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為余連的態度實在是太理直氣壯了,大家都被他的笑聲完全震住了,一時間都不知道應該做出什么反應了。倒是石心督查官多觀察了一下在墻上的投影,若有所思,但隨即也露出了苦惱的表情,接著便向克雷爾·貝爾蒙特使了一個眼色。
于是,這位正職是聯盟軍事顧問團成員的新晉準將閣下,便道:“憑在下的認知,這個陣列已經不是普通的陣列了,一定需要從長計議!”
“我還以為您是準備好出重拳了呢。”余連笑道。
“重拳自然是要出的,但重拳卻是很有可能伴隨著犧牲的。所以我們才要從長計議啊!”克雷爾笑道。
索拜克趁機道:“那么,您不如登上晨曦天使號如何?天使號上有完備的觀星臺、煉金實驗室,還有半穩定的精神擴大陣列和暖神陣列。”
嘖嘖嘖,看看這些神神叨叨的設施,妥妥就是把教堂按在戰艦上了。可是,這些價值連城的神秘學設施,開銷自然是天文數字,對供能和場地的要求也非常苛刻,確實是只可能擺在泰坦艦上才合適了。
有一說一,索拜克這個提議,至少表面上確實是出于一片公心的。要想破解如此復雜詭譎的靈能陣列,確實應該集中所有的神秘學力量,在設施完備的場地里群策群意才對。
可是,余連卻只是聳了聳肩,露出了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對面的菲菲則更是不冷不熱地呵呵了一聲。
“我這次啊,就算是蘇琉卡王殿下,用八抬大轎請我去我也不去了。”余連趕緊拍了拍胸脯補充道:“我是共同體的軍人,有自己的崗位,有自己的職責,豈能隨便擅離職守呢。”
可之前極疆星域戰役的時候,你不是一直在晨曦天使號上當顧問嗎?據說和布倫希爾特殿下還相處得挺開心的呢。現在已經有小道消息正在含沙射影地說你們的關系呢。雖然因此,關今年上半年帝國全境就404掉了至少三四十家小報和三流網站,但總有點欲蓋彌彰的意思……等等?欲蓋彌彰?原來是這個原因嗎?
索拜克頓時恍然大悟,覺得為了安全起見,還是不要繼續這個話題為好。
確實是有什么事情發生了啊!克雷爾·貝爾蒙特饒有興致地看了看余連,又看了看菲菲,覺得這種事自己還是不要摻和,只要是把所有情況發給婭妮,便算是履行了狗……啊不,鄰家好哥哥的職責了。
“這個圖文,我私下再去研究一番。明天再說,散會!”余連不由分說地結束了會議。
亞蓮恩·艾納赫上校倒是滿臉無所謂的樣子,把終端里儲存的陣列圖,外加上帝國這段時間的研究報告,都一股腦地發了過來。她很顯然是帶著任務來的,僅僅只從這件事上來看,帝國方面的姿態算得上是做到極致了。
這樣一來,倒是顯得地球這邊有點不講禮貌了。不過,在忠誠的阿芙樂爾號上,已經不會有人能反對余連的決定了。
散會之后,他帶著帝國那邊拷下來的陣列圖來到了阿芙樂爾號艦體后方的某個艙室中,這了算是余連臨時改建的一間觀星臺,透明的天頂可以最大限度地吸納星光的照耀。當然,這種臨時改造的設施肯定比不上晨曦天使號上的專業設備,但總是聊勝于無的。
余連將陣列投影到了一面雪白的墻面上,任由星光落了下來。他并沒有進行任何操作,那個陣圖便自己動了起來。
那些繁復的線條就像是被賦予了什么邪惡的生命似的,就像是化身為了成千上萬條糾纏在一起的交頸蛇似的,搔首弄姿,妖異詭譎,但卻偏偏隱約透著一種邪異的魅惑感。
余連看得一陣驚心動魄,稍微定了定神,對跟進來的小伙伴們道:“做好精神防護……最好不要盯著看。”
“我就不敢看。鄙人只是一個普通的戰士,實在不擅長這方面的戰斗。”蒙蛟悶悶地道。他就沒有進門,看樣子是準備當好守門這個很有前途的工作了。
“剛剛在會議室放出來的時候,我就覺得很危險了,現在就更不用說了。可以在星光之下活化的陣列啊……”西蒙·瓦亞利也正在守著門,都在背對著房間。他實在是不太明白,自己這個新玉門軍管司令部的二把手當得好好的,本人都在展望未來理政一方的藍圖了。他已經忘卻了自己還是個靈能者,怎么就被拖過來參與這種能級的超凡戰了呢?
