在這個期間,他們被外面掐掉了水電,斷掉了補給,便自己在學院的水培農場里種菜,用改裝過的機器發電,而且還組織起來繼續學習。”
余連頓時覺得自己不困了。
“現在,近日學院的宗旨已經成了,成為讓大家都感受到幸福的料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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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連望著大海碗中濃郁的乳白色濃湯,興趣更加濃厚了。
“這算不算是你說的所謂革命呢?”肯特笑道。
“你理解得可真快!”余連感慨了一聲,覺得前路還是相當幸福的。
肯特剛想回答,便見一個服務機器人已經端著另外一個餐盤過來了。
“……霍雷肖,這是你點的?”
霍雷肖剛剛搖了搖頭,卻聽見余連已經“咕咚咕咚”地把拉面的湯都喝了個干凈,方才道:“好幸福的濃湯。哦,那個也是我的……”
余連雖然不能算是什么專業的美食家,但畢竟也是有過無所介懷地大快朵頤,孤高地享受著美食治愈身心的時刻,對口味確實還是有點想法的。
方才的拉面口味,無論是湯也好,面也好,肉和菜也好,都幾乎完美。經過精心胭脂的肉塊,宛若巨大的冰山一樣浮現在湯汁的海洋中。用筷子輕輕一撥,經過湯汁滋潤的面便仿佛躲藏在海中數萬年的亞特蘭蒂斯古城一樣,每條面筋都記錄著滄桑的歷史。
一起將它們送入口中之時,就像是這個星球的自然和文明,在我的舌尖上崩塌。然而,這并不是毀滅,而是我和這星球的一切融合。這是何等幸福的崩塌!
“啊!我的胃,下一步是想要什么呢?”余連道。
肯特和維恩面面相覷,忍不住把椅子挪開了一點點。
然后,余連就在這兩人嘆為觀止的目睹下,吃完了B套餐的白飯和燉雞湯,吃完了C套餐的面包加黃油焗蝸牛。等到他開始吃D套餐的地中海風情海鮮炒飯的時候,連之前那個管餐廳的勤務士官都露出了震驚的表情,然后還專門過來道了個歉。
“為什么要道歉?”余連不是太明白。
“我剛才看您點了四個套餐,還覺得又是位講究排場的長官呢。這樣的長官,我在這段時間見了太多了。可我畢竟是在廚房工作的,實在是看不得人浪費食物。所以才在心里說了您的壞話。”勤務士官道。
這是位和余連他們同齡的下士,可面對氣場逼人的三位軍官,雖然有些緊張,卻表現得非常坦蕩。
“可是,如果你不來道歉,我們不就不知道了嗎?可你現在特意過來道歉,說不定反而會得罪我們哦。”
“如果您真的是那種講究排場浪費糧食的長官,我當然不會讓您知道。然而您并不是,反而是對食物報以了最大的尊重的君子。就算是您因此反感我,也必須來道歉了。”這位下士明顯也是個聰明人,知道余連是在和自己開玩笑。
他畢竟還是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見這幾位長官是同齡人似乎又挺平易近人的,便又多說了幾句:“軍官餐廳的套餐是免費的,歸根結底是人民對保家衛國的將士們的優待。可是,如果軍人們忘記了這一點,肆意地揮霍這種優待,長此以往,失去的可能就是人民的支持了……抱歉!這這,長官,我真的不是在教訓人,就,就是……”
話還沒有說完,他頓時就意識到自己似乎是太得意忘形了。
余連卻已經來了興趣,掃了肯特和維恩一眼:“你是這里的主廚拉姆齊先生?”
“屬,屬下是軍士長的助手阿爾迪尼……呃,長官們慢用!”下士想起自己還有工作,又或者是自己都覺得尷尬了,趕緊敬個禮,落荒而逃。
余連打量了一下這個小士官的背影,又瞥了肯特一眼:“說真的,米希爾,你理解得確實是太透徹了。”
“是啊,就是幾本小冊子,也真是看得我如鯁在喉,如芒在背,如坐針氈啊!”肯特聳了聳肩:“按照你的理論,我和維恩,可不都得成了歷史的對立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