“確實,在《奪寶聯盟》中,在特殊條件下活化的陣列,都是最危險的陷阱。”伊娜道。這姑娘倒是表現得比兩個連門都不能進的大男人爺們得多,站在門邊小心地打量著面前的光幕。她明顯是了露出了不適的表情,但讓余連非常欣慰的是,她不適歸不適,但更像是生理上的暈厥,精神還算清明。
“我倒是覺得,這更像是在邀請你啊!”菲菲笑了起來。
她的表現倒是正常多了,雖然也站在門口沒進到房間中央,但還是在戴著護目鏡一直在觀察著滾動的陣列圖案。
“星光之下,青燈霧帳,蛇蟲癡纏,檀唇吐氣,如蘭如膻,不是很有意境嗎?”
只有高中放牛班學歷的伊娜·希里卡小姐頓時露出了“你在說啥”的迷茫表情。
“這算是哪門子的陰間意境啊!”余連大聲道。
“……嗯,大概因為長官你是個不解風情的直男,所以才能看出內里的危機。可若換做是意志不定的普通人,說不定早就已經陷進去啦。”菲菲笑道。
余連覺得這話還是有道理的。他思忖了片刻,徑直到了門邊,干脆拖著兩個守門的家伙就往里面走。
“正因為你是一個戰士,才更應該磨煉自己精神攻防的經驗。你也不想未來把肌肉都鍛煉成金剛石,卻被一點基本的催眠術放倒吧?還有你,西蒙,既然你已經選擇了‘審判’,那就不是普通放冷槍的狙擊手了!鎮惡、破邪,堪破陰陽,這才是你的工作。以后若真的當了父母官,不就可以用自己的能力給勞動人民主持公道了嗎?
“我們的達瓦里希們啊,就是要跳出舒適區挑戰自己的軟肋,就是要化不可能為可能啊!”
“所以,就站在這里,和我一起感受痛苦吧。體驗痛苦吧。接受痛苦吧。”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兩位如喪考妣的小伙伴自然是沒辦法繼續逃了。
在這詭譎靈光的照耀下,他們的眼神從無奈,到凝重,到恍惚,到迷茫,但緊接著,又慢慢重新穩定下來,出現了堅定。
十分鐘后,兩個小伙伴終于蘇醒了過來。他們大汗淋漓,心有余悸地對視了一眼,但彼此卻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某種成就感。
“差點死在里面了……”蒙蛟說。
“感覺像是過了幾輩子。”西蒙說。
“所以你們到底看到什么了?”伊娜好奇問道。
“……呃,我被瀚海劍的歷代掌門和長老們圍攻!九十多個啊,足足有九十多個!”蒙蛟心有余悸地道:“然后我就只能一邊打一邊跑,等到沖去了道場,又看到,看到臺塔爾高原。”
“你的家鄉?”
“嗯,對,一頭百獸的怪物,正在撕咬高原上的城市。我就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結果不用說,應該是贏了,不然這家伙也出不來了。
“你呢?”菲菲看向了西蒙。
瓦亞利猶豫一下,終于還是道:“……我,我看到自己成了一個小國家的起義軍領袖,和戰友一起成功讓國家獲得了獨立。可是,我們的國家太窮了,獨立也不知道如何繼續發展。大家發生了許多分歧,然后,我就被以前同生共死的戰友刺殺了。”
“你還說的還真簡略,我倒建議,以后和余連在好好聊聊這段。”菲菲笑道:“不過,一切不都是非常順利嗎?恭喜你們,離真理之側又進了一步。”
可是,再看看旁邊的余連,卻還像是個雕像般地站在原地,整個人的眼神都已經徹底渙散了。如果不是還能感受到呼吸,或許會被當做一具站立著已經徹底僵硬的尸體。
大家的心再次提到了骨子眼。
他們已經知道,帝國的薩梅塔少將可是把命都丟在這里了。
唯獨只有菲菲還在安慰大家:“放心,他若是真的把命丟在里面,說明他的氣量和天運都不過如此了。”
“這也太玄學了……”西蒙道。他僅僅只是在方才的幻境邊緣游蕩了一下,就覺得是在浮塵俗世中掙扎了幾輩子。可看余連的樣子,明顯是已經到了更深入的地方。
“靈能不就是玄學嗎?”菲菲挑了一下眉頭,又笑道:“放心吧,你們就算是對我沒有信心,也要對他有信心。就算是對他沒有信心,也要對蘭真人有信心嘛。別的不說,這家伙現在去虛境已經像是逛游樂園了。”
要不是大家早知道他們的關系,都以為這兩人其實是有仇呢。
好在,半個小時之后,就在大家伙兒已經琢磨著要請聯盟的石心督查官,甚至是帝國那邊的大佬來救場的時候,余連還是從自立尸體狀態中驚醒了過來。
他哈哈一笑,邁著六親不認的淡定步伐,或者說是過于淡定的步伐去了食堂了,吃掉了一整頭烤全羊。
看余連還是這么好的胃口,大家稍微放心了一些。
“這烤羊的口味不錯啊!”他說:“好像是巖羊種類的……”
“新玉門已經有了成規模的黑巖羊養殖業了。不是你批的嗎?”菲菲道。
“上次從后方運了一批上來,我們的阿芙樂爾號上分了9只。本來是準備打完一仗開慶功宴時候用的,你今天就吃了一整頭。”埃莉諾學姐道。
“不會是光運費就花了4200萬吧?”
“本月之前,你還管著后勤部,真要花了這么多,第一個槍斃的就該是你!”埃莉諾沒好氣道。
“這話可不能亂說,管后勤部的明明是卡特中將。”余連嘀咕道。
好吧,確實是他本人。大家這才徹底放心了下來。
大家當然都對余連在幻陣中的經歷很感興趣,但大家也都是體貼心善的好人,都沒有主動開問,應該是希望他休息一下再說,但余連倒是主動道:“菲菲說得沒錯,他們確實是在邀請我們。”
“理由呢?”埃莉諾蹙眉道:“別給我說你們靈能者的事,我也聽不懂。我說的是,蛇或者掠奪者,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這當然那也是我的猜測了。如果我們不去理會,就只能被擋在這條狹窄的星峽之外了,根本無法展開兵力,掠奪者便可以集中所有能動用的機動兵力,最大限度地給予我方殺傷。再加上主力在惡魔之喉那邊遲遲得不到進展。再這么打下去,說不定還真能把我們逼到談判桌上來。”
帝國或許會打下去,但共同體就不盡然了。而且,還是那個老生常談的問題,帝國在銀河也并非一家獨大,就算是無法接受這個奇恥大辱,很多時候也是必須要屈從于現實的。
而若是不希望這件事發生,就得在蛇的主場,和他們好好做上一場了。
埃莉諾的思維轉動很快,冷笑道:“總而言之,帝國放了一艘古圣級運輸艦來釣魚,掠奪者和蛇猜到帝國是要釣魚,但還是把餌吞了過去。帝國知道對方在將計就計,但卻還是準備按原計劃行動。”
“這就是在打明牌嘛。”余連道。
“而且,牌局上的對手只有帝國和共同體,我們只是友情站街的。”菲菲幽幽地道。
“可我們之所以所以過來,就是得上桌啊!”余連笑道。
要不然,遠征大軍沒來我們也可以友情站街,大軍來了我們還友情站街,那不就白來了嗎?
“你看,便連聯盟都要跑過來宣誓一下存在。可我們不同,卻是帝國邀請我們來的。”余連將手托在了桌子上,擋住了自己的下半張臉,聲音漸漸變得森然了起來。
“這中間的差別可大了,可得要利用好……”
這時候,余連的終端響了起來,卻是來自艦橋的通知:“……閣,閣下,晨曦天使號發來緊急加密通訊,要求您本人接聽。”
那位通訊士官的聲音明顯帶著一點顫音,似乎是在承受什么不可承擔之痛似的:“是,是蘇琉卡王殿下本人的通訊。”
余連放下擋在臉上的雙手,露出了殺豬盤大成功一樣的笑容,剛想要說什么,對面的埃莉諾學姐已經冷哼了一聲:“哼,晨曦皇家的母龍,傲慢和驕橫都是刻在骨子里的,怕是沒學過淑女最基本的矜持吧?”
菲菲也“呵呵呵”地笑了三聲,笑得毫無情緒起伏,然后又咕咚咚地喝了一杯茶,捧著杯子讓伊娜給自己加上。
“你去吧。”她嘆息了一聲,露出了極為傳神的勉強笑容,只是眼神中已經蘊滿了難以用語言表達的哀傷。
“臺面上的人物,這種事情也是在所難免的,但可千萬要守住底線啊!”
余連覺得,菲菲下次要不自導自演去競選下一屆雅歌彌獎的影后,他一定得把聯盟電影學院給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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